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视色如命的贾赦相比,贾政算是正人君子了,他至今只有两房妻妾,除了赵姨娘,还有一位周姨娘。 周姨娘在荣国府里比贾琮还要透明,胆小怕事,性格孤僻,寡言少语,至今一无所出,常年幽居在自己的院子里,诸事不问,很少抛头露面,虽然不知道人品如何,但想来既然愿意如此过活,大概会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对比郁郁寡欢的周姨娘,赵姨娘可谓是春风得意,贾政极其的偏爱她,十天晚上有八天都是在她屋里安歇,她每次挨贾母的啐骂或者被立规矩,贾政总是第一时间去求情,她还为他生下一双儿女,因此怎么受宠都不足为奇了。 她言行粗鄙、出身低贱、最好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在荣国府里,除了贾政,绝大多数的主子和下人们都不喜欢她,贾母和王夫人更是对她厌恶不已,很多奴几辈的老人都比她有体面。 意识到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王夫人要被废了,赵姨娘热泪盈眶,欣喜若狂,挤在人群中尽力憋着笑,自己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等她被废了,老爷肯定会把自己扶正,虽然只是续弦,但也是正房太太啊,听说还有诰命可以拿,就像大太太和那个尤氏一样。 看来自己在马道婆那学来的法子还真有用,二十八两银子没有白花,明天再请她给贾宝玉下邪法,扎纸人,她把他的生辰八字都打听好了。 等贾宝玉死了,环哥儿做为老爷仅剩下的儿子,就能顺理成章的接替嫡子之位,老太太她七老八十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她的心肝肉要是没了,她悲痛欲绝之下十有八九也会撒跟着手人寰,祖孙俩齐齐归天,就是最大的好事,到时候这荣国府就是自己娘俩的天下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荣禧堂里那把象征至高无上权利和地位的宝座正在向自己招手,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坐在上面对她们指手画脚了,叫你们平时一个两个都看不起我,这下可有你们受的了。 之前贾瑜继承宁国府爵位和一应资产的时候,她就私底下央磨过贾政,求他把贾瑜赶走,让贾环去继承,可见她是一个蠢笨不堪的内宅妇人,以她的智商,现在有这种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哈哈哈,废的好...”,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一个不留神,赵姨娘情不自禁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同样在看贾宝玉笑话,满脸喜意的贾环闻言唬了一跳,没有犹豫,缩着脑袋就往外溜,再留下来肯定要挨打。 贾母听声音就知道是哪个在笑,大怒不已,站起身骂道:“好个下流的小淫妇!看热闹看到这里来了,敢咒骂正房太太,来人,给我拖下去打死!”
在贾母眼里,家生子出身的赵姨娘远不如自己身边一个贴身丫鬟重要。 两个管教嬷嬷走上前把赵姨娘架了起来,她后悔不迭,奋力挣扎,尖叫着求饶,探春跪在贾母面前,哭求道:“老祖宗明鉴,姨娘她不是这个意思,您发发慈悲,饶过她这一次。”
尽管心中不喜,但她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生母,探春实在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被拖下去打死,而且她相信最重上下尊卑的老祖宗不是在开玩笑。 贾母对探春还是很满意的,看向贾瑜,问道:“族长,你怎么说?”
见探春满面哀求的看着自己,贾瑜于心不忍,说道:“禁足一个月,再罚半月钱。”
南城,王家。 这几天,王子腾的心情很是愉悦,那可是号称“小阁臣”的军机阁右参议啊,只要自己坐上这个位置,就是朝廷真正的从二品实权重臣了。 “冯兄,请坐。”
神武将军冯唐反客为主,拿起来银制酒壶给王子腾斟了一杯酒。 王家历来和冯家交好,王子腾正欲把家里的庶女许配给冯唐之子冯紫英做妾,以此增加两家的联络。 “王兄,此事几乎已经十拿九稳,老弟先在这里提前恭贺了。”
王子腾笑道:“此言甚早,我辈臣子不宜揣摩圣意,况且在圣旨下来之前,一切变故都有可能发生,最终花落谁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二人碰了一杯,冯唐感慨道:“老弟我很是羡慕老兄你,背靠着贾家这棵大树,想不乘凉都难,今番有宁伯仗义执言,加上贾王乃是百年世交姻亲之家,以后老兄你的官运定会一路亨通,平步青云,苟富贵,勿相忘呐。”
高祖时期,曾设步军统领衙门,置左神武将军和右神武将军各一人,分别掌兵四千,职能和太祖时期的武德司大同小异,后被太上皇废除,经过几十年的演变,现已成为战时可以领兵出征,但闲时手上没有兵权的从二品武官了。 王子腾和冯唐又碰了一杯,正待说话,只见一个小厮低着头走了进来,躬身道:“老爷,荣国府来人求见。”
“冯兄稍坐,我去去就来。”
来到外间,荣国府的小厮作揖道:“舅老爷,宁国府的瑜大老爷请您现在去西府一趟。”
王子腾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出了何事?”
