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宋璟成亲引起的轰动，两日后举行的季连樘的婚事，关注度明显低了好几个档次。 之所以还有点热度，不是因为男方，而是因为女方。 女方的身份那指定是比不得学政千金亮眼，但放在乡下来说也算不错了——西庄杜财主的独生闺女杜彩珠。 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嗐，可不就是几年前，季家差点给季连樘定下的那户人家嘛！ 结果那年季连樘中了童生，死活不愿意了，两家为此还闹的很不愉快。 谁承想这五六年都过去了，曾经断掉的亲又给续上了。 旁人也不知该夸那杜彩珠长情，还是该夸季老四好命。 这眼瞅着是没有考秀才的命了，季家也一年比一年落魄，没想到人不费事又找了个财女来兜底。 唉，所以说轻易笑人不得，谁知道哪天就让他翻了身。 迎亲头一天，女家的嫁妆就被流水似抬了过来，村里多半都被惊动了，本来没多少兴趣的也都跑了去看热闹。 有心人专门数了一下，前后加一起共有九个箱笼。 这可不得了！ 要知道，寻常人家嫁闺女，嫁妆多是一个箱笼。家境贫寒或者不受父母待见的，一个箱笼都没有，只用一块花包袱皮，包上几件半新不旧的换洗衣裳，直接就送去了婆家。 没有嫁妆的女人，到了婆家自然会被看不起，挨骂挨打也不敢多说。 而嫁妆多的女人，那就有底气多了，至少在婆婆刁难时可以理直气壮说一句：我又不靠你家养！ 像杜彩珠这种规模的，啧啧，那在季家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围观的人齐起哄，让康婆子把箱笼打开，也好让大家伙开开眼。 这也算习俗之一，有些人家为了炫耀，女方嫁妆送来后，会在当院里摆上一溜方桌，将嫁妆抬上去逐一铺开。 这些日子季家整个霉运罩顶，里子面子丢尽了，原想等老四成亲搞个独一无二的排场，重新扬眉吐气一番，没想到那宋璟竟然先两天办了事，这不是故意针对她家老四是啥！ 康婆子也想抓住机会找点场子回来，但杜家来送妆的人并不买账。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许是怕人多手杂丢失东西，箱笼锁的特别严实，压根不许打开。 摆在外面能看到的只有箱柜、被褥、子孙桶等物什，桶中盛有红蛋、喜果。 有人猜测，衣裳、首饰、绸缎这些好物，说不定都装在箱笼里。 康婆子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在一旁大声吆喝着，说老四媳妇的娘家还给了二十亩上等良田作陪嫁！ 嗬！这一下炸开了锅。 对庄户人家来说，还有什么比田地更有吸引力？ 和二十亩良田相比，那些紧闭的箱笼顿时不那么诱惑人了，众人把康婆子围了起来，左一嘴右一嘴问个不停。 康婆子低了多日的下巴终于又高高抬起，那得意劲儿就甭提了。 不过好在还有人记得前事，就问她：“诶？我怎么记着，你当初对外说的是，光陪嫁的地就有上百亩，此外还有镇上的宅子铺子……” 别说，记得这事的还真不少。 毕竟那会儿康婆子可是满村跑了个遍，挨家挨户跟人宣告他儿子的大能耐，能不记得吗？ 正在兴头上的康婆子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嘴里却强硬的很。 “哪里是一百亩？定是你记错了！”
就算记错别的，那一百亩地的事儿也绝不会记差。 问话那人就要和她掰扯。 有眼明心亮的快手扯住了她，往旁边站着的杜家人努了努嘴，示意外庄人还在呢，不该让人看笑话。 康婆子抓住这个间隙，忙不迭溜去了别处。 同村几个婆娘站在门口，也在聊这一百亩地的事。 “嗐！人当初是说了要陪嫁百亩地，但老季家突然反悔，害杜家丢了多大的脸面？如今考不上秀才，又回头娶人闺女，换你你高兴？能陪二十亩都不错了！”
“说得也是，若是我，一亩都不会给！那杜财主还是大方……” “那可不，方圆几十里数得着的！可惜那么大家业，偏生不出儿子，就一个宝贝蛋子闺女，可不得捧在手心疼。纵然再记恨老季家，闺女死活要嫁也没辙，陪嫁是不可能按照当初承诺的来了，但也不能屈了自家闺女……” “屈啥！二十亩不少了！我家这祖祖辈辈传下来，连十亩都不到！唉，人比人，气死人！”
“等等，就这一个闺女？那等杜财主老两口百年后，他们的家业岂不是……” 众人扭头看向季家堂屋门口、正满面春风和杜家男亲说笑的季连樘，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啧啧，不愧是读书人，有头脑，会盘算。”
“那杜彩珠也是奇了怪了，这么好的条件，嫁谁不是嫁，非死心眼子嫁给季连樘，图他啥？”
“还能图啥？季老四现在能拿出手的，也就那张脸了。”
原因还真让她猜着了。 季庆山四子一女中，长的最出趟的就是已经去世的季连柏和老四季连樘。 季连樘因着常年读书的缘故，文弱肤白，看上去还要更俊一些，很像画本子里说的那些衣冠禽兽的小白脸。 杜彩珠当年去镇上赶集，只遥遥瞥了季连樘一眼，就不可自拔了，粉红泡泡咕嘟嘟冒了这些年，心心念念要嫁给季连樘。 几个光棍汉也聚在一起感叹。 “唉！这人啊，要么会投胎，生来就有个好爹，不然的话，就只能指望娶个富婆娘来改命喽。”
“大白天的，你就别做这肥梦了。富婆娘是那么好娶的？首要一点，长相得过得去吧，就你这歪瓜裂枣样儿……” “去去去！就不兴我想想，万一将来也有个富家小姐看上我呢？”
“哈哈，那你还是重新投胎的可能性大一些……” 说归说，倒没有再明着取笑季家的了。 季连樘确实比不上宋璟，但话说回来了，有几个比得上宋璟的？ 宋璟如今已经是官家女婿，早飞到云头上去了。有了距离感，也就多了不真实感，少了带入感。 对大众来说，还不如季家带来的刺激大，至少耳听到、眼见到了。 等将来季连樘继承了杜老财主的家业，成了季财主，考不上秀才不也照样快活？ 村民的兴奋和好奇被充分调动了起来，是以大婚当天，季家屋里院外挤满了人，还有骑墙头爬树梢的，就为了想一睹有二十亩陪嫁的财主闺女长啥样。 等啊等，都日上三竿了，迎亲的队伍才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