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天上人间。 午时初刻的钟声传来,贾瑜放下手里的《中庸》,从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道:“兰儿,你下午打算怎么安排?”
“师父,徒儿想先去看看祖母,然后去找菌哥儿顽,今天是他生儿。”
贾瑜走到书架边,打开红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五两金锭子和一个五两银锭子,放在他面前的书案上,吩咐道:“金子给他娘,算是我的贺礼,银子你们俩拿出去买零嘴吃。”
五两金子折合五十两银子,这对于娄氏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六房的子弟那么多,除了贾芸,贾瑜最看好的就是贾菌了,这孩子人小志气大、讲义气、不怕事、敢做敢当,值得区别对待,也值得花心血培养一番,所以他一直很照顾她们孤儿寡母。 贾兰收了金银,笑眯眯道:“师父,徒儿能不能把小角儿她们俩也带着?前两天她还说徒儿好久没给她们买冰糖葫芦吃了呢。”
“当然可以,让李氏带两个婆子跟着你们,别跑太远了。”
贾兰连忙应下,整理好书案,喜滋滋的出去了,找到小角儿和小梨儿,说明此事,两个小丫鬟欢呼雀跃,李氏听说是老爷的安排,连忙点了两个婆子,带着她们去后廊贾菌家了。 宁安堂。 “午饭你们自己用,我要去西府三姑娘那里赴宴。”
玉钏儿把木桁上的大红织金蟒服捧过来,贾瑜好笑道:“傻丫头,我又不是去上朝,在家里穿这个干什么。”
媚人笑道:“爷穿这个好看嘛。”
金钏儿抿了抿樱唇,轻声道:“媚人姐姐,爷穿什么都好看呢。”
“你这小嘴巴跟抹了蜜一样,这么会说话以后就多说一点。”
贾瑜刮了刮她挺翘精致的小鼻子,吩咐道:“你等一会跟我去西府,把你老子娘也接到东府来,让你老子跟着芸大管家办事,让你娘去针线房,跟着晴雯她娘,月钱都按西府的两倍发。”
跟在贾芸身边办事相当于做个小管家,有权利、有体面、有晋升空间,晴雯娘亲张氏带着七八个年轻媳妇坐镇针线房,专门给贾瑜她们缝制衣裳,平时也没有多少事做,聚在一起缝缝东西,唠唠家常,惬意自在,风不吹日不晒的,不需要东奔西跑,这两个都是很好的去处。 媚人老子娘也在府里当差,还有小梨儿娘亲李氏,她们都是沾了自己女儿的光,做的活计轻松简单不说,月钱还高,吃穿用度也比起其他下人好很多。 金钏儿拉着玉钏儿跪下来给他磕头,感激道:“婢子们谢爷的恩典。”
贾瑜扶起她们,对晴雯吩咐道:“你下午打发人去漱玉堂跟他们店主说,让他们把所有的首饰头面都送个样品过来给她们三个挑选,规格和你们俩个一样就行,要是有什么好看的新品,你和媚人一人再拿几件,先给鸳鸯买个金丝八宝攒珠髻,再让针线房给她们三个每人做上十几二十件新衣裳,不要舍不得花银子,她们现在都是我的贴身丫鬟,出去代表可是我的脸面。”
不同于紫鹃、雪雁、莺儿和香菱她们四个,贾瑜身边这六位贴身丫鬟以后都是要做姨娘的,而紫鹃她们只能做通房丫头,这两者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姨娘算是半个主子,无论是她们还是她们的孩子,都要比通房丫头和她们的孩子地位高,而且她们可以一直在贾瑜身边伺候,承恩的机会要比通房丫头多,是他真正的知心人,关系最亲近。 紫鹃她们俩个又要比莺儿她们俩个幸运,待贾瑜和林黛玉成婚后,他们俩个会住在宁安堂,紫鹃她们俩个就可以一直在他们身边伺候。 而因为薛宝钗是妾室,她以后进门,是没有资格住在宁安堂里的,只得住在别的院子里,只有贾瑜夜宿她屋里的时候,莺儿她们俩个才能跟着沾光。 主子们的尊卑将直接影响各自贴身丫鬟的地位,所以林黛玉的贴身丫鬟要比薛宝钗的贴身丫鬟地位更高一点。 就算贾瑜张口闭口一视同仁,实际上也不可能如此,正副有序,嫡庶有别,他要是对林黛玉爱搭不理,天天和薛宝钗住在一起,就会有宠妾灭妻的嫌疑了,会遭到御史言官们弹劾,蒋为和房瑄那两个老家伙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我早就在等你这句话了,你不开口,我可不敢自作主张。”