小厮把事情大概说了,王子腾暗暗叫苦,转身回到后堂,抱拳道:“冯兄,我那妹婿突发急症,我现在要过去看看,招待不周,万望勿怪呐。”
冯唐起身笑道:“无妨,老兄请便,我先回去了,下次再登门拜访。”
东城、荣国府、贾宝玉院。 “王家舅老爷来了!”
里间,贾瑜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王子腾龙行虎步的走进来,指着瘫坐在地上的王夫人,笑道:“王大人,对不住,这么晚还扰了你的清净,来,履行你上次的诺言,把你这位贤淑良德的妹妹带回家吧。”
“淑清,你到底在干什么!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为何再三的犯口舌之戒,宁伯是贾家的族长,只有他管教你的份,哪轮得到你对他指手画脚?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办?”
王夫人惨笑道:“大哥,你也要联合外人来欺负我和宝玉吗?”
王子腾彻底无可奈何了,把涌到喉咙的话全部咽了下去,满面惭愧,拱手道:“宁伯,此事全是贱妹之错,还请你看在我妹婿...” “好了好了,我看几次了?这是第三次了吧?我这次看了,是不是还有下次?你们怎么都觉得我脾气好?王大人,你是王家的族长,你扪心自问,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合着我的父母就要由这个毒妇肆意的侮辱?”
王子腾苦笑道:“宁伯...” 贾瑜起身道:“王大人,言尽于此,速把这个妇人带走,不然我就要让亲卫进来了,我这些手下都是她口中下贱的粗胚,下手没轻没重,要是做的太难看,丢的只是你王家的脸面。”
贾母流泪道:“瑜哥儿,老婆子知道这件事都是她的错,她这么多年在你们贾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犯了错,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你要是把她逐出府去,她可就没有活路了。”
“来人,去外面把亲卫叫进来。”
王夫人突然爬了起来,直直的朝桌角撞去,众人齐齐惊呼,王子腾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 “我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出这个门,你逼死我,宝玉他姐姐不会放过你,等她将来做了...” 王子腾气急败坏,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怒斥道:“淑清!你是要让贾家因为你被满门抄斩吗!”
从小到大,王夫人何曾挨过王子腾的打,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大哥,连你也打我?”
贾瑜哑然失笑,对面色惨白的贾母说道:“老太太,您知道她要说什么,她要是把这句大不忠的话说出来,就足以让荣国府上下鸡犬不留!”
“宁伯,我现在就把她带回去,她如果非想要被满门抄斩,那也是我们王家陪着,不连累贵府!”
说罢,他拽着王夫人就往外走,一直装鹌鹑的贾宝玉突然发了狠,拽下脖子上的玉往地上狠狠一掼,跳起来大骂道:“贾瑜,你凭什么赶走太太!你算什么东西,我今天和你拼了!”
李纨和王熙凤连忙上前阻拦,贾瑜捏了捏拳头,笑道:“不错,还算有点孝心,你要是无动于衷,任由你娘被赶走,那就真的和畜牲无异,你们把他放开,我和他切磋一下,教他两招。”
贾母抱着贾宝玉大哭道:“瑜哥儿,你到底还要干什么?你非要把太太和宝玉给逼死吗?”
“二哥,你现在把他送到宗祠,让焦大看着,跪上两天一夜,少一个时辰都不行,哪个敢去给他送吃送喝的,直接打断两条腿再丢出去。”
贾琏招呼一声,两个健仆走了进来,贾瑜对贾母说道:“老太太,看在您和老爷的面子上,我这已经是从轻处罚了,您要是再拦着,我明天就去大开宗祠,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请族法来审判他,到时候我将毫不留情。”
贾母抱着瑟瑟发抖的贾宝玉死活不愿意松手,王子腾连忙道:“老太太,让宝玉去长长记性,这种事发生在别的人家,直接打死都是应该的。”
贾母颤声道:“他去跪着,我没有意见,只是你不能断了他的饭食,他身子骨弱,上次的伤还没有养好,要是不吃不喝,命会保不住的啊。”
探春抓着贾瑜的胳膊,哭道:“好哥哥,你再打他一顿都可以,若是这么久不吃东西,他肯定会出事的。”
“好,我就给三妹妹一个面子,二哥,带他出去!”
贾琏一挥手,两个健仆走上前,把哭天抢地的贾宝玉给架了出去。 王夫人恨恨的盯着贾瑜,眼神非常的可怖,众人顿觉不寒而栗,贾瑜直视着她,沉声道:“现在我以贾家族长之名宣布,废除...” “瑜哥儿!”
贾母流泪道:“何必如此逼迫,你难道要老婆子我给你跪下吗?”
贾瑜无比的奇怪,疑惑道:“老太太,她干了这么多脏事和蠢事,完全就是祸害,您为何还要留着她?”
