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快接近“子时”,房元昭也觉得自己了解的差不多了,便请陪同四处走动打听的胥吏送自己去“西门”,无论怎样都必须早些回去,否则没人知道冯宝会不会在时间到了以后干出什么事来。 事实证明,房元昭猜想的一点没错,在距离“子时”还有段时间的时候,冯宝已经给王决下令:“更换装备,做好出战准备。”
这一次,可没有人再阻拦了,哪怕是王福来也认为,城里若是扣押代表冯宝的房元昭,那简直和意图谋反也差不了多少了。 就在大军厉兵秣马,准备有所行动之际,城头忽然有了动静,一个篮子又一次缓慢放了下来。 一直在密切关注的王决,马上拿起“望远镜”,仔细辨认了一下篮子里举着火把的人正是房元昭以后,立刻对身边的亲兵道:“告诉全军,暂停一切出战事宜。”
说完,他随即策马前行,直接前往城下。 等房元昭落地之后,王决伸出一只手,助其上马,而后缓缓策马直奔中军。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要是再晚一点儿,我都要下令攻城了。”
冯宝见到房元昭没好气地埋怨了一句,跟着就问:“城里情况怎样?”
“城里情况很好,官府安置了大量入城灾民,并且提供了救济,应该说,无可挑剔。”
“那——城外的人,是怎么回事?”
冯宝知道房元昭不可能对自己说谎,只能再问。 “是呀,这么多灾民聚集,那可不是假的啊!”
正走过来的王福来听到他们的对话,直接问道。 房元昭道:“据杨刺史称‘滞留城外的灾民非我华夏一族’,且城里目前粮食存留,不足以支撑全部救援,唯有等朝廷运送粮食抵达之后,才可以实施救济,此事吾已询问过多位官吏及百姓,可以确定无误。”
“非华夏一族?”
冯宝心里默念一句,瞬间即明白了其中含义,用后世话说,那不就是“少数民族”嘛。不过在这个时候,冯宝算是理解了为何会出现如此局面,那肯定是城里在粮食不够的情况下,顾不上去管其他族裔,只顾救济唐人了。 这要放在后世,那绝对是很严重的大问题,但是在大唐,还真就算不得什么,遇上天灾,首先救济本族人,那是天经地义,谁也指责不了,甚至于连城外的那些灾民似乎也没觉得有何不对,或许这才是他们没闹事的根本原因吧。 在房元昭没有回来前,冯宝曾有在灾民当中简单走动过,老实说,他是完全看不出来,那些人和唐人有多大区别,如果说一定有的话,那可能就是一些习惯上的差别了,不仔细观察,分辨不了。 只是此刻,冯宝也有些不知怎样是好,既然地方官府没有什么错,那么“兴师问罪”一说就不成立了,余下来只有一样,怎么样解决实际问题了。 仔细想了片刻,冯宝再一次问房元昭道:“你可知,‘甘州’受灾的消息几时发出?”
房元昭回道:“地动次日,即以‘六百里加急’发往‘长安’及最近的州县,可至今未见附近州县前来派人前来,据城里官员推测,很有可能是附近州县也同样受灾,致使无力救援。”
“很有可能如此啊!”
冯宝接着道:“救济一时间等不上,那也不能坐着干等,这样吧,元昭你明日再进城一趟,去告诉那个杨刺史,就说我需要进城和他面谈,明日请开城门,至于安全大可不必担心,我会让军队拦住灾民,一切等面谈后再说。”
说完,又对近处的一名亲兵道:“你去告诉裴都尉,全军休息,注意警戒即可。”
既然安排好一切,冯宝便不再多说,招呼着让王福来、贺兰敏之等回马车休息去了。而他自己不得不打起精神在四周走走,在没有安营扎寨的情况下,他必须得亲自看看各处的情况,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当快走到“施工队”所在位置时,有一辆马车上忽然走下来一个人,且从身形上看,还是一个孩童。 在冯宝的军中,孩童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迪亚马的孙子狄青。 狄青的名字是许爰给取的,姓“狄”,那是取了迪亚马名字的首字谐音,至于为何名“青”,据说是孩子喜欢青色。对于许爰的说法,冯宝那是不认可也不成,哪怕他知道,在后世,有一位“天才军事将领”也叫这个名字,只是其在悲愤中了结一生。 但是冯宝却知道,在大唐压根儿不会存在这种可能性,“汉唐雄风”靠得就是铁血,武人在大唐,地位并不比文人弱多少。 “狄青,你过来。”
冯宝向孩童招招手,等他来到自己面前后,问道:“夜已深,怎么还不睡?”
