那你试试？ 四个字声音不大，然而语气里，自有一股笃定坚决的气势。 望着那个手持长剑，笑意吟吟站在那里的青衫剑客，没来由的，在场众人都觉得一阵心悸。 似乎，这个年轻剑客，当真有勇气朝当今天子出剑一样。 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朱厚照心中也是一阵慌乱，他平生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 须知，以他九五之尊的身份，自从登基以来，曹正淳这样权势滔天的大太监，在他面前不过一家奴耳，铁胆神侯的身份武功，依旧是要对他毕恭毕敬。从来只有人家怕他畏他的份，还当真没有人敢这样去威胁他，而且，这种威胁，极有可能不是威胁。 他当然不敢试，却也不想试。 毕竟天子，毕竟九五至尊，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试？ 所以他笑了，笑的很是开心。 他道：“想不到，剑魔莫离还是个喜欢说笑的人，与江湖传言似有不同，倒是让朕开了眼界。”
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又道：“朕既然说了放人，那自会放人，那位林姑娘断然不会少一根毛发。”
莫离见他退让，嘴角笑意更盛，拱手一礼道：“如此，莫某便多谢陛下了。”
朱厚照和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看错，莫离是当真有杀人的底气的。 一尊先天境界，甚至是即将走上大宗师境界的大高手，一身武功之可怕，不必说，自然是惊世骇俗，举世无敌。 若是一心想要刺杀的话，当世是万万不可能有人能够抵御的。 甚至莫离想，只要守在京师外边，足以将满朝公卿刺杀个遍。 偏偏，他与寻常的高手不同，他并不归属于这个世界，即使是闯下了滔天大祸，只待任务一完成，拍拍屁股走人而已，哪管他洪水滔天。 所以，他才有底气说出那番话，也是真的有能力去付诸行动。 至于他的任务，从当初离开华山的情形看，只怕岳灵珊的心愿完成，也要不了太久的时日，他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一个大明皇帝，杀便杀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至于说后续的报复，朱无视、曹正淳等人敢来，他一一杀了就是，便是陷入大军围攻中，以先天高手勾连天地，穴窍通畅的状态，内力近乎不会枯竭，又岂能逃不出去？ 这世上，可以说没人能奈何莫离，能制衡他的，只有寿命。 只可惜，像千年灵药一类的东西，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并不会因为武功高，灵药便自动跳出来送给你。 在莫离之前，如朱无视这等身份这等武功，想要寻找天香豆蔻，也只能依仗运气。 所以莫离并不会横行无忌，并不会滥杀，那对于他而言，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反而会为他寻找千年灵药制造困难。 众人就这般站在那里，谁也没有再说话，不过这个等待的过程中，东厂的戒备明显愈发森严，不断有各种装束的高手悄无声息的围了过来，莫离能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气息锁定住自己。 可以肯定，倘若他一有异动，只怕立时便会有雷霆一击落在他身上。 这应该是护卫朱厚照的人，或许来自护龙山庄，来自皇宫大内，来自其他衙门，但莫离都不在意。 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先天高手而言，人数多寡意义不大。 一如八思巴可以用精神秘法影响所有人，莫离虽然不曾研究密宗功法，无法以单纯的精神力控制所有人，但是他若完全释放出自己的剑意，只怕够资格与他动手的人亦是不多，这些所谓的高手，九成九的都会被他的剑意损伤精神，无伤而亡。 