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娘子回到史旸给她在崇仁坊购置的小院后,立刻叫来了两个粗使婆子。 “娘子,有什么吩咐吗?”
两个婆子见穆大娘子一脸的阴郁,眼中更是寒光凛冽,想起这位表面柔弱实则狠戾女主人的脾性,心里都惴惴不安,生怕一句话不对,被主人责罚。 “去把屋子里的家具、瓷器和帐幔全部推翻、摔碎、撕烂,越狼狈越好!”
穆大娘子揉着额上的伤口,心里已经开始给程氏扎小人插铁钉了。回想起刚才被那个婆子一通挤兑,她就恨得牙根直痒痒。 不过,穆大娘子并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她被程氏落了面子,回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报复的法子。 “这……” 两个婆子惊诧不已,相互对视一眼,发觉对方也是满眼错愕的模样,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既没有听错,那、那是不是大娘子生了病,脑子糊涂了? 怎么好端端的砸起自己的家来? 穆大娘子见两人扎着手,却不肯动手,更加火大,气呼呼的喊道:“怎么?耳朵聋了?没听到我的话?”
两个婆子还是有些犹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动手。 说话间,穆大娘子已经走到了屋里,她从百宝阁上抄起一个白瓷玉璧形底花瓶,用力朝地上摔去。 哐当一声脆响,地上飞溅起一层白瓷碎片。 “看到了吗?就像这样,全都给我砸碎了,扯烂了,谁要是偷懒不好好干活,我就把她卖到盐矿上去。”
撂完狠话,穆大娘子一甩手去了内室,只留下那个小男孩痴痴傻傻的站在院子里。 “大郎,大郎,你阿娘又打你了?”
墙头上露出一个小脑袋,同样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小手扒着墙头,一边小心的看着院子里,一边关心的问道。 “没有,我这是不小心摔的,”小男孩看到小伙伴,忙跑到墙边,仰着头,裂开小嘴,道:“童哥,你阿娘不在?”
仿佛回应小男孩的话,另一侧的院子里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童哥,又去哪儿了?还不回来读书?若是背不完今天的功课,小心你阿耶回来打你。”
童哥忙冲着小男孩吐吐舌头,做了个再会的手势,慌忙跳了下去。 紧接着,那女子又说话了,“哎呀,瞧瞧,这是从哪里蹭的土?你呀,真是个皮猴儿,一刻都不安分……” “阿娘~~~” 回答的是稚童撒娇的声音,虽然看不到场景,但只听这声音,便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副母慈子娇的温馨场景。 小男孩垂下头,掩住眼底满满的羡慕——童哥的阿娘对他真好,自己的阿娘什么时候能这般对他?! 明明都是外室子,童哥却比他幸福的多,至少,至少人家有阿娘。 “阿娘,大郎真可怜,又被他阿娘打了,还撒谎说是自己摔的。”
童哥跪坐在书案后,并没有看摊开的书卷,而是一脸同情的说道。 秦氏愣了下,这才记起儿子嘴里的大郎是谁,想到隔壁那个极品女人,不由得叹口气,“大郎确实是个好孩子,就是——” 就是命不好,遇到这么个阿娘,儿子对于她,估计只是争宠、争富贵的工具罢了。 说起来,秦氏和穆大娘子的身份差不多,都是世家子养在外面的外室,但两人的性格和经历却又截然不同。 穆大娘子做外室,是她不想做小妾服侍主母; 而秦氏做外室,却是主母善妒,不肯准她入门,无奈之下才另辟居所。 不过,眼瞅着儿子一天天长大,为了他能有个好前程,秦氏觉得她不能再这样逆来顺受下去了,等郎君过来的时候,她必须跟他说,求他让儿子认祖归宗。 耳边是不是传来摔打瓷器的声音,秦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她也可以学学穆大娘子的做派,除了一味的哀求,她也试试一哭二闹三上吊。 …… 牛车驶入崇仁坊。 车厢里,萧南主仆几个还在聊天。 “县主,阿槿那个贱婢,您就这么放过她了?”
秦妈妈代替萧南去西厢房看顾阿槿生产,对于阿槿趁着生孩子,对院子里的崔幼伯喊了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 “不放过她又能如何?”
