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说完,就径直飞了下去。 周煊四人驻足片刻,相继跟随。 山谷之中云雾浓厚,且聚而不散,便是以周煊的眼力也只能看见近处,远方都是白茫茫一片。 这样的环境,要不是众人都会飞行,多半是不敢下来的。 往下飞行了一段聚集,前方豁然开朗,云雾虽没有散去,但已经变得稀薄起来,脚下的景色也逐渐看的清晰。 只见脚下是一个小石台,颇为光滑,周围三丈范围内树木稀疏,此刻以石台为中心,围坐着数十位天音寺的僧人。 这些僧人或远或近,看似毫无规律的盘坐,但仔细感受,在众人之上隐隐有佛力流转,显然这是一个阵法,只不过对佛教不太了解的周煊他们是认不出来。 周煊四人很快落到地面,放眼看去,法相已经坐到众僧人中,双手合十,低眉垂目,不看他们一眼,看来他也是阵法的一人。 众多僧人之首,自然是天音寺的方丈普泓上人,在他左手方的是那位脾气颇为暴躁的普空大师,而在右方是一个面色枯槁,骨瘦如柴的老人,看他的面貌居然是有将死之人的死气。 “此人能与普空平起平坐,莫非就是天音寺最后那位神僧普德?”
周煊内心思量,上前一步拱手道:“方丈大师,我们依言而来,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普泓上人双手合十,指了指那众人包围的平台,道:“让张施主坐上去便可,而周师弟你们三位在一旁观看就好。”
周煊点头,对张小凡示意一下,便带着小白和田灵儿走到众人之外。 张小凡深吸一口气,向那石台看了一眼,随即又抬头向四周望了望,只见头顶浓雾弥漫,却哪里有什么传说中无字玉壁所在?不禁问道:“请问方丈大师,那无字玉壁何在?”
普泓上人微笑道:“再过片刻小施主便能看到了。”
张小凡一怔,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正要坐到那石台之上,忽地天上隐隐一声锐啸,是风声,是兽嚎,穿云透雾而来,紧接着一束耀眼光辉,竟是从浓雾之中撕开了一道裂缝,射了下来,正照在张小凡身上。 还未走远的田灵儿一惊,就想要前去支援张小凡。 “师姐,关心则乱。”
周煊拉住田灵儿,示意她往头顶看去。 田灵儿愣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山谷之间异声隆隆,似奔雷起伏,那片浓雾之海陡然起了波涛,从原本轻轻涌动之势变做巨浪,波澜起伏,随即出现越来越多的缝隙,浓雾也越来越薄,透出了一道又一道、一束又一束的光辉。 这光辉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等光芒散去,头顶及四周的迷雾也消失,众人再度看去,脸上都出现惊容,因为在他们前方赫然出现了那传说中的无字玉璧。 就在他们的前方,那看去小小石台之后,断崖之下,一片绝壁如镜,竟是笔直垂下,高逾七丈,宽逾四丈,山壁材质似玉非玉,光滑无比,倒映出天地美景,远近山脉,竟都在这玉壁之中。 “这是何等鬼斧神工。”
周煊望着那巨大无比的石壁,内心震撼。 当然他震撼的不是这无字玉璧的壮阔,而是在惊骇打造这面玉璧背后之人的神通。 如此玉璧,他相信就是道玄真人来了也必然是无能为力,那么传说中的天帝到底有多强,莫非他真的是诛仙世界的造物主? 周煊思索中,张小凡默然,良久方长出了一口气,一言不发,走到那平台之上盘膝坐了下去,也不再看周围众人,深深呼吸,随即闭眼,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普泓上人向张小凡端详良久,转过头对周煊他们微微合十双手,之后向身后众僧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数十位天音寺僧人,包括普泓上人、普方神僧与普泓上人身边那个神秘老僧,还有法相、法善等人,一起合十颂佛。 数十道淡淡金光,缓缓泛起,隐约梵唱声音,似从天际传来! 突然,金光大盛,只见众僧人所坐之奇异法阵阵势之中,金芒流转,佛气庄严,众僧人所散发金光越发炽烈耀眼,片刻之后,但听得震耳轰鸣之声大作,一个金光灿烂辉煌之大‘佛’真言现于法阵之上,缓缓升起。 