狄青从小在迪亚马身边长大,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而且受教于唐人先生,所以知礼仪、懂廉耻,除了长相与唐人略有不同之外,言行举止上根本与唐人无异。 “回县男话,姐姐不舒服,好像病了,吾去找常大管事问问,可有药否?”
狄青很有礼貌的说着。 “病了?”
冯宝不觉皱了皱眉,他知道在缺医少药的唐代,任何一场小病都有可能夺去一个人的生命,所以丝毫不可大意。 “大棒,我记得在‘西州’时,配制‘柴胡汤’的那些药,好像还有些吧?”
冯宝问道。 “有的,老汉都专门存放起来了。”
高大棒赶紧说道。 “那就好,你去找出来,让人配一副‘柴胡汤’给送过去,另外再找点‘参须’。”
冯宝说着还有手比划了一下大小长短,跟着又道:“些许即可,弄好了一块送去。”
尽管狄青不大明白冯宝说的话意,却也明白和姐姐的病情有关,闻言之下,赶紧行礼称“谢”! “不必言谢。”
冯宝道:“我可是答应过迪亚马,好生关照你们的,以后有事大可直接来找我好了。”
说完,伸手拍了拍狄青的肩头,而后便直接走开了。 遇上狄青不过是巡夜过程中一个小小插曲,但冯宝不知道的是,此无心举动,无意之中救了一个人,结下一份善缘。 东方刚刚破晓,房元昭即按照冯宝的吩咐,简单吃了些早餐,而后如昨日一般,又一次进入城里。 因为冯宝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且有军队在城外守护,所以杨刺史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让府中一位主簿带着自己签发的手令前去打开“西门”,并代为迎接。 大约一个时辰后,冯宝、王福来与贺兰敏之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出现于“刺史府”大门前。 杨刺史按官场礼仪,将他们一行迎入正厅之内,并且言道:“本州贫苦,又逢天灾,只能以清水代客,还请诸位海涵。”
冯宝道:“刺史言重了,吾等前来,只为询问些事情,别无他意。”
杨刺史微微笑道:“冯县男还在为城外之民操心?”
“恕我直言,城外之民虽不是我华夏一族,然他们却在大唐治下,吾以为施以救济,亦应理所当然。”
“县男心系百姓,老夫钦佩的紧,然城中粮食紧缺,并无多余,试问,当如何救助?”
杨刺史反问道。 冯宝不答,却问道:“救济灾民之粮食,想来定是府库存粮,不知城里商贾或百姓家中,可有粮食否?”
杨刺史闻言眉头一皱,深深地看了一眼冯宝,接着道:“百姓之余粮乃是自家度日之需;至于商贾,他们能够不隐藏粮食,依旧能够按灾前价格出售,已是难得,难道说,县男欲征用这些粮食不成?”
冯宝摇首而道:“非也!强行征用百姓粮食,非到万不得已之际,断然不可行,吾还不至作此想。”
“那县男意下如何?”
杨刺史不解地问。 冯宝道:“只要刺史不反对,吾当自有办法让百姓和商贾将余粮献出,只要再坚持月余,相信朝廷救济的粮食可以运到,届时可解困局。”
“哦,不知县男用何方法呢?”
杨刺史很是好奇地说道。 冯宝道:“百姓余粮,可高价购之;商贾存粮,吾当以利换之,到了收获时节,相信一切都会解决。”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很清楚的告诉厅里所有人——用利益交换的方式,获得所需要的粮食。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更是指明一件事——若是旱灾、虫灾一类的灾害,那是无论什么利益都换不来粮食,可是地动就不同了,一般而言,损失最大的是人员、房屋等,对地里的庄稼来说,损失有限,只要撑过月余,也就快到收获时节,收上来的粮食不会少太多,到时候粮食也就不是问题了。 “哎呀呀,老夫怎就忘了此事?”
杨刺史一脸懊恼地道:“地里的粮食不可能绝收,有没有朝廷救济都能熬过去,如此是老夫疏忽了。”
说着,忽然起身向冯宝深深鞠了一躬,又道:“多谢县男提醒,否则老夫罪过大矣!”
冯宝也站起来,还礼言道:“吾也是昨夜刚刚想到,刺史不必言谢,只要刺史同意,吾立刻安排人去办理。”
“哪能让县男费心,此事理当由本府之人出面处置。”
杨刺史接着对在座三人道:“诸位请稍等片刻,容老夫且去安排一下。”
“请便。”
三人同时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