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去吧,夜里关好门窗,不管外面怎么传,你都不要慌,也不要怕。”
该说的说完,宋璟抬手伸向季妧,似乎想替她拂去头发上落下的雪花。 伸到一半,才觉得这动作太过唐突。 手顿在半空,转而冲她挥了挥。 “那……我走了。”
“嗯,你……注意安全。”
宋璟转身,顺着来路渐行渐远。 季妧看着雪地上一个又一个脚印蔓延向远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这股冲动迫使她出声喊道:“宋璟!”
宋璟停步,回头看他。 短短时间,季妧心里已经挣扎了好几个来回,也有了最终的决定。 “我跟你一起去。”
她担心,宋璟虽然挺沉稳的,他的同窗却不见得,万一有人热血上头,鼓动众人去做些以卵击石的事……她不希望宋璟出事,也确实想看看能不能为关北出份力。 宋璟脸上的神情无疑是惊讶的。 可仅仅是片刻,就化为了满满的笑意。 “好,咱们一起。”
季妧理解他,并支持他所做的一切。正如他尊重季妧,同样也不会阻拦她想做的事。 而且有季妧在的话,说不定会有更好的主意。 季妧回屋,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关门落锁后,把大宝送去了胡家。 胡家人得知她这个时候要去镇上,都不赞同。 “外面现在可乱得很,你一个姑娘家咋能出去瞎跑!”
谢寡妇第一个就不同意。 胡良也跟着反对:“镇上听说都空了大半了,能回乡下的都回乡下躲着,还有往县城去的。你就算真有啥要紧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还是缓缓,看看情况再说吧。”
“谢姨,良子哥,你们不用替我担心,我不会去冒险,只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保证。”
她的态度很坚定,谢寡妇和胡良再如何不赞同,也无可奈何。 “那你可要早去早回,大宝放这你尽管放心。”
季妧点了点头,蹲下身看着大宝。 大宝小脸绷着,黑黝黝的眼里透出焦虑和委屈,明显是想跟着她走。 但确实不方便,这个时候没有去镇上的车,只能步行,还是雪地跋涉,她一个人走下去都够勉强,再背着大宝估计得累趴在半路。 而且,季妧有意想锻炼一下大宝的独立性。 前几天发生的事让她意识到,大宝太依赖自己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万一有一天她不在了,或者出点什么意外……天灾人祸总是无法避免的,到那个时候,大宝总归要学会一个人生活。 季妧摸了摸他冰凉的小脸:“在这等姐姐回来,好不好。”
大宝把小眉头曲成了蚯蚓的形状,在季妧的注视下垂下脑袋,过了一会,轻点了点。 季妧欣慰的笑了,展臂把他抱进怀里:“大宝最乖了,姐姐一定早去早回。”
从胡家出来,季妧匆匆往村头赶。 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宋璟就没跟去胡家,先到村口等着了。 好在天还早,一路走来,家家户户又都是关门闭户的状态,并没有人看到。 季妧远远看见榕树下长身而立的身影,加快了脚步。 待走近了,宋璟指着她哑然失笑。 季妧一脸无奈。 谢寡妇拗不过她,硬让她换上大成的新棉衣。 新棉衣做好后一直放着,胡大成本打算大年初一穿的,结果到现在也没来得及上身。 她比大成高不少,但乡下人做衣服一般都会往大了做,这样能多穿个两三年,衣服变小后在下面接上一道,如此一来再穿个几年也没问题。 这棉衣大成穿了得挽两道,季妧穿了则刚刚好。 不过她还是很受打击。 这具身子亏得太狠,虽然看骨架不像是长不高的,但小半年都过去了,也不见有啥动静。 好在过了这个年也才十六,还有很大的生长空间,季妧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换好棉衣后,谢寡妇又把她头发挽了起来,然后带上帽子,再把围巾一围,乍一看真跟个小后生似的。 所以宋璟见了她才会这个反应。 季妧被他笑的有些郁卒。 宋璟见好就收,描补道:“其实你这样,真挺好看的。”
季妧不理他,闷头往前走。 捂的就剩倆眼珠子了,好看个鬼。 连下了这么多天,可想而知路上的积雪有多深。 前半途还好,到了后半途,季妧体力开始跟不上,而且屡次踩进空坑里。 最深的一个坑都快把她囫囵埋进去了,若不是宋璟始终跟在左右,她这条小命就玄了。 宋璟犹豫了一下,直接搀住了她的胳膊。 “……你之前说过,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条路我比较熟,你跟着我走,免得……” 季妧喘着气,累,加上喝进去的风,气管里火辣辣的疼。 她也实在是摔怕了,闻言毫不犹豫的点头。 这破天气,又是荒郊野地的,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更别说大活人了。 所以也没必要束手束脚、小心谨慎的避嫌。 接下来一路,两人互相搀扶着走。 宋璟嘴上说是怕她再掉坑里,实则借给了她大半力道,季妧被他带着往前,轻松了不少,反倒是宋璟额头渗出了细汉。 季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的本意可不是来拖后腿的。 “要不我还是自己走吧。”
她说着,就想挣开。 宋璟却不松手:“你这才多重,我不累,你也别逞强,留着体力,等需要你出力的时候再使。”
季妧无法,只能听他的。 不过她很好奇。 人都说文弱书生文弱书生,宋璟虽然个子高,却偏清瘦,平时看上去也确实是斯斯文文的儒生样,那为何体力一点也不弱? 宋璟知道她在想什么后,直接给她解了疑惑。 “我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和我娘搬到居庸镇后,赁了一间房子住。说是镇上,其实连我们乡下的房子都不如,小的只够摆下两张床和一张桌子,因为见不到光,终年阴暗,霉味散都散不掉,一到下雨天,还到处漏雨。”
说到这,他笑了笑,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 “有一年夏天,大暴雨连下了很久,到了夜里还打雷闪电的,所有的盆都拿去接水了,我只能踮着脚站在床头的一角,只有那个地方不漏雨。我就那么站了一夜,后来学会了一个词,片瓦遮身。古人说知行须合一,可见暴雨也自有它的用意。”
季妧听的有些不是滋味,故意玩笑道:“听你这语气,还以为你喜欢下雨。”
“不。”
宋璟很果断的摇头,“我讨厌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