梵唱越来越是响亮,天地一片肃穆,只见那金色佛字越升越高,慢慢到了半空,竖立了起来。在天际阳光照耀之下,越发不可逼视。 仿佛是受到佛家真言的激发,那一片绝壁之上,原本光滑的玉壁缓缓现出了佛字倒影,但却并非如寻常镜面模样,而是从一小点缓缓变大,渐渐散出金光,慢慢现出那佛字模样,而在无字玉壁之上映像变大的时候,半空之中的那佛家真言却似乎有些黯淡了下来。 很快的,无字玉壁之中的佛字真言已经大到几乎超过了半空之中那个真的佛字,只见此刻整个无字玉壁金光灿烂,熠熠生辉,伴随着梵音阵阵。突然,玉壁之上透出了一缕淡金佛光,缓缓射出,笼罩在安坐的张小凡身上。 张小凡身躯动了一下,面上依稀露出一点痛苦之色,但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忍耐了下来。很快的,他面上痛苦之色便消失了,安坐着一动不动。 无字玉壁上射出的佛光淡淡,没有什么变化,只见金辉缓缓闪动,说不出的庄严之意。 而周围的天音寺僧人同样也是面容不变,低声颂佛,他们法阵之上的光辉也一般缓缓流转,支撑着天上那个佛家真言。 张小凡沐浴在佛光中不知其变化,周煊他们三人在外围,却也被佛光笼罩,在那庞大的佛光照耀下,三人的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同时观看着无字玉璧,他们脑中似乎有诸多佛法在流转。 周煊眉头一皱,主动退出那佛法领悟的状态,睁开眼却见小白笑嘻嘻的站在一侧,显然是对那佛法一点不感冒,片刻后田灵儿也主动‘走了出来’。 “天音寺好机缘啊,有这无字玉璧,便无需担心传承的问题。”
小白感叹道。 她虽然不喜欢和尚,但对于这无字玉璧的神奇还是给予了肯定。 田灵儿在一旁也是点点头,道:“是啊,师弟,要是我们青云门有这样的道法玉璧,肯定能培养出无数人才。”
“哦?你们是这么认为的?”
周煊微微一笑道。 “啊?”
田灵儿一愣,看向周煊,道:“师弟,我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小白也奇怪的看着他。 周煊凝望那无字玉璧,沉吟片刻,道:“这无字玉璧似乎是能记录下天音寺历代高僧精研佛法,天音寺弟子前来观摩自然能快速进步,但你们考虑过一件事情没有,一切都从前人那里获得,那么顶点也就是前人的模样,天音寺要是始终依赖无字玉璧,保守有余,却无进取之能。”
闻言,小白和田灵儿都是心神一怔,她们两聪明伶俐,自然是明白周煊的意思。 不由得她们看向普泓等人眼中多了一份可惜,遵循旧法没错,但全部遵循就是墨守成规,前进的道路已经断绝。 天音寺因为无字玉璧的存在或许能保证天音寺的香火,可想要更进一步却是不可能了。 这就像学习,你要是长期捏着答案,并尝到了捷径的甜头,那么愿意动脑子的时间就会大大减少,心中始终会存在侥幸心理,到了最后,所有成就,也不过是书面上有的答案罢了。 青云门就是没有答案的学生,青云门的弟子学习了基础法后,今后的道路都是自己摸索,师父是很少给与帮助的。 这前期看起来是让青云门弟子修行速度减缓,不过在习惯了思考,习惯了摸索后,到了后面遇到任何问题都能主动去寻求答案,而他们答案也因为个体不尽相同。 甚至会从题目中引申出其他问题,创造出更多的可能。 这么一比较便可以看出,青云门较之于天音寺的强大在哪里。 当然,青云门也有不好的时候,比如弟子资质太差,根本无法领悟更多的道理,如此倒是不如天音寺。 周煊三人的说话声并没有压制,所以天音寺很多人都听见,其中普泓上人是忍不住身体一震,蓦然睁开眼睛,看了眼无字玉璧,又看了看周煊,随即底下头去,继续维持佛咒。 时光流转,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三日之后,无字玉壁上的那个佛字真言终于是缓缓消失,与此同时张小凡身上出现了一道金色外衣,无数佛门密咒环绕起身,随即进入身体。 张小凡身体一震,等他睁开眼时,可以清晰看到佛光在他眼中流转。 “阿弥陀佛,张施主感觉如何?”
