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办一件令皇帝“朕心甚慰”的事,首先就得知道皇帝想要什么?又或者替皇帝解决什么难题才行。可问题在于,那会是什么事呢? 离开“太极宫”,谢岩和王三狗他汇合后,直接道:“去‘司农寺’刘少卿府上。”
谢岩此次来‘长安’,一直称病未曾上过朝,所以他想去问问,莫不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不太好,刘仁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事,似乎最近天下太平,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难道会是私事?”
谢岩离开刘仁景府上,在回去的路上想着。 皇帝的私事,通常都发生在宫内,外人岂能得知,虽说谢岩有办法去问,但是斟酌再三后,还是决定不去打听为好。 公事问不出来,私事不能去打听,那这事可就难了,皇帝到底想要什么呢? 转眼两天时间过去,谢岩依然没有想出来好办法,正当他坐在“大宝商号”后院一筹莫展,苦思冥想的时候,王禄匆匆走了进来,道:“店里来了一位客人,自称‘太原王平山’,指名要见县男。”
谢岩几乎不用想,知道来人必定出自“太原王氏”,只是,他来做什么呢?兴师问罪?但不管是何目的,见一面总归是必须的。 前面店铺内,一位年过四旬,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之人,正负手立于“香水”的样品前,似乎很有兴趣的模样。 “先生所见的,乃是最新的‘香水’,名曰‘富贵牡丹’,需要十余斤牡丹花瓣才能制作出如此一小瓶,可谓珍贵异常。”
谢岩走到来人身侧,当起了产品解说员。 来了微微颔首,道:“如此珍贵之物,想必价格不菲吧。”
谢岩道:“先生所言极是,需要百贯方可拥有。”
“可老夫怎么觉着,这瓶子更好些呢?”
“先生好眼力!”
谢岩道:“此瓶为瓷器,里外皆上釉,是‘卫岗乡’最新制作出来的,单此一瓶,也值两贯。”
“好东西固然是好价格,然老夫却想知道,若是制作的大一些,多一些,又当如何?”
来人依旧看着“香水”,头也不回地问。 谢岩知其意,道:“若制成寻常人家之用,售价下降七成当不是问题,如若加上色彩、文字,又或烧出其它特殊纹理,售价也不至提高很多,只是工艺不同罢了。”
“那依汝之见,‘太原王氏’可有机会参与其中?”
来人依旧背身问道。 此言一出,谢岩顿时明白了对方来意,“太原王氏”是来私下和解的,至于为什么对方会主动来“和解”,谢岩依然想不出。 “依先生之见,如何参与更合适呢?是贩售,亦或制作?”
谢岩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制作麻烦了,还是贩售简单些。”
“关中、陇右?”
谢岩提出了心目中的一个范围。 “加上河北道吧。”
来人说完,又接着道:“王氏可出资在‘长安’建一个作坊。”
谢岩心说:“这不等于还是把生产和销售全都拿走了吗?但‘王氏’又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呢?”
未等谢岩做出回应,来人又开口道:“兴儿伤势并不太严重,否则老夫断不会答应陛下如此作罢,想来谢县男不会辜负陛下好意吧。”
此时,谢岩什么都明白了,皇帝口中“朕心甚慰”一事,其实就是命自己答应“太原王氏”的条件,而“王氏”能够主动过来提出条件,明显也是皇帝的意思,不容他们不答应。 这一刻,谢岩是真心有些佩服李治,能够将事情以这种方式解决,影响最小,代价最低,而且还不损双方的名誉,牢牢地将事情限定在可控之内,且不以个人远近、好恶来决断,难怪终其一生,哪怕日后缠绵病榻,武则天也无法染指最高权力,足见李治深通“平衡”这一执政精髓,至死都能够牢牢掌握权力。 “陛下好意,当然不可辜负,乡里人的冒犯,谢某替他们赔罪了。”
说着,谢岩长长一揖,以示歉意。 来人终于转过身,伸手托起谢岩,而后道:“此事到此为止,县男当无异议吧?”
“谢某无异议。”
“甚好,那老夫就此告辞,所约之事,过些时日,老夫自会差人前来。”
来人说完,即拱手作别。 谢岩亲自送到门外,目送其登上马车,在大批随从护佑下,扬长而去。 第二天,谢岩以向皇帝“缴旨”为名,再次请求觐见陛下,得到认可之后,他又一次来到了“两仪殿”。 “启奏陛下,‘卫岗乡’与‘太原王氏’发生的误会已然解释清楚了。”
谢岩奏道。 “哦,既然是个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朕心甚慰啊!”
