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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上路(三)(1 / 1)

“天堂”还是“地狱”?那是个人看法的事情。  起码对王福来而言,此时过的那叫一个滋润!  一壶小酒、一个泥制小炉,炉上有一铁锅,就是形状有点与从不同,它是平底的,锅中水在沸腾。  冯宝不知道哪儿弄来一把切碎的野葱,全部洒入锅中,紧接着从石子手上,接过一盘切的很薄的肉片,王福来知道是羊肉,杀羊那会,他在不远处看到了。  将部分羊肉倒入沸水中,很快,羊肉变了色,冯宝赶紧捞出来,另外放倒一个盘子里,然后再加上一点腌制咸菜,一边说:“没有酱料,王公公就凑合一下吧。”

一边连盘递给王福来。  羊肉入口嫩滑,加上少许咸菜,吃起来既鲜美,又爽口,王福来从来没有这么吃过羊肉,他觉得,这种吃法,比皇宫大内里弄的还要好吃。喝一小口酒,他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什么酒?如此之烈!又如此回味!  王福来真的是想不明白,小小的“武平堡”军中,总共不过几个百人,为什么能给他太多奇怪的感觉?仅仅行军半日,他就  发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他自己总结了一下,有“六多”。  第一是马多,“武平堡”军几乎每人一匹马。  第二是甲士多,王福来不知道雷火他们一百人全部是甲士,可是,在他能够看到的军士中,至少有一半是着“山纹甲”的,而这种在一般军中,只有将领才有,这里却成了“大路货”。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左右金吾卫”和值宿皇宫的禁兵外,没听说哪支军队有这么多“甲士”。  第三是钱多,他听冯宝说了,军中卖出去差不多三万贯物资,以用来封赏士兵,这还不包括陛下的赏赐,他就是再笨也知道,差不多每个人可以分好几十贯钱啊,有哪支军队这么有钱?  第四是规矩多,吃饭要排队,喝水要烧开,行军要排成什么队列等等,多的他都记不住。  第五是怪事多,随军有商人,商人给“保护费”和“伙食费”就能和士兵一样待遇,他简直闻所未闻,也理解不了,他只清楚一件事,跟禁兵要钱,决不是随口说的,而是真的。  第六是吃得花样多,什么肉干,咸菜,各种粥、饼、面,光这一天他见到的东西,已经远超他所知道的军中饭食了。  这是一支奇怪的军队,奇怪到王福来都找不到更合适的语言来描述它。  吃饱喝足,继续上路。  命令是谢岩下的,冯宝也不知道为什么,石子问过后回来说:“校尉要求,连夜行军,明日卯时前抵达‘下马镇’。”

王福来看看冯宝,一脸的迷惑。  冯宝倒无所谓,反对王福来道:“连夜行军也好,马车上睡觉,晃悠悠的更舒服。”

事实上也是这样,王福来一个人睡一辆马车,在颠簸中没用多久,即进入了梦乡。  冯宝另外找来辆马车,把谢岩也叫上车,说是聊聊天,可聊着聊着,他头一歪,也睡着了。  谢岩跳下马车,让石子找来一床毯子给冯宝盖子,还特意告诉石子:“没事不要叫醒,让他多睡一会儿。”

今晚,月色如水。  谢岩沉默地走在队伍里,他有些奇怪自己的一些行为,比如对禁兵,又比如连夜行军。  他觉得需要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问问自己:“为什么?”

走夜路,很辛苦,也很危险。  谢岩多少有些后悔:“不该轻易地让队伍走夜路。”

幸好他发现,由于军中马匹众多,加上马在夜晚的视力也强于人,所以人跟在马后,速度倒也不慢,且更加安全,这多多少少让他安心一些。  谢岩很注重时间,可在唐朝,没有手表,没有各种计时的装置,能够准确掌握时间,倒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直到“安胜关之站”结束后,他对冯宝提起此事,两个人才一起想出一个笨办法——成立“报时兵”,每队一个人,任务就一个,计时和报时。  为了配合这个特殊兵种,他们两个人还研究出了专门计录一个时辰的“沙漏”,也就是,“沙漏”的沙子完全流到另外一边时,刚好用时一个时辰。而“报时兵”就专门时不时盯着沙漏,正常情况下,每天报时四次,战时每个时辰报一次。  “禀报校尉,子时已到。”

报时兵准时出现在谢岩面前。  谢岩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报时兵刚刚走,就有一名士兵急走过来,向谢岩禀道:“校尉,前方十里发现有禁兵宿营。”

“是从我们军中离开的那些?”