普泓上人站起身来询问,其他僧人倒是没有起身,继续打坐。 张小凡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起身拱手道:“多谢方丈大师,小子体内的戾气已经得到压制。”
普泓上人点点头,道:“如此便好,不过此乃治标不治本,施主想要彻底解决噬血珠带来的戾气,还是要从自身出发。”
张小凡默默点头,已经是准备这次回去后就好好修习雷法,说实在的,经过这么久的修炼,他也感觉的到天音寺的大梵般若只能压制噬血珠戾气,想要根源解决却是做不到。 他现在想试一试雷法能不能根治,就算不能雷法的强效冷静,却也比佛法更适合应对某些时刻。 张小凡的问题到此基本是告一段落,普智杀了张小凡一村的人,现如今人已死去,他本人和天音寺也对张小凡做出足够的补偿,张小凡也选择了原谅普智,他们的恩怨算是结束了。 当然,张小凡和天音寺的缘还在,无论是大梵般若还是和普智的师徒关系,都注定了张小凡和天音寺无法分割。 了却一段恩怨,普泓上人脸上也有一份轻松,不过在看到前方的无字玉璧时,脸上再度出现慎重,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了一个决心,向着周煊他们走去。 走进,普泓上人合十一礼,开口道:“周师侄。”
周煊一惊,赶忙闪开,道:“方丈大师这是为何?”
普泓上人见周煊不接受他的大礼,叹了口气道:“张师侄先前的话老僧也听到,的确我天音寺自保有余,进取却严重不足,从祖师爷开始天音寺就再也没出现过什么惊世之才,但真的是弟子的天赋不够吗?呵呵,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普泓上人说着,那些盘膝在后方的僧人脸上也有变化,似彷徨,似迷惘。 “老僧其实不求天音寺能发展到如何,但看着他们止步于前人,就忍不住痛心疾首。”
普泓上人看了看法相,法善等人,眼中的可惜难以掩饰。 天音寺不是不存在天才,不是不存在惊世之人,但就像是伤仲永,再天才的人,不学习,不进步,都会泯然众人。 天音寺算是好的,第一代祖师足够强大,要是第一代祖师是无能之辈,这无字玉璧说不得早就异主。 普泓上人显然是早就知道天音寺的问题,或者说修行到一定境界,都能参悟到。 只是,明白症结所在又如何? 普泓不在意天音寺发展如何,其他人会不在意?像普智当年不就是想要发展天音寺才修建的山路吗? 所以面对几乎唾手可得的力量,所有人都明白症结所在,却没有人愿意去打破。 不过今天似乎出现了意外。 普泓看着周煊,又看了眼身后的僧人,蓦然道:“为了后人能进步,能真的走出自我,今日老衲想求师侄一件事...” “毁了无字玉璧。”
此言一出,四周众人顿时大惊,无字玉璧是什么? 那几乎就是和天音寺绑定一般的存在,是天音寺至高的传承,普泓居然要求周煊毁了它? 周煊深吸一口气,在普泓上人开口时,他就有所猜测,只是没想到普泓会这么果决,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 他看向普泓身后的那些僧人,他们脸上有震惊,可无人惊讶,更无人说话,他们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大师,小子无礼,但还是想询问一下,这是您突然心血来潮,还是早有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