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里外外全都打扫完,太阳差不多也要落山了。 灶房什么食材都没有,季妧带着他们去街上找了家面馆,随便凑合了一顿。 吃完后顺道采买了所需的米面肉蛋粮油菜蔬,回到家洗洗漱漱,分配好房间,各自归屋不在话下。 这一天过得漫长且刺激,又做了小半天家务,实在疲乏的可以,季妧刚沾枕头便迷瞪了过去。 夜半时分,她满头大汗的醒来。 还未从刚刚的噩梦中平复,便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屋里竟然燃着灯? 她睡下时明明吹灭了的。 “醒了?”
男性低沉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宛如晴天一道霹雳,季妧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更是空白了一瞬。 缓缓转过头,等看清男子的面容,瞬间瞪大了眼。 季妧愣愣望着对方,一时间竟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男子走到床边坐下,大掌自然而然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 “做噩梦了?”
明明是关心的话,说出来却没什么起伏。 季妧晃了晃脑袋:“关、关山?”
高大的身形,俊俦的面容,还有靛青色的粗布行衣,不是关山是谁? 关山微一颔首:“是我。”
季妧豁然坐起身,紧紧盯着他不放。 “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
关山没回答,只是拉着她那只手贴到自己脸颊上。 这么真实的触感,自然不是在做梦。 季妧脑子有些混沌,心里更是百感交集。 “你、你怎么……你知不知道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
关山俯身将她拥入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似乎藏了千言万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刻,什么打啊踹的,季妧全忘了,只剩下拥抱他的冲动与本能。 只是这怀抱,还有这气息……抬起的手忽然僵滞在半空。 季妧稳住心神,改拥为推,从对方怀中退了出来。 “还在生我气?”
关山低声询问。 季妧摇了摇头,一径盯着他看。 摇曳的灯火太过昏暗,将什么都蒙了一层昏黄的纱,看不真切。 季妧抬起右手,抚上面前这张脸,用指腹一点点描摹着熟悉的轮廓和五官。 关山岿然坐着,为了方便她,甚至又前倾了些。 季妧的手最终停在了左侧脸颊处,中指无意识的流连在左眼尾到鬓角之间,似乎是夫妻之间亲昵的小动作,往日做惯了的。 半晌,她长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你了。”
“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
关山凝视着他,眼底藏着深情、愧意,还有其他一些捉摸不透的东西。 “我应该跟你商量一下的。”
季妧点了点头:“是啊,你应该跟我商量一下的,那样我就不会无头苍蝇一样,白白找你那么久。”
关山垂首问:“你都去哪些地方找我了?”
季妧定定回望着他,将手收了回来。 “不说了,你不是已经在我面前坐着了?”
“但是我想知道,我的娘子为了找我,经历了多少辛苦。”
季妧笑了笑:“也没多辛苦,就是在京城找了找,不然我还能去哪里找?你之前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关山顿了顿,道:“还是娘子聪慧。”
说罢又要来抱她。 而这一次,季妧直接拒绝了。 “我们夫妻分别这么久,你就不想我?”
“夫妻?”
季妧哼了一声,“先搞搞清楚,你现在是谁的夫。”
关山稍一想便明白了她生气的原因,不疾不徐道:“我流落关北那些日子,皇帝找人顶替了我的身份,府里那位是他娶的,与我无关,只是我刚刚回到自己的位置,暂时还不宜有大动作,等我想法子休掉她,到时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
“她是你未婚妻,怎么能说与你无关?”
“可我毕竟先娶的你。”
“好啊,我就等着你把她休了,但在那之前,你不许碰我。”
季妧歪着头,笑眼看他,“我的相公必须全身心属于我一个人,这话你还记得吧?顶着别人夫君的名头来跟我亲近,我恶心。”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何况她本就生的雪肤乌发,这一笑,宛如花树堆雪一般。 关山盯着她细而略扬的眼尾和清凌凌的眼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下。 “听你的。”
虽然“全身心属于她一人”这话未免霸道,但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特别的理所当然。 季妧掩唇打了个呵欠:“我困了,你也快回吧,熬夜对身体不好。”
关山却道:“我看着你睡下再走。”
藏在被子下的那只手攥了攥。 季妧拿眼瞪他:“你深更半夜出府,在外面耽搁太久,万一被有心人发现,岂不横生事端?”
关山似觉有理,便点了点头:“也只好这样了,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亲手扶她躺下,替她掖了掖被子,关山这才起身 “对了。”
季妧喊住他,“小舟他们……” 屋里说了这么久的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外面却一片安静,就连小丁都没有动静,实在太不寻常。 “他们无碍,睡一会儿就好。”
“那就好。”
季妧做出一副放心的样子,又打了个呵欠,“明天我要写信跟胡姨她们说一下,她们也很担心你……” “胡姨?”
关山停步,回望着她,“你一直都称谢寡妇为谢姨,怎么改了称呼。”
季妧啊了一声:“睡迷糊了,是谢姨。”
关山想了想,道:“还是写给胡良吧,他在县城,收信方便。”
季妧笑了笑:“好。”
“睡吧。”
说完这两个字,关山俯身吹灭了桌上油灯。 黑暗中,只听到脚步声,还有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 而后一切归于寂静。 床上的人呼吸平稳,似乎真的已经睡着了。 一刻钟、两刻钟……小半个时辰后,床上的人忽然掀被下床,摸索着出了门,连灯也不敢点。 两间厢房,一间住着小曲,另一间住着小舟和小纨绔,只是都从里面闩着。 季妧硬叫也叫不醒,只能找来东西,从门缝中一点点拨门栓。 也不知花了多少时间,门栓终于拨开时,季妧已经一头的汗。 她顾不得擦拭,冲进去摸到床边,以手探了探每个人的鼻底和脉搏,发现呼吸都在,且很平稳。 睡在倒座房的小丁也是一样,甚至还惬意的打着呼噜。 季妧高高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手软脚软的跌坐在小丁的窝旁边,才发现后背的衣裳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