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所处的地理位置不佳,历朝历代的中原王朝一直都被众敌环伺,是一块令虎豹豺狼垂涎三尺的肥肉,当王朝足够强大,寰宇天下时,他们就老老实实的龟缩在穷山恶水之中,俯首称臣,纳贡进币,只要王朝一旦呈现衰败的迹象,国力下降,他们便立刻尽起刀兵,轻则入关劫掠,重则妄图入主中原。 就拿大梁来说,关外有蒙国和金国(他们是真正的敌人),国朝定鼎百余年,一直都是以一敌二,和他们经常交锋,基本上没有停过手,大战虽是少见,小战却是不断,倒签订过三五次罢兵言和的协议,不过来之不易的和平往往持续不了一年半载,就因为某一国单方面撕毁条约,然后继续厮杀。 漠北还有三十六个小国,用墙头草来形容它们最合适不过,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原先均为大梁的附属国,现如今大梁逐渐势弱,对西域的掌控力呈断崖式下跌,加上受到蒙国的威逼利诱,大部分举全国之力都凑不齐两千兵马的小国都改换了门庭,弃明投暗去了,不过可不要小看它们,这些小国凑齐五万大军不难,要知道龟兹就能出两万了,焉耆和姑墨也均能出兵五千,他们做不了蒙金联军的主力部队,做协助作战的仆从军还是绰绰有余的。 东边的高句丽也是墙头草,不过是根比较深的墙头草,仗着大梁水师羸弱,并且与中原隔海相望,这个撮尔小国便起了不臣之心,在贫瘠的半岛之地自立为王,不再向大梁称臣纳贡,甚至做起了西进讨梁,收复中原万里失地的美梦,隔着层峦叠嶂的长白山脉和宽阔湍急的鸭绿江,金国拿它也没有什么办法,加上骨子和血脉里镌刻的盲目自大,于是便觉得自己又行了,甚至还偷袭过大梁驻扎在山东半岛的水师。 东南沿海地区倭寇肆虐,不过基本上被贾瑜给荡平了,在短时间内难以再死灰复燃,眼下的日本国正处在军阀割据,互相征伐的时代,国内遍地狼烟,兵荒马乱,对大梁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岭南道和剑南道那些土著因为不满汉人的镇压,一直在躁动反抗,不过他们并没有逐鹿中原的能力,朝廷对他们的政策是恩威并施,扶持某个部落,打压另一个部落,让他们自相残杀,亡于内耗,不过效果并不太理想,好几十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至于盘踞在高原之上的吐蕃,虽然没有向大梁俯首称臣,但是一直都很安静,两国没有发生过战争,相安无事。 最后就是海外的安南国了,在千年以前就是汉家的故土,前朝还尝试收复过,虽然最终没有如愿,到了本朝,因为关外敌人太过强大,朝廷分身乏术,没有心思去管他们,四代皇帝肯定都有想过,但一直都没有付诸于实际行动,两国关系也不友好,时有摩擦和争斗。 这不,上个月,两国就在海上发生过一场大战,最终以大梁惨败收场。 大梁的水师太弱了,朝廷不重视他们,拨下来的军费低到让人不忍直视,舰船不足、武器粗糙、军纪涣散、战法落后,因此被打败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历朝历代都不太重视建设水师,毕竟主要的敌人都在陆地上。 皇宫,上书房。 景文帝下了朝,照例去上书房批阅奏折,他屁股还没有坐热,就收到了琼州水师全军覆没,镇海统制周琼战死,南安郡王府承袭人(原著中姓名、爵位和官衔皆不详)被俘虏的消息,于是立刻便把近臣和谋士们都招了过来。 “混账!废物!周琼能做到誓死不降,以身殉国,他怎么有脸做俘虏的!他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他给丢完了! 景文帝发完满腔的怒火后又来了一句:“诸位,是和是打,议一议吧。”
军机阁大臣黄诚躬身道:“陛下,老臣主张议和,如果再和安南国爆发战争,殊为不智,会让我朝腹背受敌,陷入两难之地,对现况没有任何好处呐,况且还有三千多将士一同被俘,若是再起兵戈,这些人性命必将不保。”
景文帝深吸一口气,问道:“爱卿所言极是,有何高见?速速说来。”
“只能和...” 拿什么和?景文帝有好几个待嫁的女儿,就拿她们和。 他话还没有说完,房瑄就跳出来怒斥道:“和亲就是向敌国示弱,宁愿血战到底,也不能行如此卑贱之举!我朝和更强大的蒙国打了上百年,榆林关数次被破,太祖皇帝和太上皇都没有同意和亲,黄诚!汝献此奸计,欲让陛下遭天下人唾弃,被后世人耻笑耶?亏你还是武举出身,亏你还是总管军事的重臣,你的骨气何在,你的气节何在?”