谢岩意外地问道。  “正是!”

“那,他们现在什么状况?有发现你们?”

谢岩再问。  “没有发现我们,他们有六个人值守,范围不到一里,其他人休息。”

士兵回答的很详细。  谢岩略加思索后,道:“不要惊动他们,大队绕路而过。”

“遵命!”

待士兵走后,谢岩继续跟在队伍里行走,直到走过禁兵宿营地,他才回到冯宝那辆马车,坐上去,歇一歇。  由于是反过来坐,谢岩面对的其实是后方,模模糊糊中,似乎还能看到禁兵营地,突然间,他好像明白了,明白了自己今天一天为什么有些反常,原来问题就出在这些禁兵身上!  谢岩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他思考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问,就这么一直坐着,不知道过去多久。  “警官,你在想什么?”

谢岩听到冯宝声音从身后响起,头也不回地道:“我想我知道自己来大唐应该做什么了!”

这句话成功地赶跑冯宝所有的睡意,他立刻做起来,凑到谢岩边上问:“快说说,应该做什么。”

“改变!”

谢岩轻轻地道。  “改变?”

冯宝非常不解地问。  “白天,我第一眼看到禁兵的时候,可能就觉得他们不顺眼,只是我也没察觉,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谢岩平静地道。  冯宝问:“你是说比试?”

“还有夜里行军。”

谢岩也不隐瞒,直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他们,他们并不是什么精锐,更不是精兵,他们还差得很远!”

“这么做,有意思吗?”

冯宝极度不解。  谢岩道:“原本没有,现在有了。”

“警官啊,你怎么突然怪怪的呢?我都好像不认识你了。”

冯宝有些担心了。  “没事,放心吧。”

谢岩回过头,对冯宝笑道:“看到些事,有些感想而已。”

冯宝见谢岩恢复如常,不禁大为宽心,语气也更随意了:“看到啥了?说来听听。”

谢岩道:“大约半个时辰前,我们从禁兵的宿营地边绕过,他们没有发现我们。”

“这算什么事啊!”

冯宝完全没在意地说。  “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大唐衰落的原因!”

谢岩还是很平静地道。  “什么原因?”

冯宝好奇心起,问。  “和平太久了,军队连应有的警惕之心都丧失了,而没有警惕心的国家和军队,距离衰败也就不远了。”

谢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冯宝似懂非懂地问:“那如何提高警惕心呢?”

没等谢岩回答,他突然精神一震,道:“就是你说的改变!是吗?”

谢岩微微点头,道:“如果可以,我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改变一些东西,或许这就是老天把我弄到这儿来的原因吧。”

“好啊,既然一起来,那就一起做,一起去改变!”

冯宝颇为兴奋地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人相视一笑,自有默契。  还没等他们说起其它事,又有军士急走而来,报:“前方十五里有山,翻过山就是‘下马镇’,山下有大路可绕行,张队正让小的来问,有哪条路?”

“现在是什么时辰?”

谢岩问。  “大概在快过丑时。”

报信的士兵答道。  谢岩心中算了一下,再对士兵道:“你去告诉张队正,走大路。”

士兵离开后,谢岩又叫过石子,道:“你去传令,令所有人加快速度,跑步前进,随军商人上马车,留下的禁兵,全部上马,不得掉队。”

“校尉有令,加快速度,跑步前进;商人上车,禁兵上马,不得有误!”

石子一边跑,一边呼喊,将军令大声传递下去。  除去裴士峰和离开的禁兵外,还有二十来个随军行动,他们通过这大半日行军,终于感觉到自己和“武平堡”军的差距,无论是在军纪上,还是对军令的执行度上,都相差不少,此时听说自己又被“优待”,别人跑步,自己骑马,身为军人的他们,自尊心怎么也接受不了,便派出两名代表来找谢岩,要求和众军一样,跑步前行。  谢岩欣然的接受了他们的请求,待他们走后,对冯宝道:“你看,这就是‘改变’!”

“一点点小小的‘变化’,最后累积成一个大的‘改变’,警官,是这个意思吧?”