目前这五位贴身丫鬟中,只有晴雯在贾瑜面前最为随意,自称“我”,很多时候都称呼他为“你”,连“您”这个敬称都不用,二人说是主仆,但又像兄妹,又像朋友,她是他真正的知心人。 她会闹小脾气、会生闷气、会调侃揶揄他、会指责他的不是,不像媚人她们,在他面前总是很谦卑,低眉顺眼,俯首帖耳的。 她跟着贾瑜已经有两年了,两个人相濡以沫,一起成长,她和林黛玉无疑是最爱他的,对他的感情最为纯粹,绝对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利益。 她们俩个和他都有非常浓重的感情积累,如同一体,没有任何人与之比拟,贾瑜对她们是毫无条件,不假思索的信任,从来不设防。 为了感谢她一路的陪伴,贾瑜送了她两首词,世人都知道谪仙词人最宠爱一个叫晴雯的贴身丫鬟,视之如命。 到目前为止,除了林黛玉,贾瑜只让她一个人祭拜了自己父母的灵位,薛宝钗暂时都还没有得到这个待遇。 由此可见,她在贾瑜心里的地位,用四个形容就是:无可取代。 “以后这些小事不用再询问我的意见,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晴雯挽着金钏儿的藕臂,笑道:“我这两个妹妹美若天仙,必须买最好的首饰头面才行,不然都对不起她们俩个漂亮的小脸蛋。”
金钏儿连忙道:“爷,做几身衣裳就行了,我们原也不爱戴那些,还是别浪费银子了吧?”
她们这些丫鬟都有自己的首饰头面,地位越高,就越华丽,越贵重,主要来源大概有两个途径,第一是自己买,不过很多丫鬟都会把月钱积攒下来,或是送回家里,或是留着以后出府时用,根本舍不得乱花,而且她们月钱只有一两银子,想买也买不起好的。 第二个是靠主子们赏赐,就像贾瑜说的那般,贴身丫鬟是主子们的体面,讲究点的主子会给自己的贴身丫鬟置办首饰头面,比如紫鹃和雪雁就有很多,全是林黛玉赏给她们。 王夫人之前也赏过金钏儿和玉钏儿一些首饰头面,倒也谈不上贵重,只能说一般般,她们两个搬到宁国府时一样没带,全留给彩云和彩霞了,只带了几件衣服过来。 当她们俩看到晴雯和媚人的梳妆盒后,直接呆立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是丫鬟的首饰头面,比起西府姑娘们用的都差不了多少,特别是那个金丝八宝攒珠髻,听说一个就要好几百两银子,这都够她们几十年的月钱了。 更别提还有各种手镯、脚镯、耳坠、璎珞和簪子,无不是用足金、足银和各种好玉所制成的,用的胭脂水粉,口脂花钿无不是上上的精品,整整一大盒子,珠光宝气,璀璨夺目,衣柜里绫罗绸缎衣服更是塞的满满当当。 金钏儿姐妹俩之前就听说过瑜大老爷把晴雯和媚人当成宝一样宠着疼着,在东府里各种享福,她们原来还不大信,直到亲眼看见这些首饰头面和衣裳,她们才彻底的信了。 “跟我就不用客气了,这是我屋里的规矩,无论给你们买什么都拿着。”
拔步床上,龄官正在浅睡,贾瑜轻步走到床边,见她脸色依旧发白,心中自责不已,只怪昨天晚上光顾着自己快活,却把她给折腾狠了,让这样的佳人儿遭了这么大的罪,吃了不少苦头。 龄官从梦中醒来,见贾瑜坐在床边,连忙撑起身子问好,锦被滑落,露出一片春光,白的无瑕又耀眼。 “莫动,快躺好,还疼吗?”
