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香坊这边,杨氏也在。 见到季妧,她明显不甚自在。还是季妧叫了声大伯娘,主动与她搭话。 “大丫二丫没跟你一起?”
“没、没……她俩在家带三丫,我、我过来看看,看看有啥要帮忙的……” 杨氏这话带着点苦味。 也难怪,大房一家,除了她和三个孩子,如今人人都有正当事要干。 季明方进了学堂,日日精神饱满奋发向上。 季雪兰就更不用说了,管着整个百味坊,手下近百十号人,风光又体面。 至于曾经“下岗”的季连松,在督建完作坊之后,便被季妧安排去做了三个作坊的出货管理,不算是肥差,但至关重要。 季妧这么做倒不全是因为他是自己大伯,事实上,她在尽量避免季氏味业成为家族式作坊。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人才紧缺的情况下,比起外人,“亲人”相对来说还是要更可信一点。 季妧原想让季连松去负责原料采购,但采购这块需要灵活应变,尤其价格方面,涨跌虽然不大,偶尔也会有所变动。季连松的性格憨厚到愚直的地步,季妧给价多少他就咬死了多少,多一文都不行,放心是让人放心了,有时也挺头疼就是了。 季妧综合考虑了一下,就将原料采购这块移交给了史勇和高婶子的男人,把季连松调去做了出货管理,还让旺婶子的大儿子去给他做了助手。 出货这块要的就是认死理的精神,见单发货,签单上写的数量是多少就发多少。这活儿最适合季连松不过,他很快适应下来,并且做的一身劲头,最近还跟季明方学起了简单计数。 每天早上,爷仨吃过饭就出门,各奔各的方向,各忙各的工作。独留杨氏在家,喂完满院子鸡鸭鹅,再喂喂后院的猪,旁的也就没事干了。 按说以往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觉着有啥不对。女人嘛,还不就屋里屋外这点事? 但自打三个作坊起来,并且开始对外招人,一切就都变了。 若招的全是男工倒也罢了,毕竟爷们挣钱天经地义。偏偏作坊里的活计大都需要耐心细致,所以招的还是女工居多。 杨氏以往到村里站站,尚能碰到几个说话的,如今满村晃悠一遍也见不到什么人——都去作坊做工了。 到了中午吃饭时候也见不到。 怕外村人来回跑不方便、且耽误时候,三个作坊里现如今建的都有小食堂,大家到了饭点直接端着碗去打饭,都不用往家跑了。 只有傍晚散工时候村里才最热闹。 作坊大门打开,一阵一阵的人从里面出来,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杨氏看在眼里,也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感觉。 其实她不爱串门,也不爱跟人唠嗑,村里有人没人,对她来说没啥影响。 但看着往日那些如她一般围着锅台转的妇人,如今每个都扬眉吐气的那种精气神,开口闭口聊的都是作坊里的活计,要么就是上个月领了多少工钱,打算给家里置办些什么、给自己添置些什么……她总有些不是滋味,即便家里日子越过越好,还是觉得矮了人家一头。 杨氏琢磨了好几天,去找季雪兰商议。 她也想进作坊做事,百味坊里女儿说了算,给她安排个位置并不算啥难事。 谁承想,季雪兰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 杨氏以为她是怕季妧说道,就提出走一趟面试流程,实在不行,把她安排进小食堂做饭也行。 季雪兰还是不同意。 她耐着性子跟杨氏解释,自己只有百味坊的管理权,并没有人事任免权,招谁辞谁,她说了都不算。 可这话在杨氏看来都是借口。 她甚至觉得季雪兰是故意的,就为了把她绑在家里看孩子。 实际上大丫二丫懂事的很,姐妹俩带着三丫,捡柴打猪草,从不让大人操心,更谈不上绑住杨氏。 季雪兰之所以不松口,除了她确实没有招人的权利,再就是她清楚季妧的心思——大房已经有两个人“占据高位”,再把杨氏弄进来,未免不识相了些。 杨氏自己想歪了,还跟季雪兰置上了气,到现在娘俩见面都不说话。 所以季妧才会在这里见到她,而不是在百味坊——百味坊摆明是不给她进了,酱醋坊又是男工居多,她就想试试卤香坊。 谢寡妇跟她说过,杨氏这阵子有事没事总喜欢往这来。好在她性子软、面皮薄,来了那么多次,一次也没开成口。 谢寡妇也乐得装不知道。 其实就算杨氏开口,她也有法子回绝,毕竟这种事见得多了。 自打她管了卤香坊,成了谢主管,娘家那些八百年不走动的亲戚都找上了门。不过她一律都给打发了,即便有合适的也不要。 那些人也不想想,当初她男人刚死,全家挨饿受穷,缸里没一粒米的时候,她带着几个孩子上门求助,是谁把门锁的水泼不进? 现在见她家光景好了,又龇着牙上门,当她善性好欺?那可真是瞎了狗眼! 撇开旧怨不提,她也打定主意听季妧的。不沾亲不带故,管起来方便,还能服众。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杨氏干活也算勤快,但那性子实在磨叽,谢寡妇和她处不来,但也不好撵人,见季妧来了,就冲季妧挤了挤眼。 杨氏一副欲说不说的样子,季妧又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 对于杨氏,季妧没什么意见——糊涂人一个,没什么坏心思,就是负能量了些。 整天哀天怨地,其实命比谁都好,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儿女也都争气,如今头上也没了公婆辖制,村里不只多少人羡慕,偏她毫无所觉。 但一码归一码,季妧没意见,不代表她就愿意要这样的员工。撇开亲戚关系这层隐患,单负能量这点就不可。 另外季雪兰猜得很对,不管杨氏精明还是糊涂,负能量还是正能量,她都不可能同意杨氏进作坊。 是以对于杨氏说不出口的请求,她自然选择了视而不见。 借口有事找谢寡妇,留下欲言又止的杨氏,两人一道去了后院。 刚进院门谢寡妇就急忙解释:“我可没放她进工作区,但又不好开口撵人,就让她在我歇息的那屋坐会儿……” 季妧点了点头,两人说回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