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来之前没有做好准备,若是早知道她会把症状归结于压力,他会事先准备一个完美的假身份。 而不是坐在这里现编谎话。 情急之下难免会出现纰漏,一个谎言往往也需要用更多的欺骗去圆。 于是千手扉间决定不说真话——这和说谎是两码事,尤其是粉发医生用一种关怀的目光望着他、等待他继续往下说时,他突然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让他回想,以前顶多也就是暂时瞒着父亲不告诉他柱间在外面认识了其他忍族的同龄人时,才会有这种心情。 “最近家里连续出现很多事情,”扉间斟酌着半真半假道,“我和家人对某些事情也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倒没有因为这个失眠,但如果一定要说他人生中的苦恼,也就大抵是这个了。 扯不出来别的理由,只能拿这个顶上。 “这些都可能成为诱因,”春野樱点头,虽然这个年代可能还没有人关注,但她那个时候,心理疾病也逐渐进入更多人的视野当中,“如果你愿意,有什么话你也可以向我倾诉,说不定就能解开什么心结。”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可靠可信,毕竟年龄摆在这儿,在这个医生平均年龄都在40岁以上的年代,春野樱自己也知道有些人心里不免怀疑。 “这我不太方便透露。”
扉间嘴角抽了一下。 “好吧,”让一个比她大的男性向她倾诉生活中的苦水可没那么容易,春野樱也没太坚持,“我也可以给你开一些有助于睡眠、宁心静气的药。”
扉间颔首,既然到了开药的环节,那就说明差不多要结束,他可以离开这里了。 粉发医生站起来在后门探头探脑,勇太凉太还在准备午餐,她就自己去前屋抓药。扉间也起身随着她出去,医生娴熟地拉开不同的格子拿出药材称量,还把每一种的名称和用量写在一张纸上。 千手扉间凑过去看她写字——春野医生似乎不怎么会用毛笔,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和柱间差不多水平。原本快要打消的疑虑再一次浮上来,饱读医书的医生不会写字? 在心里又记下一笔,他又去看那些药材的名字。 都说千手一族擅长医疗忍术,但那不包括他,这些药名他只能勉强认出来个七七八八,也不知道有什么功效,医学可是他难得的短板。 倒也不是觉得这药会有什么问题,她又不认得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来意,只是春野医生身上奇怪的点太多,他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能徒劳地这样靠近,希望能看出更多线索。 注意到男人凑近了,春野樱头也不抬地说:“一会儿我会帮你把每次的用量包好,这样你只需要煎药的时候取出一份就行,早晚各一次。”
或许是那种奇怪的心虚在作祟,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千手扉间就点头答应道:“好。”
他其实根本用不上这些药,刚刚她说要给他开药的时候,他原本打算出了门找个地方直接扔掉——就算带回去他也不会吃,再扔到哪个角落里想不起来,最后还是会有同样的结局。 但现在看到她明明不熟练,刚刚还皱眉认真一笔一划地写字,现在又把那些分成小份的草药用纸挨个包好,千手扉间又觉得,如果真的就那么丢掉,实在是太对不起春野医生的用心了。 ……好吧,他会等回到族地之后问问其他人是否需要的。 一连串外面接近的跑步声打断了千手扉间的思路。 “春野医生,你在吗?”
是小孩子的说话声。 一个6、7岁大的小男孩儿冒冒失失地跑进店里,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看他这样子是原本打算直接跑到里屋的,可见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他连忙一个急停。 年轻姑娘停下动作,疑惑道:“康平?你怎么跑来了,你爷爷的病复发了吗?”
她探究地看了看门外,后面没有跟着人,“你爷爷呢?”
叫做康平的小男孩摇摇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正在换牙期,还缺了颗门牙,“不是的,春野医生,我爷爷已经好了。”
他把挎着的篮子拿下来,双手举高递给她,“这是爸爸妈妈让我送来的,是今天才下的鸡蛋!”
“这、这我不能收,你快拿回去吧。”
春野樱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摆手。 康平憨憨一笑,小小年纪已经懂事:“虽然这抵不了多少,不过我还是每天都会送来的,请一定要收下啊,谢谢你给我爷爷治病。”
或许是知道她不会主动接受,他直接放下篮子拔腿就跑,只留下一声‘我明天还来’,就一溜烟儿跑远了。 “哎,你这孩子……”春野樱才伸出去一半的手僵在空中,看到地上放着的篮子,苦恼地自言自语,“真是的,都说了不用了……” 余光扫到旁边一直抱着手臂皱眉的男子,以为他是等的不耐烦了,她连忙说:“不好意思,我马上就给你包好药。”
“不,我不着急。”
扉间回答道,不过眉头并没有松开,虽然基本上已经猜到了,他还是看似随意般问道,“那个孩子是……?”
春野樱懊恼地挠挠头:“康平家里有些困难……昨天就少交了点钱。”
其实那些依靠着土地、看老天脸色吃饭的农民们,遇上收成不好的年份收入就会大打折扣,很多家庭看个病要花尽积蓄。只是这医馆是杉井先生开的,她和勇太凉太三张嘴也都等着要吃饭,不可能给人免费看病,但是遇到这些真的困难的人,她也就象征性收个药材钱,至少让杉井能回本,她自己少拿些就是了。 “经常会有这样的事?”
“嘛……”她支支吾吾道,低下头去忙包药包的事情了,像是不愿再多解释。 千手扉间却开始浑身上下感到不适了。 看来,那些他在后院看到的种种农副产品,大概就都是那些不足以支付全部费用的人们送来抵用或者表达谢意的了。 都堆了那么多,说明她没少干这个事儿。 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忍者,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至少她做的这些是真正可敬的,也怪不得她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坪冢镇以及附近区域有这么好的口碑、受人敬仰。 和村田简直是天壤之别。 千手扉间甚至觉得,他这个用了替身术抱着其他目的前来的假病号,反而像是个坏人了。 春野樱用一张更大的纸把小药包全部打包,又用一根细绳十字捆起来,“对了,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咳,我叫户门。”
扉间低声道。 她最后打了个结,药包在她手里被绳子牵着圆周绕了一圈,确定系紧了,春野樱才递给他:“记得一天早晚两次。如果方便的话,等药吃完了,不管好没好都请过来告诉我一声,可以吗?复诊是不用再花钱的。”
她记得她每个病人的名字,也知道他们每个人的情况。如果他真的是焦虑压力导致的失眠,又无法倾诉,是没有像其他身体受伤的人那么明显地能看出好转的,心理的问题需要慢慢调整,这是个不能着急的慢过程。 扉间的心情更加复杂,她居然这么记挂着自己的病人,希望他能真正好转并从他这儿听到好消息。 ……如果这次柱间才是正确的那个呢? 除了身份可疑,哪儿哪儿看着都是好人。 他沉默不语地拿出钱袋付钱,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总是这么多疑多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那么,”春野医生眯起双眼,温柔地笑起来,在他转身之前对他说,“祝你今天晚上能有个好梦,户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