按理说,鸿胪寺寺卿虽然贵为九卿之一,但它主掌外宾和朝会礼节,正常情况下不便在军国大事上做置喙,房瑄之所以能时常出入上书房,妄议非职责之内的事,一言不合就大肆抨击别的大臣,甚至是破口大骂,动手动脚,正是因为景文帝欣赏他、喜欢他、信任他,赋予了他很多其它的权利。 这位老喷子让很多文武大官是又怕又恨,他把“不在其位也要谋其政”这一违背常识,逾越规矩的理念发挥到淋漓尽致,他弹劾起人来,字字珠玑,毫不留情,不把人弹到自认其罪、闭门反省、罢官夺职、告老还乡,甚至是走上断头台,满门抄斩,他绝不罢休。 关键是他还练过武,颇有几分气力和招式,若要动起手来,别说是文官了,大部分武官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这老东西真是杀人诛心,一番话就能摘了他的项上人头,黄诚气急败坏道:“房瑄!休得血口喷人!你想看见国朝又树一强敌吗?安南国若是像倭寇那样,出兵劫掠,沿海数百万百姓将永无宁日!若是一女子就能换来和平以及那三千多将士的性命,何乐而不为?”
房瑄满面嘲讽的看着眼前这个正二品大员,“呸”了一声,不屑道:“朝廷每个月给你发那么多俸禄,不是养着你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说罢兵言和的!”
黄诚硬生生咽下犹如石头般堵在喉咙里的恶气,没有再去和房瑄争辩,跪拜道:“陛下,请听老臣肺腑之言,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实在不好再添一宿敌,对待安南,还是以安抚为上,倒也不必以皇室公主或者宗室郡主为人选,可以从勋贵之家的女子中挑选,封其为郡主,定能鱼目混珠,暂熄兵戈,朝廷应该把所有的力量和心思都拿来应对随时可能挑起国战,意图破关的蒙金联军,此乃上上之策,望请陛下三思!”
见房瑄怒目圆睁,张口就要骂,李基低声喝道:“安远,君前泼骂,非臣子本分!且由陛下决断。”
一个中年男子走上前,笑呵呵道:“皇兄,臣弟赞同黄军机之言,成大事者不拘泥于小节,一时的容忍不代表就是示弱,待他日灭掉蒙金,再收拾那帮蛮夷不过是易如反掌,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大敌在北,不在南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忠顺亲王,他是景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时极少露面。 房瑄一想,把非皇室和宗室的女子包装成郡主,倒也不算是和亲,毕竟她不是天家的血脉,充其量算是朝廷赏给安南国王的玩物罢了,这一举措高祖时期和太上皇时期都出现过,虽然也不太体面,但也好的过把公主送过去。 景文帝面无表情,十几息后,龙口一张,吐出一个字:“可。”
“皇兄英明,此事便交给臣弟去办吧。”
...... 荣国府,荣禧堂。 贾母轻轻抚摸着贾宝玉那张伤痕累累的大脸盘,得益于灵丹妙药,红肿是消了,但青紫还在,她老脸上满是心疼,多好的孩子,被那群挨千刀的打成这样,都怪那个王仁,不过听说他被打到全身不遂后,她心里又好受了许多。 王家舅老爷奉旨巡边去了,回来后肯定是要被重用的,可不能继续追责下去,要是和他们家产生间隙就不美了,宝玉以后还得靠他这个舅舅照料呢。 不能怪王仁这个罪魁祸首,那就只能怪贾瑜了,这小鳖孙对自家人那么狠,在家里作威作福,没想到一面对外人就怂了,宝玉被敌对一脉打成这样,他身为族长,无动于衷也就算了,没想到看起来还有些幸灾乐祸,真是让人生气,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 平心而论,贾宝玉长得并没有多好看,他的脸又大又圆,说形如满月完全是在抬爱他,应该用水缸或者碟子来形容,要是一对比,贾琏和贾蓉都比他英俊的多,他甚至都不如贾环和贾琮。 都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赵姨娘品行虽然十分不堪,但不可否认的是她长得很漂亮,的确要比王夫人强(她无德又无色),贾政模样周正,所以贾环生的很好,之所以不讨喜,一是身份低贱、二是人品太差、三是没有前途。 同样是庶子,他以前比贾琮混的还好,人家跟着贾瑜去江南待了半年,回来后不仅做了皇城司中司某指挥的指挥使,还被封了正七品的翊麾校尉,傍上这条粗壮的大腿,以后前途肯定无量。 贾宝玉依偎在贾母怀里,装模作样的直哼哼,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可爱乖巧的薛宝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林黛玉、薛宝钗和史湘云,委屈巴巴的装可怜,央磨着要贾母把薛宝琴请过来说话,除此之外,他还要见见邢岫烟和妙玉。 听他如此说,过来做客的吕氏只得找个理由告辞离开,并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还是不再到这个是非之地来了,自己既然堵不住这个哥儿的嘴,那只能眼不见,耳不听,方才心不烦,琴儿都许配给瑜哥儿了,他还这样,真的是太不合适,也不知道教养都在哪里。 探春看了一眼嗯嗯唧唧的贾宝玉,心里终于忍不住生出了一股鄙夷之意,同样的年纪,差别为什么会这么大呢。 