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仙台藩铁路工人组成的仆从军在武器配置上有些拧巴。赵新和王远方等人既不想让这些家伙掌握北海军的制式武器,同时又得保证一定程度上的火力输出,于是便给每个士兵配发了三颗自制的木柄手榴弹。然而自巴城开战迄今,仆从军的士兵们还没用过呢。 当走在最前面的两百名符腾堡士兵从浓浓烟雾中钻出来,离北海军防线的右翼只有四十米的距离时,要不是某位排长的大声提醒,很多仆从军士兵几乎都忘了自己还带着“炸弹”呢! 那排长话音刚落,第二排开完枪的士兵也顾不得装弹了,他们将步枪往肩上一甩,从腰间的布袋子里掏出手榴弹,拧开保险盖,一拽拉环,嗖嗖嗖的就甩了出去。因为紧张,有十几个士兵连拉环都没拽,纯当铁疙瘩砸人了。手榴弹刚一扔出去,那排长又大吼着让周围人蹲下,他看的很清楚,有几颗手榴弹就扔在了二十多米外。 北海军的手榴弹仿制的是另一时空的“67式手榴弹”,装药量38克,预设杀伤半径为七米。然而这玩意说是七米,兵工厂在实际测试中发现,距离炸点80米外都有杀伤力。如果是空旷无遮拦地带,破片在一百五十米外都能致人受伤。要是赶巧划到脖子上的主动脉,分分钟玩儿完。 不过四十多米外的符腾堡士兵不知道啊,他们还是按照欧洲掷弹兵使用的黑火药手榴弹来衡量的。这年月的手榴弹主要作用是扰乱敌人的阵型,造成心理恐慌,真要消灭对手还得靠枪炮和刺刀。 于是在人挨人肩并肩的队列里。除了个别晃动脑袋躲避朝自己脑门砸过来的铁疙瘩,绝大部分士兵对仆从军扔出来的手榴弹视若无物,他们在拿着指挥刀的军官大声命令下,对着前方举起了枪。 “预......”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不断的响起,不断腾起的灰黑色烟尘将四十米外的两百名敌军全部笼罩。而在仆从军阵地上,噼里啪啦的土石如同下雨一般纷纷落下,其中还夹杂着什么破碎的蓝布头了,血淋淋的肉块了,甚至还有手指脚趾啥的...... 原野上吹过一阵风,将弥漫的硝烟渐渐吹散,视野也逐渐变得清晰,在那两百人后面列队前进的VOC士兵全都停下下了脚步,有些家伙甚至直接就停住不走了,惊恐万分的看着二十米外的地面,甚至连北海军阵地上射来的子弹都忘了。 这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啊!两百名精锐步兵没有一个站着的,全都是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幸存者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哀嚎,场面惨不忍睹。事实上后面的两个排还得感谢这些死伤者,要不是人家人挨人站的那么紧密,几乎承受了全部的破片杀伤,他们也好不到哪去。 看到自己的士兵都停步不前,已经注意到前方情况的带队军官大吼道:“不能停!让他们射击,然后继续前进!”
“敌人要开枪了!都蹲下!”
胸墙后的仆从军士兵凌乱的向八十米外的敌军射出一轮子弹,随即便蹲下身,只露出半个脑袋,观察着情况。 “举枪!瞄准!射击!”