萧南冷哼一声,道:“大夫人抱‘孙子’的时候有多高兴,你们又不是没看到。我若此刻提出惩治阿槿,你们觉得大夫人能同意?阿槿虽是丫鬟,却有个得力的娘家。”
苏妈妈听了好一会儿都没再插嘴,闻此言,附和道:“嗯,我听说圣人有意征讨高丽,一旦兴兵,那些曾在突厥战场上立过功勋的人,定会被重用,崔德志官职虽小,背后却有个实力颇强的靠山,极有可能跟着薛将军北上作战呢。”
萧南却想得更远,“二叔祖要进京了,两位叔父和几位郎君也跟着回来,他们都是武将,品级却不高。圣人如若征讨高丽,没有人推荐,两位叔父未必能有机会上战场呢。”
老夫人会容忍阿槿,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既然都是穿的,老夫人应该也知道薛将军是什么人物,如果以武立家的二叔祖这一支,能上了大唐赫赫有名的战神的战车,即便二叔祖致仕、崔家分家,二房也不会落没。 秦妈妈也明白了,她长长的叹口气,“唉,咱们萧家并不以武功见长呀。”
萧家是前朝外戚、当朝皇亲,身份确实有够尊贵,但南朝皇族的出身却令他们的处境有些尴尬。先祖做过皇帝,家族一直兴旺不衰,与皇族、世家皆有姻亲,这样庞大的势力,让当权者多少有些忌惮。 萧家行事也极为谨慎,别的世家豢养大批私兵、部曲,萧家却很少,也使得萧家的子弟做文官的居多。 而萧南的老爹,更是因为娶了公主,只有驸马都尉的虚职,实权神马的一概木有。 基本上他这个嫡长子在仕途上算是废了,而萧南的几个叔伯,也都是文官,且品级都不高。 只有大兄萧博,今年通过了太子千牛备身的诠选,入东宫做了太子千牛,勉强算是武职。 车厢里的人,都想到了萧家目前的情势,纷纷沉默下来,一时间车厢里寂静一片,唯有吱嘎吱嘎车轱辘的声音传入耳畔。 好一会儿,牛车缓慢了下来。 “县主,到了!”
赶车的秦振跳下牛车,恭敬的说道。 “嗯,知道了!”
萧南答应一声,后头牛车里的丫鬟、婆子已经先下了牛车,还有两个粗壮的小厮撑起了步幛,将萧南的牛车遮了个严严实实。 婆子们放好条凳,小心的扶着萧南下了牛车。 抬头看到熟悉的大门,萧南感慨莫名。 这里并不是开化坊的萧家国公府,而是崇仁坊的公主府。 想当年,公主下嫁的时候,公主贤良淑德,曾要求不必专门准备公主府,只需将萧家好好修缮一番即可。 但圣人和皇后都不愿委屈了公主,不但准许了公主修缮宋公府的请求,还又赏赐了一套宅邸,权作公主的别业。 说是别业,但其建筑规格和配套设施,全都是按照公主府的规模修缮的。 平日里,宋公夫妇在京的时候,公主和驸马便住在开化坊;宋公若是外放(当然也有可能是被贬出京),公主两口子便住在崇仁坊。 上个月宋公刚刚离京,所以按照惯例,公主一家子定在崇仁坊。 “哎呀,县主回来了!”
门房看到萧南的车架,顿时惊喜不已,呼啦上来几个人,慌忙行礼问安。还有几个,早已兴奋的一叠声往里通传。 隔着老远,萧南就听到了声声不断的呼声:“县主回来了,启禀公主,县主回来了!”
上辈子,萧南也曾经回来过,但那时却没有听到这样满是期待和欢迎的声音。 此刻,听到静寂的院子里,因她的到来,而变得热闹不已,萧南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流。 身体里残存的本尊记忆,让她禁不住也激动起来,坐在腰舆上,不停的催着抬舆的下人快些、快些、再快些。 “乔木?乔木回来了?”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宫装丽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疾步迎了出来。 “哎呀,我的大嫂,您也是怀着孩子的人,好歹也慢些呀!”
萧南下了腰舆,正待抬步上台阶,迎头看到大嫂袁氏快步出来,忙上前搀住她的胳膊,亲热的说道。 袁氏却不似萧南这般轻松,她不顾微喘的气息,反手抓住萧南的胳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面容红润,笑意盈满双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关切的问道:“乔木,你还好吧?回来怎么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派人接你呀。”
这般匆匆忙忙的跑回来,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吧? “哟,大嫂这是怪我不请自来?”
萧南佯怒的撅起红唇,故作生气的说道:“罢罢罢,大嫂既然不欢迎我,我还是回去吧。唉,难怪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这个泼出去的水,竟连大嫂都不待见了。”
说着,萧南挣着手就要往外走,却被袁氏一把扯住,“呸,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我关心你的身子,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倒打一耙,哼,可恨我还这般心疼你。”
谁家泼出去的水,能像小姑子这般受宠爱,为了她,一家子都紧忙和?! PS:额,二更,接下来萧南就要生宝宝啦,情节我也会控制的紧凑些,尽快步入贤妻良母的良母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