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柳絮飞再次被震惊到了! 傅雪辰在她眼中成了真正的音律天才!不单能够快速的学会全部乐理知识,连乐器的弹奏都难不住她!别人需要无数次纠正、无数次反复练习才能掌握的指法,到她那里仿佛手到擒来般的容易! 柳絮飞回想起自己当初刚开始学习指法的那个时候,常常记得左手的指法便忘了右手的指法,或者两只手勉强可以同时按压勾拨出不同的旋律了,却又有这样那样的不协调,要么不是勾错了弦就是按不准弦位,导致出来的琴音暗哑又走形。 和她那当初那双笨拙如同十根小萝卜般的手指头一比,傅雪辰双手手指的协调和灵巧看上去就恍如在琴弦上方舞动的精灵! 她不知道傅雪辰拥有前世的钢琴基础,两手分管不同旋律又相互合拍对傅雪辰来说就好像吃饭喝水般早已习惯如自然,她只看到了傅雪辰所展现出来的结果: 真就除了认弦位的准确性以及指法还需要反复练习,直到完全熟练之外,都不需要她再教授什么了,傅雪辰只靠着她提供的筝曲简谱,就能独自练习! 日子一天天过去,柳絮飞感觉自己能够教导傅雪辰的东西越来越少,从一开始还在偶尔纠正对方的基础指法错误,到传授完更复杂精妙的指法,再到后来,她竟然沦落成了傅雪辰练习筝曲时候的听众,时常半天也说不上来几句有用的点评。 让傅雪辰再这般练下去,柳絮飞感觉,她堂堂名师之徒,靠着弹奏古筝来吃饭的专业人士怕是连人家只当爱好玩儿的小姑娘也比不过! 柳絮飞甚至感到,自己差不多可以去向靖北侯夫人请辞了,因为按照以往的例子,豪门贵女能够学到傅雪辰这样的程度,便已达到了出师的资格,剩下的只是熟练问题而已,自个儿在家练习就好了。 可她却十分舍不得,不是说她贪恋傅府的那点束脩,而是她认为,傅雪辰很值得她的师傅燕大家前来看上一看,给对方一些进阶的指点。 可惜燕大家非常忙,尤其是最近,为了向整个教坊司推荐新式的数字简谱记谱法,燕大家腿都快跑断了,她还要身体力行,每遇到一个她能说得上话的音律界朋友,她都要手把手的把这套谱法教给对方,根本就抽不出时间过来。 并且燕大家还不怎么相信柳絮飞的说辞,不相信傅雪辰一个之前连音律知识都没学过的孩子,连古筝的弹奏都能学的那么快,柳絮飞都快冤死了,委实不知道老实巴交的自己何时在师傅眼里竟变成了夸夸其谈爱吹嘘的人。 一次!师傅只需抽时间来一趟就好!柳絮飞心中默念着,为了保留这个可以随时带师傅上门一起考核傅雪辰的机会,柳絮飞这才厚着脸皮留到了现在,就等着师傅燕大家过来帮她看过傅雪辰之后,立刻编可以宣布傅雪辰出师,结束这份兼职。 傅雪辰并不知道柳絮飞心中的打算,她快乐的练着古筝,越练越熟。 与此同时,她准备回赠给芷苓公主的画作也完成了,是一幅素描,画的正是芷苓公主的半身小像,为了这副画,她可是找来了最适合的厚白纸和炭笔。 炭笔在大容的常见程度和竹管笔相当,在军中最常见,将领们喜欢拿炭笔来描画作战区域的地形图,傅传义的书房里就有。 厚白纸更加好找,不要小看了大容的纸张工艺发展,没了蒙元铁骑打断华夏文明传承,纸张工艺早已推陈出新,出现了价格比较昂贵的竹纸、低廉粗糙的草纸、染色熏香的笺纸等,傅雪辰用来制作扑克牌的卡纸,就是原本流行于世的叶子牌的纸。 这个时代还没有橡皮擦,西方用面包屑,傅雪辰则用了干馒头屑来替代。 傅雪辰没敢让教授书画的朱九娘先生发现她画的素描,华夏绘画就三种:水墨、白描、工笔,前一种讲究意境,后两种要求形似神至,但都没有立体三维空间的概念,贸贸然拿出来给朱九娘看到了,她怕朱九娘会震惊并批判她邪门歪道。 素描技法完全源于西洋,跟十七世纪才出现的数字简谱、十九出现的钢琴不一样,西方的素描成型比较早,别的不说,傅传义书房里有几册西洋人写的传记,里边就有几副素描插图。 但即便西洋人写的传记也被印刷出来在大容发行了不少,却因为印刷的缘故,素描插图失真比较严重,因而这种绘画方式尚未被大容的画师们发现并重视起来,只当那是西方的白描图,明明是素描图里灰暗面的表述,却被认为是印刷粗劣的错。 