龄官乖乖躺下,轻声道:“爷,我好的差不多了,下午就可以下床做事。”
贾瑜把锦被盖好,吻了吻她的脸颊,说道:“没什么事给你做,养伤要紧,晚上我亲自伺候你沐浴更衣。”
龄官红了俏脸,轻声应下,晴雯她们几个走进来,伺候他换上一件林黛玉亲手缝的白色丝质长袍。 穿戴妥当,贾瑜带着金钏儿去了西府,在鹊桥上把她小嘴巴上的胭脂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心满意足的去找探春她们了。 探春院。 “哥哥,你可算来啦。”
史湘云蹦蹦跳跳的跑上前,拉着贾瑜的袖子就往屋里走,笑嘻嘻道:“我们作了海棠诗,哥哥也来写一首吧。”
见贾瑜进来,喜鸾和四姐儿率先问好,二女福了一礼,恭声道:“给族长哥哥请安,族长哥哥万福金安。”
贾瑜回了礼,笑呵呵道:“说起来都姓贾,是一大家人,不必如此客气,也别叫什么族长哥哥,叫瑜哥儿就行,以后没事和三姑娘她们到东府顽去。”
李纹和李绮亦是齐齐福了一礼,轻声道:“见过瑜哥哥。”
这对姐妹俩许久没和自己接触了,看她们又谦卑又羞涩的小模样,和以往差别很大,贾瑜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回了一礼,然后和迎春她们打了招呼。 探春已经展好了宣纸,把蘸满香墨的细毛笔递给贾瑜,笑道:“哥哥,来吧,写一首好诗词让我们美一美。”
贾瑜把右手的袖子往上挽了挽,接过细毛笔,苦笑道:“三妹妹,我看你请我吃饭是假,想让我写诗词才是真。”
说罢,落笔写道: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写完后把细毛笔搁在笔架上,自嘲道:“只此一首,没有了啊,我已经江郎才尽,黔驴技穷了。”
趁着大家都在品评这首新鲜出炉的海棠诗时,林黛玉凑过来小声说道:“哥哥,宝丫头心里有事,现在就在外面的小亭子里,你看看去。”
荣国府小主子们住的院子都很大,里面各有一个小花园,种着各类花草,还有一座小亭子和一个小池塘。 “妹妹,你怎么不叫我瑜儿了?”
林黛玉辩解道:“你比我大啊,不应该叫哥哥吗?”
贾瑜挑了挑眉,一脸的坏笑,她的俏脸蓦然的红了,伸出小手在他的腰上轻轻掐了一下,轻啐道:“想什么呢,快去看看你的女朋友吧。”
他在后世只有一个“女朋友”,但在这个世界里,他现在足足有十二个“女朋友”,这种感觉让他很爽,所以他用“女朋友”来形容林黛玉她们。 “喜鸾,你过来一下。”
正在凑热闹的喜鸾大概是没听见,四姐儿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姐姐,瑜哥哥叫你呢。”
喜鸾走到贾瑜面前,福了一礼,问道:“瑜哥哥有什么吩咐?”
“我昨天在贾玢家碰到你父亲了,他拜托我给你安排一门婚事,恕我冒昧,你今年多大了?”
喜鸾红着脸,答道:“回瑜哥哥的话,妹妹今年十四岁了。”
贾瑜问道:“那你想嫁人吗?”
喜鸾摇了摇头,轻声道:“父亲从去年就开始让人替妹妹做媒了,可妹妹还想再留在家里几年。”
“我支持你,我会跟你父亲说的,年满十八岁再嫁吧。”
当今女孩子十三四岁嫁人的比比皆是,但主流的还是在十七八岁。 喜鸾大喜过望,连连感谢,贾瑜先让她去顽了,然后对林黛玉叹道:“一个两个身子还没长开就要嫁为人妇,生孩子的鬼门关能不能过得去还是个问题,我回去得给族规加一条,凡族中女子,年不满十八岁不得出嫁,违者一律重罚。”
林黛玉很支持他的这个想法,笑道:“瑜儿,这个规定很好呢。”
小亭子里,薛宝钗正坐在美人靠上,望着小池塘中时不时露头的鱼儿发呆。 “妹妹,你在干什么呢?”
薛宝钗转过脸,笑道:“哥哥,你来了。”
随即又疑惑道:“你怎么喊我妹妹呀?我还喊你哥哥了。”
贾瑜笑了笑,坐在她旁边,解释道:“昨天晚上是打算要去找你的,但从林妹妹那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我便没有再去,怕扰了你的美梦。”
薛宝钗看到他额头上的伤痕,惊讶道:“瑜儿,你这是怎么啦?”
听他说完前因后果,薛宝钗又是心疼又是想笑,嗔怪道:“看你下次还翻不翻了,现在还疼吗?”
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媚人就给他上了药,到现在红肿已经消的差不多了,贾瑜摇了摇头,薛宝钗把臻首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瑜儿,我要代我妈给你赔个不是。”
“不必如此,我没有往心里去,我今天晚上再去找你。”
薛宝钗见他没有怪罪,彻底放下心来,细声细语道:“你不要翻墙,我会让香菱在门口等你。”
前来找他们俩回去顽的史湘云静静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过了十几息,她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