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用一句很出名的话,“宁安寨”那就是“历史遗留问题”。 从齐云生的话里冯宝得知,“流求”实际上并不是他记忆当中的“琉球群岛”,而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囊括整个东南外海大部分岛屿。前隋水师征讨不臣之地,却是后世的“台湾岛”。 隋军抓获近六千人带回,其中过半被枭首示众,余下的则安置在海边,由一名校尉率五百军卒看管,主要充当维护大隋水师船只以及物资转运中的苦力,而安置地,就是“宁安寨”。 由于大唐承隋制,所以对于“宁安寨”的使用,基本不变。 然而,大唐初建时,国力羸弱,加上“突厥”威胁太大,致使整个王朝的军事重心都在北方,以至于“水师”基本快要被遗忘了。 “大唐水师”的急剧萎缩和衰弱,带来一个直接后果,那就是依靠“水师”谋生的“宁安寨”,没了收入,再加上那里的人,大多是海外蛮夷,无法分得土地,所以生活极其艰难。 当时的“泉州刺史”为人宅心仁厚,不忍见那么多人生活凄苦,便主动撤离官军,并给了“宁安寨”十条船,让他们去海上讨生活。 “宁安寨”里,此刻人数不过千余,且近九成为老弱妇孺,能够出海者,不足百人。但是,在他们中间,有一个人的兄长,活着时曾经给隋军校尉当过马夫,并且在无意中得知——“安南”一带,粮食多。 于是,为了“活命”,寨子里能出海的人聚集起来,驾船南下,沿着大陆海岸线而行,历经千辛万苦抵达“安南”之地,并且成功带回粮食。 第一次出海,不仅带回粮食,更重要是摸清楚海上航线,有了这个基础,再去的时候,船只和人数都远胜过初次,采购回来的粮食数量庞大,除了寨子里正常消耗,还有结余。 如此,他们既解决了自身的生存问题,也发现了一条财路——贩运粮食。 “泉州”一带,历来粮食产量不高,库存粮食极少,所以每逢灾害,都会出现饿死人的现象,故而当听说“宁安寨”可以从遥远的“安南”能够弄到粮食,当时的刺史即作出了一个决定,让“宁安寨”专门负责运粮和存粮,毕竟寨子里原先就有隋军的粮库可以利用。 由于“海上运粮”的风险很大,加上采购本身也需要钱财,所以就把商船入港的收费权力给了“宁安寨”,以此收入冲抵整个运粮活动的开支。 应该说,在当时,这项做法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泉州府”时不时出现的粮食危机,算得上是一个“善政”。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此做法的弊端日渐显露,且具体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随着寨子有钱有粮,人口出现了增长,既有新生的,也有投奔的流民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化外之民,人多了,当然能够扩充船队,运来更多粮食,本来是好事,但是很快,官府就发现,他们除了运粮,似乎还开始当起“海客”;其二,因为“海客”行商利润更大,所以慢慢的,运粮活动逐渐缩减,仅仅维持在一个相对固定的范围内,库存大体只能供应“泉州府”十天左右,即便官府提出要求,他们也以各种理由推诿;其三,有人、有钱、有粮之后,“宁安寨”自发形成了组织,而有了组织,他们开始渐渐有了抗拒官府的心思,特别是三年前,老寨主死后,新寨主更是以寨子里人多为借口减少提供粮食,结果导致遇到灾害时,官府没有足够粮食,不得不向他们“借粮”,“有借”当然“有还”,官府还不出粮食,只能提供其他物资,而他们用这些物资,贩卖到海外,获得了巨额收益。若只是挣钱,倒也罢了,关键是他们意识到,在“灾害”降临时,粮食问题是官府的命门,所以他们要价越来越高,胃口也越来越大了。 “如此刁民,官府何不直接收回一切权力?”
冯宝听到此处,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 “难啊!”
齐云生叹息一声,道:“师出无名,况本府官兵不足三千,且战力有限,而‘宁安寨’现如今壮丁过两千,加之那里本就是军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除非有水师自海上攻入,单从陆路,实不足取。”
“贵府怎不上报朝廷?”
