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先生一开口,凌画便知道他没说假话。 昨夜三更时,她正好从清音寺收录的宁家卷宗里,窥探出了宁家与太祖的关系,惊讶于宁家其实姓萧,原来是宁家先祖随母性,这就怪不得了。 张二先生见凌画似乎不惊奇,他心下却惊讶了,“原来掌舵使知道这些。”
“这件事情我的确是知道,但不是十分详细,不妨碍先生继续说。”
凌画神色很是平静。 张二先生点点头,继续道,“后来宁家先祖跟着太祖打江山,但是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都以为是太祖请的幕僚或者是江湖人士出谋划策,他在太祖身边无官职,但却是个特别的存在,太祖受困,他可以代为执掌军令,乱世持续了十年之久,太祖清除最后负隅顽抗的阻力后,终于江山安定,太祖荣登大宝后,立国号为后梁,大肆封赏有功之臣,也打算给宁家先祖正身份,封亲王爵,但宁家先祖拒绝了。宁家先祖因自小长于江湖,喜欢无拘无束,所以,在帮太祖初定江山后,他不喜困居京城,太祖好一番挽留后,见他去意已决,便作罢,任由他离京而去。”
凌画想着看来不是她揣测的那般太祖与宁家先祖关系不好。 张二先生继续往下说,“宁家先祖离京后,在江湖中游荡了两年,二十七岁时,遇到了一女子,自此有了安定下来的打算,于是,择碧云山而居。期间,他与太祖的联系一直未断,偶有书信往来,每年也要进京看一次太祖,太祖得天下虽是大势所趋,但扫平各方势力,结仇者众,天下初定,难免有复仇者,哪怕已坐了那把椅子,但一个月里也有那么一两次遭遇刺杀,更有高手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有一年宁家先祖入京看望太祖后,正遇到太祖遇刺,大内侍卫人数虽多,但功夫却不济,太祖甚是烦扰此事,见到宁家先祖后,心生一个主意,请他于碧云山为他训练一批暗卫,以护其身,宁家先祖答应了,于是,在太祖雄厚的财力支持下,宁家先祖将碧云山改建,作为训皇室暗卫之用。”
凌画静静听着。 张二先生见凌画感兴趣,便多说了些,“宁家先祖不愿意与皇室过多牵扯,所以,为皇室训练暗卫是秘密进行,一共为太祖训练两批暗卫,每批百人,的确是起了十分之大作用,此后一生,太祖虽也遇刺数回,但再无受过伤。太祖临终前,宁家先祖入京,太祖又问宁家先祖,可让子孙入京,恢复萧姓,宁家先祖同样拒绝了,于是,太祖便将这个秘密带进了棺木里,就连高祖也只知道宁家先祖舍荣华而不要,不受封赏,实在是江湖奇侠,殊不知碧云山的宁家,其实与萧姓皇室一脉同宗,宁家先祖与太祖是同父异母的至亲兄弟。”
望书问,“也就是说,皇室众人,包括高祖在内,代代相传,始终都不知道宁家与皇室的血脉关系?”
张二先生点头,“应该不知。”
“那宁家人可知?”
望书又问。 张二先生道,“宁家人自然是知道的,否则,先皇时,碧云山宁家怎么突然胆大包天地豢养起了兵马?”
凌画眉头动了动,想着宴轻从卷宗中的蛛丝马迹揣测出来的结果看来也没错,碧云山占据天险,适合养兵,宁家的确豢养了兵马。 望书问,“先生既然连碧云山养兵都知道,那可知道,宁家养了多少兵马?”
“目前不少于三十万。”
望书倒吸了一口气,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要知道三十万兵马一年吃用,就是一大笔支出,他们虽然没有养兵,但是主子每年都会给岭山送养兵的银子,所耗巨大。 他问,“自先皇时期开始养兵,也就是说,碧云山要谋朝篡位?”