不管怎么说,完成了这幅回赠芷苓公主的画作之后,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它送给芷苓公主了。直到这时,傅雪辰才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没有宫中主人的邀请,外面的人想要进宫无比困难! 就算谢氏作为朝廷命妇,可以有资格给宫中的谢贵妃递牌子求觐见,也不能是为了方便傅雪辰去和芷苓公主交朋友这种小事,再说了,芷苓公主日常要去明德堂进学,傅雪辰也得在家里每天接受私教。 谁让她们还都是长辈眼中的小姑娘?除开年节假日,小孩子们就应该每天学习,不能只顾着玩儿,这是古今家长们都认定的死理,根本就无法反抗。 傅雪辰很希望宫中的谢贵妃再办个什么什么会,跟上次一样,邀请到各家夫人,又让各家夫人们带上女孩,那她便又可以跟女先生们告假进宫了。 可惜!没有!谢贵妃本来就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上回能办那么个赏花会,都已经算是极为难得的主动一回了,这样的活动,她一年都不见得肯办一回。 发现等宫中的邀请希望渺茫,傅雪辰愈加感受到了建立女校的迫切,只有女校建立起来,各家贵女以及芷苓公主之间,才能毫无阻碍的每天见面,一起进学,她的许多设想和计划也才能施展开来。 就在傅雪辰开始考虑着要不要将画作交到公主伴读崔晓月或夏清涟手里,托她们带进宫去交予芷苓公主时,傅玉辰却回来了! 傍晚终于见到傅玉辰,原本养得唇红齿白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如今即便洗净风尘,换过了一身新衣裳,仍然给人满身疲惫的感觉,眼眶黑了,人也似乎瘦了。 “这么累的么?是不是很辛苦?”
傅雪辰贴近他身旁,关心探问。 傅玉辰对妹妹的关怀十分受用,却傲然不屑的道:“也不是很累,我今晚睡一觉,明日起来就恢复了……主要还是这次下了郡县,才发现外面还有那么多贫苦百姓,遭受战争的遗害,或者家破人亡,或者背井离乡,令人触目心惊!”
说到后面,傅玉辰面现不忍,他生于权贵家庭,一直以来见过的所谓贫民百姓,要么是国子学里出身低微但极具潜力的同学,要么是都城里底层干活的百姓。 可前者能够进学读书,家中就算再贫寒,供得起子弟念书就已经胜过了许多人,后者能在天子脚下干活谋生,那混的再差,也能填饱自个儿的肚子。 即便是京中的乞丐,借着路人随手赏赐的一两文钱,再沿街讨点儿剩饭,不到数九寒冬受冻饿,也勉强能活。 离开了京都下到郡县,百姓们的生活水准立刻下降了一大截,家中有几亩薄田都算好的,很多人连属于自己的田产都没有,只能租种官田或者佃了自己,期待老天赏脸风调雨顺,来年交完租子之后,还能有点剩余,可以养活一家子。 还有许多战争孤儿,年纪都在十五以下,想去给人干活都没人要,长得好看或者稍微强壮的还勉强能被大户人家挑选回去做奴仆,剩下那些就只能被官府收进养济院,靠微薄的救济粮以及富户偶尔的慈善捐赠活命。 然而养济院只收容六十以上的孤寡老人和十五以下的孤儿,不在这个范围的,只能自生自灭,官府也无力有支出无进项的白养活那么多人。 而一郡一县的主官,都希望自己治下的养济院里,收容的人口越少越好,因而这次除了大部分符合青卫招募要求的乡绅子弟和百姓子弟之外,官府也试着向六皇子推荐了一些年龄和健康状况勉强合格的养济院孤儿。 当然这部分孤儿官府也不是乱推荐的,而是都查明了根底,他们的父辈都曾在军中效力,只是运气不好,尚未立下足够换取田产的功勋就牺牲了性命,偏偏家中老人亡故,妻子也死亡或改嫁,留下的孤儿才会被官府收容进了养济院。 啊这不相当于烈士后代么?傅雪辰连忙问:“养济院里这样的孤儿多么?”
