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崔幼伯才明白,困扰他一下午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中午,寺卿和少卿等诸位郎君来蹭饭的时候,起初都还好好的,个个赞他崔郎君年少有才、家有贤妻什么的,但到了分别的时候,卢寺卿和程少卿几位年长的郎君们却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尤其是卢寺卿,还说出那样一番似有所指的话,只听得崔幼伯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难道自己豢养外室的事儿被人知道了? 但很快,崔幼伯自己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拜托,大理寺是中央最高法院,是司法机关,又不是锦衣卫,更不是狗仔队,怎么可能整天啥事儿不干,只盯着京中权贵的隐私事儿?! 其实吧,细说起来,这件事是崔大童鞋自己露出马脚的。 话说自从崔嗣伯昏礼开始,一直到今天崔幼伯正式上班,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都一直处于异常忙碌的状态:在家帮忙待客,出门就去跑关系、谋官职。 只把崔大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更没有时间去外宅找知心红颜谈人生谈理想顺便一起造个人啥的。 崔大忙着,不觉得什么,白氏妾身未明,正计划撺掇崔大带她回崔家呢,难能任由崔大十几天不见人影。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白氏是个为达目的死不罢休的人,崔大没空来见她,她便时不时派个婆子或者小厮去找崔大。 不得不说,白氏果然有手段,她攀上崔大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便悄悄收买了崔大身边的小厮澄心。 有澄心在崔家,时不时提醒崔大某处有位佳人正无时无刻的惦记着他、全身心的思念他,让崔大那颗风雅又风流的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和慰藉——有个美丽善良的女子把你当天神、谪仙一般崇敬,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与满足呀! 就这样,白氏虽然没跟崔大见面,但对于他的动向还是比较了解,更知道自己的爱郎打今儿起正式成为光荣的大唐公务员。 为了当面恭贺,更为了不让崔大忘记自己,白氏一大早便乘着马车跑到朱雀大道上等着。 待崔大骑马路过时,再一副温柔切切、关怀备至的模样出现,感动得崔大忘了场地,直接在大道上跟白氏卿卿我我起来。 那时的天色较早,可也不是一个人没有呀,更不用说朱雀大道是整个京城的中轴线,是通往皇城最宽阔、最直接的道路,一路走来,赶着去衙门报道的官员们着实不少。 于是……崔大还没到大理寺,他的名声就‘亮’了——当街与俏娘子亲热,这是何等的‘风流’?偏这个小娘子还不是他的妻子。 当时崔大被柔情蜜意包裹着,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这会儿,看到白氏的人又跑来皇城门口找他,再加上身边王子谦的明语暗示,他、他若是再想不到,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蠢蛋。 白氏太不懂事了! 有了萧南这个‘贤妻’做对照,头一次,崔大觉得白雪有些小家子气,言行也颇上不得台面。 脸色变了又变,崔大最后拱手致谢:“……多谢王郎提点。”
王子谦见崔大是真想明白了,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笑眯眯的摆摆手:“不过是小事,肃纯无需记在心上。呵呵,天色不早了,咱们走吧。”
一边走着,王子谦一边说着:“今儿是肃纯第一日当差,家中长辈及娘子定记挂着,不易在外面耽搁太久,以免家人忧心挂怀。”
崔大经过老相公、刘晗潜移默化的影响,早已不是那个听不出好赖话的鲁莽少年,这会儿见王子谦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考虑,他只有感激的份儿,除了连连称是外,便是不住口的道谢。 “郎——” 白氏派来的婆子看到崔幼伯缓缓走来,刚要呼唤,不想被一旁的阿山揪住,半强迫的拖到一边。 “阿山,你个市井奴儿,恁胆大,竟敢阻挠我见郎君?你知不知道,娘子那里出了大事,求郎君救命呢。”
拽到无人的角落,见四下里无人关注,阿山这才松开捂在婆子嘴上的手。那婆子脸憋得通红,呸呸呸的连呸好几下,最后有些气急败坏的喊道。 “你喊什么喊?没看到郎君身边有贵人吗?哼,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家中娘子还不曾派人来,你倒好意思跑到这里来寻郎君?”
阿山本是市井间的小游侠,家世还算清白,因身手不坏,被偶然间在市井游玩的崔大发现,签了活契给崔大当伴从。 他是个武夫,最喜欢直来直去,再加上他不是崔家的家生奴,对主人没有那种沁人骨髓的畏惧,更不会怕一个外宅里的婆子,这会儿说起话来也是格外的直接。 另外,阿山常年在市井间厮混,对妇人们的一些小伎俩也知之甚深。依他看来,白氏不过是想‘骗’郎君去那儿,根本就没有什么‘要命’的大事。 “你、你……耽误了娘子的大事,看郎君怎么惩治你!”