张二先生道,“同数一脉,篡位到算,应该不算谋朝。”
望书点头,“倒也是。”
他看向凌画,见凌画沉思不语,他道,“往下说。”
张二先生也看着凌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了这么多,她神色始终如常,不见震惊,似早有成算,这是十六岁的掌舵使,小小年纪,真是心思深沉,她来漕郡三年,他虽然知道她不少暗地里做的事儿,但却丝毫不敢小看她,也不太能看得透她,这是他活了一把年纪,自认有些本事,很少见的。 张二先生继续道,“先皇时,宁家养兵十万,后来增至二十万,到如今,增至不少于三十万。宁家经过数代繁衍,已然是一个庞然大族,族中子嗣众多,也有争斗,最激烈的一次是七十年前,宁家旁支买凶,买的是当时的天绝门,花重金,杀了宁家嫡系继承人,宁家当时的家主大怒,灭了天绝门,事情始于宁家,消化于宁家,但也造成了宁家的重创,二十年没缓和过来。”
凌画挑眉,原来七十年前,是宁家人自己内斗,这跟不久前的岭山差不多。 她又想到,宴家先祖是陪太祖爷打天下,封世袭侯爵位,帮太祖稳固江山,一直屹立至今。而岭山也是太祖建朝封的唯一世袭异性王,陪太祖打天下,出生入死,与太祖情同兄弟,太祖得了天下后,据说要与其平坐天下,但岭山王坚决称臣,于是太祖封他为王,天下封地任他选,他选了偏僻距离京城万里的岭山。因岭山以南多番邦,以免作乱,他镇守岭山,可保后梁南边安稳,解太祖枕席之忧,太祖甚是感动。 也就是说,当年太祖有三位得力干将,唯宴家先祖留在了京城。 太祖的同父异母弟弟落于江湖碧云山,先皇时期,后世子孙开始豢养兵马。宴家受封世袭侯爵,为后梁战功赫赫,如今满门只剩下宴轻一人,还做了纨绔。岭山王子孙者众,如今盘踞岭山,受先皇和当今陛下忌惮,后世子孙并非没有改朝换代的想法。 “说说天绝门吧?是什么来历?”
凌画终于开口。 张二先生摇头,“天绝门的来历,老夫也说不准,不过老夫有三个猜测,一是宁家旁支自己豢养的,一个是岭山养的,一个是前朝旧势力,以谋推翻后梁另立新主。”
凌画首先排除了岭山,她觉得不可能,她对岭山不说十分了解,但这些年,也了解个七七八八,毕竟,她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给岭山送大笔银子。 至于张二先生说的另外两个,倒是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凌画问,“天绝门延续七十年,多年前,曾追杀端敬候逼入障毒林,如今几日前又突然冒出来杀宴轻,你可知道这中间是有什么缘故?”
张二先生摇头,“在下唯独对天绝门与京城之事,不甚知道,天绝门来历确实神秘,当年据说都已被宁家灭门,没想到六十年后,出了端敬候之事,竟然还尚有后继,难得的是,这中间六十年了无生息。”
他猜测,“难道是什么人买凶天绝门杀端敬候?这也未曾听说过天绝门再入世接银钱生意,或者难道是与端敬候有仇?端敬候已故,小侯爷出京,继续子继父仇?那就要问问宴小侯爷自己了,宴家的事儿,老夫知之也不多,小侯爷既然是掌舵使的夫君,掌舵使自问宴小侯爷就是了。”
凌画点头,“继续说说宁家。”
张二先生点头,“对了,是有一桩密辛,二十五年前,宁家嫡出一位小姐,改名换姓,嫁给了端敬候,她本就体弱,不适合有孕,但却冒险为侯爷生下了小侯爷,果然难产而亡。宁家家主本已将女儿逐出家族,但突闻她死讯,还是大恸,宁家挂了七日白帆。宁家少主宁叶,容貌酷似其姑,江湖传言容色如玉,姿颜清绝,但他鲜少下碧云山,见过他的人极少,这是众所周知,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宁家少主宁叶,天生不能习武,不会武功。”
“啊?”
望书震惊了。 身为碧云山武学世家的宁家少主,竟然天生不能习武吗?这的确是一大秘事,他如今算是对张二先生刮目相看了,怪不得能在漕郡,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写画本子说书,隐藏武功多年,无人知道他曾经其实是个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