冯宝似有所悟地问。  “差不多吧。”

谢岩没有详说,倒不是不想说,是他自己也没完全想清楚。  “看不出来,你很有野心嘛!”

冯宝有些故意调侃的意思。  “不是野心,是平常心,平平常常之心。”

谢岩跟着又解释道:“我父亲曾经说过,越是不平常的事,越要用平常心对待,于平常中,显现出不平常,这才是为人做事的理想状态。”

冯宝说;“听得出来,这话很有深意,你父亲可不一般,是大学教授?”

“不是,他是一个普通人,很普通的那种,以前没觉得他说的那些有什么用,现在来到大唐,倒是觉得好像很管用,真是怪事!”

“不奇怪啊”冯宝接过来道:“我家老头子活着的时候说过,很多事,不遇上了,永远不知道别人说的做的,都是为你好。唉,算了,不提这些。”

一时间,两人又没了说话兴致。  到达前方山下时,冯宝忽然问:“警官,你说雷火他们会不会就在这山上?”

“不好说,我要是他,应该早就发现我们了,然后紧紧地跟在我们后面,只要时间足够,就可以一直跟到‘下马镇’,既安全,又省事。”

谢岩说出自己的看法。  “哈——他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就不是雷火了。”

冯宝笑着说道。  “两位,什么事儿如此高兴啊?”

居然是王福来的声音。  谢岩和冯宝同时寻声望去,见王福来的那辆马车和自己的马车此刻正并排而行。  “我过去一下”冯宝跟谢岩打个招呼,就从自己的车上下来,又跳上王福来那辆,一见面就道:“王公公不再多睡一会?”

王福来道:“醒了就睡不着了。”

冯宝道:“不睡也好,反正没多远了。”

“你们刚才说什么那么开心?”

王福来问。  “小事”冯宝随即把有关雷火是不是在山上的事说了一下。  王福来笑了笑,显然他的看法和冯宝差不多。  队伍在快速中行进,除了马蹄声和跑步声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声音。  王福来再没什么见识,再不懂军事,他也看出来了,能够将一支军队指挥得如臂使指,作到令行禁止,那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此,他终于对冯宝问出了一件事:“咱家看这‘武平堡’军,无论军纪还是装束,都是军中上上之选,想来你们两位下了不少功夫吧,可是咱家总觉得,这支军中有很多地方与众不同,就不知谢校尉是如何操练做到的呢?”

冯宝对这个问题,是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那是因为他和谢岩早就明白,迟早会有人提出来,因为他们的训练方式,太超越时代了;意料之外,却是没想到问的人会是王福来。  但不论谁问,找出个理由来回答就成了必须,否则他们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  冯宝特意往王福来身边靠近一些,跟着抬手指了指谢岩,压低了声音道:“他们家祖上是‘谢文靖公’。”

“什么?你说的是人称‘江左风流宰相’的‘谢文靖公’?”

王福来瞪大了眼睛,就差吼出声来了。  “小点声”冯宝先出言提醒一下王福来,然后说:“除了他,还能有谁?”

“江左风流宰相”也好,“谢文靖公”也罢,指的其实都是同一个人,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谢安。  身为东晋宰相,谢安名满士林,声震天下,他主导并实际指挥的“淝水之战”,更是以八万“北府兵”力拒前秦百万大军,创造了历史上最负盛名的以弱胜强之战。  作为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著名成语“东山再起”,指的就是他——谢安。因其死后谥号“文靖”,故后人多以“谢文靖公”尊称。  历史名人的光辉当真不是盖的,王福来得知谢岩乃是谢安之后时,立刻不再问下去了,原先种种在他眼中“奇怪”的事,被他自动归于“谢氏家学”之中去了,至于冯宝说他和谢岩一起进过学的事,那在他看来,两人也只是同窗而已。  把谢岩弄成谢安的后人,这是冯宝提议,他们共同商量后的结果。  谢岩也知道,如果不给自己和冯宝找一个能够说得通的来历,早晚会有麻烦,而且一定会是大麻烦!为这件事,他们两个人私下里没少商议过,最后由冯宝提出“谢安后人”这个构想。  谢岩觉得,自己是南京人,自己家也世居南京,要说和谢安家族有关系没,他也不知道,反正都是一个姓,认错了祖先,也不打紧,这才勉强答应。  冯宝今天告诉王福来这件事,其实也算是了去了他们心中的一个结,毕竟,那总是要找机会传给别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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