阿山猜得不错,白氏确实只是想派人把崔大拉到她那儿去。今天早上她对着崔大一通马屁,只把崔大夸成了安邦定国的栋梁,崔大也来了兴致,直说自己做了官,也要给白氏换个体面的住处。白氏想趁热打铁,把崔大哄开心了,早日给她弄套房产。 白氏很明白,以她的出身和萧南的身份,短期内她不可能被崔家人接受。既然不能进崔家,那么她必须有属于自己的房产。 说实话,白氏到现在都觉得憋屈,堂堂崔家玉郎,京城有名的世家子,竟然‘穷’得连套宅院都买不起。 直到现在,白氏还跟自己的姐姐住在一栋三进宅子里,而这套宅子还没有落到姐姐名下,是韦家的产业。 从最初的‘偶遇’到现在,白氏也跟着崔大好几个月了,结果却还不如前头娘子(指妓女)风光,这让她怎能不心急。 “哼,这是郎君的意思,他岂会惩治我?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侍奉白小娘子吧,郎君今儿是第一日当差,家里人还等着他,他肯定没空去平康坊。”
阿山看出了婆子的色厉内荏,鄙夷的笑了笑,一把将她推到胡同里,“快回去吧,别给郎君添麻烦。”
“哼,你、你等着,我定会把你的话告诉娘子!”
婆子知道完不成任务了,也学着人家放完狠话,一扭身钻进了胡同。 打发了婆子,阿山赶紧回来接崔大。 伺候崔大上了马,又等着王家的下人扶着王子谦上马后,一行几人才策马朝崇仁坊赶去。 且说那婆子,没完成白氏交给的任务,担心白氏打骂,故意在外头转了好几圈,直到天色擦黑,她才怏怏的回到平康坊。 刚走进胡同,婆子就发现不对劲,这条往日都没有多少人走过的小路,今儿这么围了这么多人,而且人群那端还时不时的传来呼喝、叫骂以及啼哭的声音。 “这位小娘子,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般喧闹?”
婆子靠近人群,找了个踮脚看热闹的小媳妇儿,压低声音问道。 “我也刚来,只听里头的人说,是前头有套宅院是某位贵人的外宅,不知怎的被家中大妇知道了,那大妇便带了一干家奴来找那外室算账……”小媳妇儿看着年纪不大,但八卦之心颇胜,这会儿说起街坊的闲话也是滔滔不绝。 婆子心里愈发不安,忍着心慌,她打断小媳妇的话,急声问道:“那、那外室姓什么?”
不会这么巧,是她们家娘子吧?! “恍惚听那大妇带来的奴婢喊了一声‘姓白的’。”
小媳妇别看在外围站着,知道的信息还真不少。 婆子心里突突直跳,还、还真是她们家娘子? “哎哎,瞧见了吗,那贵女命人将那小郎君也捆起来了,说是要带回家好好‘收拾’呢!”
婆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前面几个闲人已经开始鼓噪。 “啥?郎君?崔郎不是已经回家了吗?难道是韦郎?”
婆子心里一松,白氏两姐妹虽同居一处,但这婆子是崔大买给白雪的下人,严格算起来跟韦家以及大白氏无关。 寻来的不是自己主人家的大妇,婆子多少松了口气,用力挤开人群,朝事发点赶去。 “娘、娘子,我错了,你就绕过我这遭,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韦源被一群娘子军捆成了粽子,这会儿正狼狈的倒在地上,舔脸望着高居马背上的绯衣女子,哀声求道。 “回家?回哪个家?这儿不是你的家?姓韦的,你整日里说去会友赛诗,弄了半天,竟是跑到这里会这个狐狸精。还赛诗?我呸,你也配吟诗!”
贱到无下限的男人,吟出来的诗也是淫词浪曲。 安同郡主自从知道自己的夫君在外头养了个小狐狸精,她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连东宫都没去禀报,点起了家中的侍卫和奴婢,抄起鞭子便冲到了平康坊。 来到韦源的外宅前,命人踹开大门,三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冲进去,不消半刻钟就拎出了一男一女。 男的是她的夫君韦源,女的便是这个姓白的小狐狸精。 “娘子,郡主娘子,都是奴的错,求您不要怪郎君……” “啪——” 用力挥起鞭子,安同郡主响亮的告诉了对方她的态度! PS:嘿嘿,一更,补昨天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