“年龄适合的不多!”
傅玉辰也同情那些孤儿,道:“成年的都离开了,听说大部分还是入了伍,毕竟有他们父辈的从军记录,军中会比较乐意接收他们,剩下的很多都还小,起码得在养济院里长到十五岁,才能出去找份活计养活自己。”
傅玉辰看了看傅雪辰又道:“你建议我们尽量招募识字的,可惜养济院里没有合格的教书先生,孤儿们全靠那些超过六十岁的老人们教授,而老人们顶多识得几个字,几乎没谁是念过书的,也没精力教授什么,因此孤儿们也大都不识字。”
“那你们就很麻烦了!”
傅雪辰叹气:“总得找人教会他们识字吧?”
傅玉辰点头:“是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可以处理,圣上给我们在西山拨建了单独的青卫营营房,如今人全在营里,有人管理他们,其他事后面我会安排的。”
“养济院也有女孩子们吧?”
傅雪辰想想又问。 “当然有!”
傅玉辰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不过女孩子们在养济院里有另外居住的院子,我们没有见她们的理由和必要。”
傅雪辰却心中有了新主意,她觉得自己怂恿公主建立的女校,完全可以把养济院的小孤女们也想办法囊括进去,甚至不满七岁的小男孩也可以惠及…… 思考间,傅雪辰关心傅玉辰的行程:“那你明日是进宫学呢?还是去青卫营?”
“刚回来,自然要先进宫学,怎么了?”
傅玉辰反问。 傅雪辰很开心的就拿出了已经准备好送给芷苓公主的那幅画,顺便还有一封询问女校筹建进展状况的问安短信,打包一齐交给了傅玉辰。 “这里边是什么?”
傅玉辰看不到外边封了蜡漆印的画作。 “是我给公主的回礼,一幅画。”
傅雪辰嘱托道:“你进宫学的话,就有机会见到公主了,我想拜托你帮我把这幅画还有信,都交给公主。”
“可以!”
这是顺手的小事,傅玉辰答应了。 当然身为外男,即便未成年,傅玉辰也不打算私自去求见公主,因而次日到了明德堂,他瞥一眼堂后隔开课堂的屏风,便将傅雪辰交托的东西先递给了六皇子。 “这是什么?”
玧祚不解。 “是舍妹回赠公主殿下的一幅画,以及一封问安信。”
傅玉辰坦诚相告:“能否请托殿下,替舍妹转交公主殿下?”
“自是没有问题!”
玧祚也答应了。 中午,玧祚果然拿着傅雪辰请托转交的东西逮着空儿到后头见到了芷苓公主。 “六哥!你终于回来了!”
芷苓公主见到玧祚这位长得最好看的哥哥也很开心,趁机问候了两句,随即疑问:“六哥是特地来看我的?”
玧祚朝她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是你雪辰姐姐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说是给你的回礼,听说是一幅画?”
“她真送我一幅她画的画啊!”
芷苓公主惊喜又好奇,等不及的接过东西去,信件先放一旁,立马撕掉蜡印,将那幅画展了开来。 听说这竟是傅雪辰亲手所画的画,玧祚也不由好奇的探首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