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领军堪堪抵近“安市城”,冯宝大军已然同贺兰敏之汇合于“平壤”城下多日。 经连日察看及问询,冯宝得知,之所以大军久攻不下,除去伤亡甚大外,与“平壤”守城者懂得以泥浆水覆盖熄灭汽煤油燃烧有很大关系。 因为单以“火药”,很难一次性炸开城门,况且城门内是否有垒沙土加固并不知晓。 在以往,动脑筋的事,冯宝都交给谢岩,现在不成了,如果再不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章程,整支大军,高涨的士气,恐怕会随风而去。 “平壤”城南门一里外,有一座小土堆,冯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时不时与身边站立的贺兰敏之、刘仁实、林运、许恢等人交谈,而其前方十步之遥,有三名军官,正在用“望远镜”凝视不远处的攻城战…… “长河,去,把那个‘机弩营’的都尉唤来。”
刘长河二话不说,很快领着三名用“望远镜”远望战场的一个走过来。 “汝是‘学堂军事院’出身?”
冯宝不等那人行礼,直接问道。 “回禀大都督,末将正是。”
“‘军事院’完成学业,陛下授‘折冲都尉’衔,领实职,可谓皇恩浩荡,只不知汝可有习得精髓?”
“末将进学,从未怠慢,只盼所学可报效朝廷,不负圣恩。”
“好!本官问你,敌军守‘平壤’,除坚城,军力,最大倚仗为何?”
“‘投石机’。”
“细言之。”
“禀大都督,敌军城墙后,布置不少于五具‘投石机’,我军攻城,必遭其袭击,致后续军卒难以保持阵型,无法持续攻城。”
“言之有理。当如何破之?”
“置我军‘投石机’于城下三百步,当可与其对攻,进而毁之。”
“缘何三百步?”
“‘投石机’非死物,皆可移动,敌军‘投石机’投掷虽远,奈何体大移动慢,我军‘投石机’移动快,数量多,可测距后覆盖区域,定能毁之。”
二人之间的这段对话,在场众人除去许恢,余者皆不甚明了。 但冯宝是完全听懂了。而且对于答案,非常满意。 实际上,冯宝就是想要知道,改良过的“投石机”,能否在城池攻坚战里发挥出类似“火炮”的作用,现在看起来,结果很不错。 那么,随之而来就会出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投石机”设置在哪里最为适合? 冯宝既不懂也没那个心思去想,本着专业的事情,找专业的人来做这一思想,他立刻让刘长河把另外两个用“望远镜”的军官给叫过来。 “尔等三人应为同窗,分掌‘机弩’、‘辎重’、‘车步’三营,本官无意知详细,仅欲知一事,明日天亮前,能否置全军‘投石机’于城下三百步处?位置可由尔等自定,所需人力、需求尽管直言,本官当全数应允。”
后来二人不知发生何事,不由得看向“机弩营”都尉。 哪知冯宝却又道:“具体事宜,尔等可于一旁商议,记住,鸣金收兵前,务必定下章程,如有违令,军法严惩。”
“喏!”
三名都尉一齐应下,而后退至一旁。 “冯兄,纵毁敌‘投石机’,似与‘攻城’无关,何故?”
贺兰敏之忍不住问道。 “许先生,汝以为,吾何故如此乎?”
冯宝不答,反问一旁许恢。 许恢微微一笑道:“大都督在考较下官矣!”
“算是吧,作为先生,理应知更多些。”
冯宝并不隐瞒,况且在他看来,许恢完全应该明白才是,否则,也不配执掌“军事院”。 “攻克坚城,非一时之功,毁敌‘投石机’,断其‘攻’也!而后行‘步步进逼’之策,大军当可直推城下五百步内。”
“五百步?何用?”
贺兰敏之有些不大理解。 因为在实际攻城作战中,大军抵近五百步内,乃常有之事,并不稀罕。 “大总管有所不知,许先生所言实为可安营于五百步内。”
冯宝微笑道:“如此一来,当可掘进暗道于城下。”
“原来如此!”
贺兰敏之顿时明白了其中含义——挖暗道,埋火药,炸开城门。 “然事亦非如此简单。”
许恢接过话道:“‘火药’之威能否炸塌城墙,从无验证,倘若敌军封死城门,置大石于门后,未必如愿。”
“不试怎知?”