人家出身那般艰难,在绝对的逆境中,依然没有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甚至不惜以死明志,只为保住气节和清白,得到机会后便奋力拼搏进取,废寝忘食,悬梁刺股的读书科举,先中解元,再中会元,最后被钦点为探花,以十五岁之龄,冠绝古今,青史留名。 他现袭一等伯爵位,任正四品皇城司都司,执掌九千兵马,镇守京城,维护皇权体统,今番荡平倭寇,父亲生母被追封为从一品荣禄大夫和一品夫人,又被授予太子少保之衔,深受当今天子、皇后娘娘以及太子殿下的喜爱。 天子亲赐家宴,太子出殿相迎,执手说“本宫期盼少保久矣”,何等的尊荣,如此一看,真的没有任何可比性。 还有一点,这位同父异母兄弟所引以为傲的才华,所作的那些诗词歌赋,全加起来都比不上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人家写的诗词饱受赞誉,首首载入史册,光耀千秋万世,他还在家里和酒楼里做一些歪诗。 毫无进取之心,毫无责任担当,人家帮了他那么多,他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在背后肆意诋毁诽谤人家,那晋王殿下形容他的话真是太过贴切。 不要说她见风使舵之类的,女人的天性会让她控制不住的仰慕强者,希望能得到庇护和关注,这是无可厚非的。 林黛玉她们七个都要避讳贾宝玉,故而都没有过来,以免被骚扰和纠缠,迎春没有探春这么多心思,垂着眼帘,端坐在椅子上默默不语,小惜春更不会想这些,她在犹豫晚上要不要回去住。 王熙凤去王家看望她瘫痪在床的亲哥了,李纨站在和鸳鸯站在贾母身边伺候,她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刚才贾瑜考较了贾兰的学问,并且狠狠的夸了一顿,这让她高兴的不得了,只恨时间过得太慢,自己想凤冠霞帔(这里不是指女子出嫁时的打扮,而是朝廷诰命夫人们的装束),最起码还要好几年。 她试探着问贾瑜,贾兰能不能参加后年的县试,不仅没有得到同意,反而被批评了一顿,她老老实实的站着挨批,哪还有一点做嫂子的样子,心里有些委屈,她觉得自己儿子火候差不多了,做为母亲,望子成龙也没有错啊。 “老太太,老太太!”
贾政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出于本能反应,贾宝玉直往贾母怀里钻,瑟瑟发抖的模样让探春忍不住轻蹙着蛾眉。 见自己小儿子一额头虚汗,贾母抱紧贾宝玉,皱眉道:“何事惊慌?”
“老太太,忠顺王妃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全京城,甚至是全天下,谁不知道忠顺王府和贾家历来不合,有解不开的仇怨,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贾母疑惑道:“她来做什么?”
贾政连忙道:“老太太,这位的地位摆在那里,我们还是先去迎接吧。”
按照礼数,北静郡王府的太夫人安氏来了,贾母这个国公夫人都要出府迎接,更别提忠顺亲王府的王妃了。 在前院跪迎后,贾母毕恭毕敬的把忠顺王妃以及两个女官请到了荣禧堂。 忠顺王妃坐到上座,打量一番周遭金碧辉煌的装饰,笑道:“我今天不请自来,上门做了恶客,有些唐突,扰了太夫人的清净,勿要怪罪才是。”
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贾母还是恭声道:“王妃言重了,您屈尊降贵,不嫌寒舍简陋,主动登门拜访,是我们贾家上下,阖族老少的荣幸。”
忠顺王妃让众人坐了,先看了看唯唯诺诺,老实本分的迎春,又看了看一脸英气,顾盼神飞的探春,直接忽视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的小惜春,笑呵呵道:“太夫人,不知哪位是三小姐?”
贾母瞬间便理会了这位死对头的来意,平白无故的,找上门十有八九是来提亲的,而且三丫头年龄正合适,总不能是来跟她借钱或者认她做干女儿的。 探春心头一跳,暗道不妙,她不敢和忠顺王妃对视,跪下来再次磕了一个头,拜道:“探春给王妃请安。”
忠顺王妃上下打量了她几遍,夸道:“真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现在有件泼天的大喜事落你头上了。”
“敢问王妃,这喜从何来?”
忠顺王妃先把琼州的事说了,然后接着说道:“圣上之意,在勋贵家的女孩子中挑选,我家王爷包揽下这件事,思来想去,左右权衡,还是你们家三姑娘最为合适,论模样、品德、心性、才情和能力,其他家百十个女孩子加起来也比不上她一个,所以王爷便让我上门来分说此事,受封郡主,再做王妃,难道不是一件泼天的大喜事?”
探春如遭雷击,呆呆的跪在地上,她身子微微发抖,心里没有丝毫的欣喜,全是恐惧和抗拒,她下意识的看向贾母,她默默不语,再看向贾政,他一言不发,她的心顿时就凉了大半。 以往那个英姿飒爽,敢说敢做的女女强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孤立无助,惶恐不安的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