谢岩听到皇帝说出那四个字,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那一关算是过去了,可还没等他高兴些,李治又道:“此类事件朕不希望有下次,尤其是‘冒充学生’的举动,若再有下次,朕绝不宽恕。”
“陛下放心,待臣回乡,必定严加整顿,不让此类事件再次出现。”
说到这里,谢岩想起一事,又继续上奏道:“启禀陛下,乡里事务繁多,对于学堂事,臣难以顾得周全,臣记得,当日微臣曾有提议,请陛下给乡里委派‘督查’,不知陛下可否还记得?”
李治想了一下,道:“似乎确有其事。”
谢岩奏道:“今事实证明,没有‘督查’协助,单靠微臣一人,恐难以令学堂安稳长久,臣向陛下举荐一人,足以胜任此职。”
“卿家意欲举荐何人?”
李治问。 “臣举荐原‘洛阳留守府长史’高远担任此职。”
“高远?”
李治心里默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也知道高远是个干臣,且目前在“长安”。 “因何举荐?”
李治问道。 谢岩道:“禀陛下,高远于长史任上与臣相识,臣知其为人忠义正直,当可胜任学堂‘督查’。”
“忠义正直,的确合适,然,学堂‘督查’需要如此品级官员吗?高卿家那可不是一般的官员,若放任地方,至少也是中州刺史,称得上是朝中重臣了。”
李治道出自己疑问。 “学堂代表皇家,‘督查’象征陛下耳目,行监察职责,品级高一些,正说明陛下重视,况且据臣所知,高远在‘长安’时日不短,可见朝中暂无空缺,微臣以为,哪怕是暂代‘督查’,也好过空等。”
谢岩一语道出问题的真正核心,那就是朝廷暂无空缺。 李治很清楚,哪里是没有空缺,而是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等文臣,皆认为高远以军功入仕,如今任期已满,外放边陲“都督府”最为合适,既可以发挥其懂军事的特长,又可以指导民政,堪称人尽其才。 李治却觉得,如此有刻薄功臣之嫌,且高远资历不够,无法出任“大都督”,所以高远之事一直那么“挂着”,可那又不合朝廷规矩,总归是要解决的。 现在谢岩当面提出请高远担任学堂“督查”,至少听起来还是很不错的,不光地方好,靠近“洛阳”,名义上也是代皇帝监察,很有些钦差的意思。 李治权衡了一下利弊,道:“此事,朕准了,学生确实需要好好管教,以免再出现不法之事。”
“陛下英明,相信以后当不会再出现了。”
谢岩恭声言道。 “谢卿家,吏部选派赴‘卫岗乡’的官员已经确定下来,随时可以上任;且‘兵部’业已将调动‘潼关’驻军的文书准备好,只要朕将统军兵符交给卿家,卿家来京的事情也就全部结束了,朕想知道地是,增派的官员,如何使用?卿家得了统兵之权,又当如何?”
李治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启禀陛下,增派的官员主要用于市面管理、商税征收、处理日常事务这三个方面,按照臣的设想,市面若想长久繁华,管理必不可少,例如有无商家欺行霸市,囤积民生物资以谋取厚利,又或者有商家以次充好,坑骗百姓,这些看起来都是小事,却事关朝廷在百姓当中的声誉,不可小觑;至于商税方面,恕臣直言,我朝税制设立有不尽合理之处,然此事事关国策,且需要专门人才设计,臣自问做不到,故不敢妄言,只能等日后条件允许时,由陛下定夺,正因为商税偏低,故臣更不允许有商贾偷逃税款,那是陛下的、朝廷的、也可以说是百姓的,臣将专门设立‘税丞’一职,专职收税;至于乡里的日常事务,现在也是日益增多,同样需要有官员来处理。”
谢岩一口气说完官员使用的问题后,停顿片刻以喘口气,跟着又道:“至于陛下赋予臣的统兵权,臣不敢擅用,统兵之地仅限于乡里,臣保证绝不率兵出‘卫岗乡’半步。”
李治笑了,明显是对谢岩的回答很满意! “谢卿家说的商税一事,之前和王伏胜有说过,朕也有仔细想过,确有诸多不合理之处,只是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谢岩道:“事关国策,理当陛下圣裁,臣另有一事,还请陛下酌情定夺。”
李治道:“但说无妨。”
“多谢陛下!”
谢岩随即道:“臣欲向陛下讨要一项权力,即在乡里官员当中实施‘末位淘汰制’,以此来促进官员,避免官员之中出现为官不作为的情况。”
“朕有听王伏胜说过此事,此方法虽然有督促官员之用,然据此而淘汰官员,未免过于严苛一些,这样吧,卿家可以正常实施,真要是出现了被淘汰的官员,那就退给吏部好了。”
谢岩知道,李治不是很认同,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还是给了自己部分权力,如此的信任,可以说在整个大唐朝廷内,也不可能有几个人的! “臣谢过陛下信任!”
谢岩这一句可以说是发自肺腑,他知道,对于帝王来说,“信任”永远是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