“瑜哥儿,你大姐姐十二岁进宫,这么多年不容易!这毕竟是她的生母,你要是把她废了,你大姐姐以后在宫里该怎么办?她还是你徒儿的祖母、你大嫂子的婆婆、你二嫂子姑姑、你二姐姐和四妹妹的婶娘、你三妹妹的嫡母、林丫头的二舅妈、宝丫头的姨姨、云丫头的外婶娘,你再给她一次机会!你要是心里还有气,我让她们挨个给你磕头,磕到你气消为止!”
真是对症下药,贾母把贾瑜喜欢和尊敬的人全部拉了出来。 王夫人若是因为妇德有亏,被贾家撵了出去,那在宫里的元春也就到头了,说不定还会被送回来,在贾母眼里,她是贾宝玉未来的依靠,肯定是要做贵妃的,可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听贾母这么说,李纨、王熙凤、迎春、薛宝钗、探春、史湘云、小惜春纷纷跪了下来,见别人都跪了,李纹和李绮没有办法,也只能跟着跪,林黛玉轻声道:“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不看我们的面子,也该看一回兰儿的面子,他到底是你的徒弟,你要是把他的祖母赶了出去,对他以后读书和科举也无益啊。”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小兰大爷来了!”
“啊!”
“兰儿!”
贾兰赤裸着上身,走到贾瑜面前跪了下来,把鞭子双手举过头顶,恭声道:“师父,徒儿知道,这件事都是祖母她老人家的错,但徒儿是她孙子,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徒儿刚出生没多久,父亲便病逝,是您在言传身教徒儿做人的原则和世间万物的道理,您待徒儿恩重如山,在徒儿心里,您就是徒儿的父亲,徒儿这条命都是您的,只求您大发慈悲,不要把祖母她老人家赶出去,万般罪错,徒儿愿一人代她受过,虽死无怨。”
他扬起鞭子,用尽全力往自己胸前抽去,“啪!”
的一声,顿时一道红印,丝丝鲜血从伤口中流了出来,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再次抬起鞭子,林黛玉一把抱住他,夺下他手里的鞭子扔到一边,气恼道:“瑜儿!”
贾瑜看着贾兰瘦弱的胸口上那道明晃晃的鞭痕,再见他脸上坚毅决绝的神情,不由得红了眼眶,接过素云捧上来的衣裳,披在他的身上,叹道:“痴儿,何苦来哉,你这一鞭子不仅是抽在你自己身上,更是抽在为师的心上,你这样做,让为师和你母亲情何以堪,好,为师今天哪个面子都不看,只看在你一个人的面子上,再给你祖母一次机会,但你要给为师记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是孝之始也。”
贾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恭声道:“徒儿谨记您的教诲,多谢您网开一面。”
李纨望着儿子胸前的鞭痕,心疼不已,大哭起来,众人纷纷上前安慰,贾兰掩好衣服,跪下来给贾母、王夫人和李纨依次磕了一个响头,随即转身离开。 贾瑜指着他弱小单薄的背影,对贾母沉声道:“老太太,您看到了吗?这才是我们贾家的麒麟儿,他今年还不满八岁!有他在,我们贾家何愁不兴?我希望您能记住,这荣国府的未来,只系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而不是他那个混账无能的叔叔!”
贾母亦是落下来泪来,颤抖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贾瑜继续说道:“她不是喜欢烧香念经吗?从今天起,就让她礼佛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放她出来,你们可以写信把这件事告诉她在宫里的大女儿,今天兰儿替她挨了这一鞭子,再有下次,我会用一百鞭子还给她,带下去吧!”
两个管教嬷嬷走上前,把瘫坐在地上的王夫人给架了出去,王子腾松了一口气,再三道了谢,告辞回去了。 贾瑜环顾一圈,说道:“夜深了,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李纨擦了擦眼泪,轻声问道:“叔叔,今天晚上?”
“太晚了,下次再说吧。”
李纨点点头,带着依依不舍的李纹和李绮急匆匆回去了,她心里无比牵挂儿子的伤势,贾政之前已经被抬回去休养了,众人出了贾宝玉院,只留下来袭人和麝月等人抱在一起流泪。 送走迎春、薛宝钗、史湘云和小惜春四人,林黛玉指着失魂落魄的探春,小声道:“哥哥,探丫头这次可是哭狠了,你送她回去吧,宽慰宽慰她。”
说完,她便带着紫鹃离开了。 “三妹妹,走吧,我送你回去。”
二人并排走着,路上也没有说几句话,至她住的院子门口,贾瑜拱手道:“三妹妹,你早点歇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可不能因为这些事就辗转反侧,夜不成寐,那不是你的性格。”
“嗯。”
贾瑜道了“晚安”后转身离开,刚走出去十多步,忽的听见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正待开口相问,只觉得一个人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一直都写错了,荣庆堂才是贾母的住处,荣禧堂是贾政的,不好改了,将错就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