两刻钟的功夫，铁爪飞鹰已然带着一个面容清丽、身材丰腴的年轻女子走到了东厂大门口。 女子姿容绝色自不必说，便是面上的憔悴之态，亦是增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姿。 她衣衫齐整，除了鬓角稍有些凌乱，却是看不出受了严刑的样子。 朱厚照见状，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东厂之人的行事风格，他倒也知晓一些，此刻他倒还真怕这位姑娘受了伤，届时还真不好收场了，平安无恙是最好的。 至于说美色，身为皇帝，什么绝色佳人他不曾见到，又如何会为美色而动容？ “完璧归赵，不知莫少侠可还满意？”
朱厚照略有得意的道。 “是否完璧，怕不是陛下和诸位说的算的。”
莫离上前，冲着林诗音笑了一笑，道：“林姑娘，不知你是否还记得莫某？”
林诗音一双美眸流转，看向莫离那俊朗的容颜，陡然想起当初衡阳城一事，不禁极是惊惧的道：“是……是你！”
衡阳城时，莫离轻易击败李寻欢，彼时扬言要将两人一同杀死，当时显露的武功实在是神鬼莫测，让她心惊不已，若非最后关头，对方大发慈悲放她二人一马，只怕此刻她已然成了死尸。 如此状况，你让她心中如何能不对莫离心存惊惧？ “那就是还记得莫某了。”
莫离点了点头，道：“你和李寻欢惹上好大麻烦，恰巧被我撞见，他求我出手，是以我今日特地是来救你的。”
对方是来救自己的？！ 林诗音玉脸之上顿时闪过几分惊色，她关在牢中，对于外边的事什么都不知道，被铁爪飞鹰抓出来，亦是毫无抵抗之地，只因为是要处置自己，想不到，却是因为莫离要救她！ 想到莫离的武功和名号，她一颗芳心顿时转惊为喜。 “表哥呢，那表哥怎么样了？”
林诗音下意识的问道。 如此危险环境，自己尚未脱困，犹自挂念着李寻欢。 莫离心中愈发好笑，这李寻欢，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能得如此美人垂怜。 只是可惜，他自己不知珍惜，或许便是太容易得到的缘故。 “他无事，眼下正在客栈歇息，我却有事问你。”
莫离笑眯眯的道：“你被关押期间，我传话让东厂放人，他们不肯，是以才有今日决斗一事，你且告诉我，被关押这些日子，可曾有受欺负，但有一丝，我必会为你出气。”
林诗音闻言，心中一阵恍然，难怪，难怪当初她被押进天牢，那些番子便扬言要将她献给哪位权贵，后来却销声匿迹，再也不提此事，甚至这几日饭菜都好了不少，原是莫离数日前便传话了。 这也是曹正淳的老辣之处，固然不肯被莫离落面子，却也不会杀林诗音，做了两手打算。 好吃好喝供着，若是战而胜之，便将三人一起杀了；可若是败了，濒临生死一线间，他亦会毫不犹豫的放人。 是以方才，便是朱厚照不曾说话，他亦会最后关头下令放人。 能从宫中小太监里面爬出来的，岂不会奴颜婢膝，岂不会看清局势？ 林诗音是个心善纯良的少女，自不会造谣，只是摇了摇头，道：“他们并不曾拿我如何，只是关了我几日，也未曾欺负我。”
“是吗？”
莫离挑了挑眉，环视四周，目光掠过一众东厂高手，道：“如此，那便饶了他们一条性命。”
曹正淳、铁爪飞鹰在内一群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大口气。 人的名树的影，而莫离非但名声是一等一的响亮，武功更是冠绝当世，方才的争斗便可见一斑，连曹正淳都不是三招两式之敌，更无论他人。 饶是在场高手众多，然而一想到莫离方才展露出来的剑意，谁不心惊，谁不害怕，谁又有自信拦下对方尚未出鞘见血的长剑？ 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来的好。 “陛下，曹公公，还有诸位，既然林姑娘无事，那莫某也不多留了，当然，诸位若有想称量莫某一二的，也尽可站出来。”
莫离目光扫视众人，一拱手，朗声喝道。 然而他目光所及，却是无一人敢与他对视，所有高手，俱都垂眉低眼。 谁又活腻歪了，想要领教莫离的长剑？ “既然没有阻拦莫某的，那莫某便告辞了。”
说到这，他看向曹正淳，笑道：“曹公公，今日得罪了，还望海涵。”