冯宝站起身,遥指“平壤”城,道:“一次不成,两次便是!万斤不成,两万斤总炸得开!吾倒是不信,天下能有炸不开的城门!”
“大都督所言甚是,自古无不可破之天险,更无攻不破之城池!”
许恢附和言道。 “然也!”
林运也跟着道:“纵使无‘火药’,也当破此城!”
“好——!承诸位之言,城破指日可待!本官定具表上书,言明功绩。”
“诸君之功,自需如此,吾就不必了。”
冯宝回身道:“平灭‘辽东’之后,吾安心于‘宝庄’,引领一乡胜过位列朝堂矣。”
“届时吾亦居之,把酒言欢。入朝为官,操心劳力,非所愿矣。”
冯宝眼见贺兰敏之语出真诚,颔首附和,心里却知:“武皇后盼你回朝掌权,怎可能放任乡野。”
只不过,这事无法明言。 很快,话题自战事转入战后。 林运道:“自古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辽东三国’远离中原,恐只得效仿西域也。”
“置‘都护府’?良策,非上策也。”
“哦,大都督缘何如此以为?”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仁实,开口问道。 “置州县,方为上策。”
“如此之远,如何考功?监察?况起民变,州县岂可应对?”
冯宝知道,刘仁实数问,实则道出中原王朝对于偏远地区的无奈,即距离太远,难以有效掌控,一旦发生变故,以州、县之力,无法黜置,唯有近设“都护府”或“都督府”,军政一体,方可及时应对。 但冯宝更知道,“军政一体”危害极大,非常容易形成“独立王国”,且一旦中原王朝发生动荡或者变故,成割据势态而窥视中原腹地,是天下大乱的重要推手和元凶。 因此,分权而治,才是正解。 故冯宝言道:“‘都护府’下置州县,驻军‘十六卫’统辖。”
别看冯宝说得极其简单,内容却是非常丰富,包含了两层意思。 首先,采用类似“省、市”两级行政制度;其次是军制,由“十六卫”统辖,等同于中央直辖,改“边军”设置,彻底削弱“大都护”、“大都督”们手中兵权,将“军”、“政”分离。 冯宝并没有管旁人是否能听懂,也没有详细解说,他只需要把这个意思传入他们耳中就可以了。毕竟如贺兰敏之等人,战后都会得到皇帝召见,征询某些方略,其中必定有“统治辽东”一事,相信会有人把意思带给皇帝,那就足够了。 因为冯宝不希望,若干年后,“营州之乱”会真实出现。这种大动荡,能避免还是避免好了。 唐军将领们聚一起高谈阔论时,以弥植、黑齿常之和金植信为首的原“百济”、“新罗”两国将领们正在城下指挥军卒攻城。 只是,今日之攻城,纯属“佯攻”,耗费时间的意义更大。 所以,众将心思都不在战事上,而是都在议论后续如何“攻城”。 都是降将,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比唐军更渴望攻下“平壤”。谁都不想因战事失利,引发大唐皇帝陛下追责。 “吾以为,诸位之言,均无意义也。”
黑齿常之听了半天毫无新意的论述后,忍不住插了一句。 “何以如此定论?常之兄莫非知些事宜?”
弥植和黑齿常之私交不错,所以言语间颇为客气。 “吾不知。然吾知‘羽林右卫’军械精良无双,更携带大量‘猛火油’等物,料‘攻城’一事,定会强攻!”
“坚城之下,骑兵无用,甲兵亦如此,如何强攻?”
弥植不解黑齿常之所言。 “吾,道不明!却如此想。”
黑齿常之旋即话锋一转,道:“唐军所用之‘火药’、‘猛火油’,皆闻所未闻,另有如‘千里眼’般之物,‘攻城’之际,难保不出新物。”
“有道理。”
弥植缓缓点头,算是认可此种说法。 旁边金植信等诸将,同样颔首以示。 在他们眼里,唐军即便勇猛善战,也不如“火药”等“神秘奇怪物品”。未知的,往往才是最好的,才是威胁最大的。 孰不知,在接下来的战事里,大唐军队真正展现的并不是“神秘之物”,而是一个“新”字。 全新的作战思维,全新的作战思想,颠覆时代认知的作战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