冯宝又问道。 “两次上书,均无下文。”
齐云生摇首而道。 冯宝微叹一声,心知在“宁安寨”无实质动作的情况下,妄起刀兵,可不是当今天子的秉性。 不过,冯宝还是很疑惑,他分明听说官府有人被扣押,且以此为借口出兵,然听齐云生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难道说,另有隐情不成? 待冯宝问出心中疑惑,齐云生道:“数日前,暴风初起,形成灾难,加之本府近年收成欠佳,几无存粮,不得已,刺史只能派人去‘借粮’,谁知‘宁安寨’此次竟然提出索要军械,此乃大逆不道,岂可应允,然不知为何,所差之人被扣押,至此,想不动刀兵已无可能矣!”
冯宝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宁安寨”此番触及到官府底线,且索要军械的做法,已有谋反或者“自立”的趋势,只是还有一点,他依然想不通,那就是扣押官差等同于直接和官府撕破脸,不管寨子里的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如此做法,似乎毫无必要性。 这一次,齐云生无法回答。 没有答案的事,冯宝当然也不会再追问下去,只是表示,自己在战事结束,了解全部事实之后,可以向皇帝上书,禀明事实真相。 齐云生也知道,这位“冯县男”不可能完全听自己一面之词,故而认可了冯宝的说法,并且告辞离去。 此时天色已晚,齐云生决定先回家休息一宿,明日再向刺史禀报。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前脚刚进家门,立刻有府衙胥吏前来,称:“有紧急要务,请速去府衙。”
齐云山大为不解,急忙询问发生何事? 胥吏也不隐瞒,道:“有百姓刚刚来报,黄昏时分,有二十条船在城东南海边停靠,据此人说,船上全是执兵器者,人数众多。”
“报官者可有看清楚是什么人?”
齐云生边走出家门边问道。 “不知,其仅见那些人上岸后,往府城而来。”
胥吏如实回答。 “往府城而来?会是什么人呢?”
齐云生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思索着…… 几乎同一时刻,冯宝也在思考着同样问题,他之所以得知此事,倒不是刺史特意派人前来告知,完全是因为刺史吃不准齐云生究竟是回府还是在客馆,所以派了两拨人的缘故。 “二十条船,这他妈能装多少人啊?”
冯宝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少说也得一千五百之数。”
一旁的明崇俨道:“师父,如此多的携带兵器者,莫不是盗匪?”
“什么盗匪,倭寇还差不多。”
冯宝顺口说了一句,但立即反应过来,在“大唐”可没有这个说法,于是又道:“来自海上的盗匪,一般称‘海盗’,‘倭寇’也是一种称呼罢了。”
“可如此多的盗匪,想要干什么呢?难道会攻打府城?他们就不怕官军吗?”
冯宝道:“攻打城池那是做梦,大唐铁骑战无不胜,岂是……”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眼里瞬间浮现不敢相信的神色,跟着轻声自语道:“城里现在怕是没有官军啊!”
“不好!这帮家伙可能知道此事!”
冯宝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但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又来了,那些人是如何得知呢? 要知道,“泉州府”出动官军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即使城里有人将消息传出去,那也是需要时间的,而能够在极短时间里聚集上千人的地方,其势力当不可小觑。 “师父,会不会是‘宁安寨’的人?”
明崇俨显然也没有闲着,一语道出自己想法。 冯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地方的人符合人数及反应速度这两点。 只是,“宁安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且不说官军已经出动,单凭千把来人想到夺取一成城池,无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 冯宝猛然间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情形,他“砰”地一声,握拳砸在案几之上,跟着厉声道:“这群该死的王八蛋!”
说完,立即起身,大踏步走向房门口,同时大声道:“刘长河,传我命令,所有人,备战!”
守在门口的刘长河,几乎以为听错了,愣是没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冯宝走过刘长河面前时,怒斥一声,而后看也不看,直接快步而过,因为他要去找一个人,去证实自己的猜测,这一次,他是真心希望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