曹正淳脸色难看的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此时，那朱厚照忽然道：“莫少侠且慢，朕还有话与你说。”
莫离顿足，看向朱厚照，奇怪的道：“怎么，莫非陛下要试试我这柄剑？”
他能看出来朱厚照亦是练了武的，功力虽未曾臻入一流，但是也颇为不凡了。 “岂敢，阁下的剑，堪称天下第一，朕如何是对手？”
朱厚照摆了摆手，颇有兴趣的道：“朕一贯好武，亦有几位师父教授了拳脚兵刃，虽登不得大雅之堂，但也有几分成就，不过方才见了莫少侠的武功，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不知……” 他顿了一顿，笑道：“不知莫少侠是否愿意，到宫中担任朕的师父，教授朕剑法之道？”
皇上要拜师！ 闻听这句话，在场武人脸色都是一惊，随即目光之中便充满了火热！ 能做当今皇上的师父，那是多少武人，多少门派可望不可求的机缘？ 学得文武艺，授予帝王家。 莫看一众大侠老魔平日里在江湖中逍遥自在，仿佛什么都不曾放在眼里，但是若有机会成为皇上的师父，那绝对是谁都不会放过！ 这是习武之人至高的荣誉，而且，还来自当朝皇上亲自邀请！ 换了任何一人，只怕此刻推辞都忘了，只兴奋的剩下点头。 但，莫离不是他们任何一人，他对教授朱厚照武功毫无兴致。 他所追求的，是更高的武道，绝非荣华富贵，而朱厚照能给他的，只有荣华富贵。 是以，在所有人火热的目光中，只见得这年轻人摇了摇头，语气平缓的道：“多谢陛下好意，只是莫某才疏学浅，怕是担不了如此重任。”
他话语中满是坚定的味道。 在场一众高手，段天涯、归海一刀、上官海棠等，都是瞠目结舌的看着莫离，不敢相信莫离所做的选择。 他竟然拒绝了，他竟然拒绝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竟然还有人敢拒绝当今天子！ 须知此时的大明，可不是后世那被闯王、清朝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大明，而是经过几代人励精图治，蒸蒸日上的大明帝国！ 莫离方才已然很不给朱厚照面子，扬言要拿其试剑，此刻更是当面拒绝了入宫为帝师的要求！ 饶是朱厚照脾气再好，此刻面上也有几分挂不住，他皱眉道：“莫少侠不再考虑考虑？”
“多谢陛下美意，莫某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拘束，况且……” 莫离轻抚长剑，笑道：“上乘剑法，无一不是在江湖中厮杀血拼方能获得进益，陛下的身份，又何必练剑？”
言下之意，却是朱厚照深居皇宫，根本难以得窥武道至境。 这本就是常理。 便是莫离天赋绝伦，在武当十载修行，领悟剑意，然而后来突破先天境界，亦是行走江湖，和天下诸般高手逐个交锋，加上一些奇遇，一些历练，才逐渐有今日之武道修为，朱厚照想要拥有一身高明武艺，近乎痴心妄想，他的身份已然决定了他不可能去与人厮杀历练。 然而道理是道理，说出来是说出来。 朱厚照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莫离，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闷。 莫离却是神色如常，再次道：“陛下，若无其他事，莫某便和林姑娘告辞了。”
说罢，他给林诗音使了个眼色，迈步便欲离开。 不过便在此时，一股极是雄浑强横的气息升腾而起，恍如一尊神魔，又似一方天地，压倒众生，威严在上，在场无数江湖豪杰，都是觉得心头发颤，只觉得在那股气息下，浑身上下充满了恐惧感！ 所有人的目光不禁朝着那气息传来的方向看去，人群中自动分开了一条通道。 只见得外侧，一名中年男子缓步而来，一袭大红蟒袍，浓密的黑发被一只金冠束起，浓眉之间俱是威严，睥睨天下！ 他雄姿伟岸，气势如渊如海，气吞万里山河，深不可测！ “铁胆神侯，朱无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