来自符腾堡的军官们快速的下达了开火命令,士兵们犹如提线木偶一样茫然的执行着,随着一道道火光从枪口喷出,上百发铅弹打在了沙包墙外侧,噼啪作响;有些子弹则从工事上方飞了过去,打中了几个正忙着装弹的士兵。 好吧,符腾堡士兵们总算在八十米距离上完成了第一次射击,处在同一平面上的其他各营也都不敢再往前走了,全都在八十米位置停下来泼洒弹药,然后便前进十步再来一轮。 随着VOC部队开始射击,工事后的仆从军开始出现零星伤亡,他们大都是因为装弹时要站起身体才导致中弹的。于是某些士兵为了加快装弹节奏,便从装火帽的牛皮包里掏出两颗咬在嘴里,等子弹用弹杆压进枪膛后,就可以迅速安上火帽。其他士兵一看,也迅速有样学样。 阵地后方的四门12磅炮已经顾不上对敌军步兵进行炮击了,VOC的炮兵已经推着几门四磅炮车抵近到了五百米的位置,必须要尽快打掉。这玩意移动非常方便,只要4个人就可以推动;自从古斯塔夫使用至今,已经成了欧洲各国的战场标配。 战斗进行了四十分钟后,随着前线的伤亡不断增加,范德古斯咬牙将最后的预备队也压上了上去。他没想到对面敌人的手榴弹威力这么凶猛,对手下士兵的士气影响太大了。不过就像他自己说的,已经别无选择。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对面的胡德之所以一直承受近距离交战带来的士兵伤亡,就是在等他把全部兵力压上来。 胡德的野心很大,他打算全歼对面的两个团,一个都不想放他们回对岸。当在望远镜里观察到敌军的最后两个营也出动时,他知道装甲车上的那门100毫米速射炮可以开火了。 “嗵!”
一声奇怪的炮声回荡在旷野上,范德古斯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就见一发炮弹落在了已经出发的两个营身后,大地发出剧烈的震颤,天崩地裂一般。那两个营的士兵被吓了一跳,当即在军官的命令下加快脚步。 “不好!”
c敏锐的感觉情况不对,敌人的炮既然能打这么远,为什么一开始不这么打?谁知还不等他多想,更多的炮弹朝着他这边飞了过来。先是落在左边,接着是右边,然后是飞过头顶,最后是自己面前的几十米。 轰隆隆的爆炸声中,被马掀翻在地的范德古斯面孔朝下趴在地上,而他的副官则趴在他的身上,差点将他压的透不过气。周围不断爆开的冲击波,让他感到气浪翻滚、泥土飞溅,似乎整个世界都被对方的炮火掀翻了,而爆炸的火光和震动令人头晕目眩,巨大的声响、灼热的冲击波传达着死亡的讯息。 当喷射不停的炮火终于离开他所在的位置时,范德古斯大声叫着副官,想让对方起来。然而等他费力的推开副官时,才发现对方已经死了。 范德古斯有些懵,他茫然的回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以前也遭遇过大规模炮击,但从来都不像这次,简直是毁天灭地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确认自己完好无损。而自己所在的位置,刚才还有不少人,有举旗的,有看地图的,有来回传递命令回报前方情况的,甚至还有闲逛的。数十匹战马、辎重车、弹药箱,现在全都不见了,就像暴风雨席卷过的街道一样。 身后肮脏的空气中,爆炸一声接一声,一团团的黄色闪电袭击着地面,大地在分崩离析,随着气浪在旷野上狂舞,转头看看战场那边,刚才出发的两个营已经被笼罩在了火光和硝烟里,一个身影都看不到,似乎整支部队突然沉入了地下。 不远处,一匹浑身是血的马姿态怪异的从硝烟中跑了出来,它只剩三条腿,很是恐怖。另外一匹白马在跟了出来,但上面没有人,然而随着一发炮弹的爆炸,那匹马被火光卷了进去。 视野里的整个世界都在晃动,范德古斯手脚并用的爬到一匹被炸断了腿的马的后面,抬头顺着马身上方看过去,数百米外战场上的爆炸依然不停。突然,一发炮弹击中了四磅炮随行的弹药车,一团巨大的黄色火球腾空而起,随后就变幻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烟柱。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中,他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军装的家伙飞上了空中十几米高的地方,然后又翻滚旋转着落在了地上。 完了!范德古斯很想站起来,找一匹马离开这片血火地狱,但刚才的爆炸让他头晕的厉害,走了没两步便一头栽倒。尘土和烟雾笼罩了他,他脸朝下趴在地上,心想歇一会,歇一会我就能站起来。可是渐渐地,周遭的世界变得模糊了,甚至连绵延不绝的爆炸声也有了催眠的效果,虽如北海军的炮击仍如雷鸣般疯狂,但对他来说,却渐如潮水般退去...... 好吧,范德古斯少将是因为脑震荡昏过去了。不过在他前方的战场上,炮火依旧在肆虐,石屑、沙土、弹片夹杂着人喊马嘶,在战场上上飘荡,充盈在沙包工事后面的仆从军耳朵里。 看着不远处接连不断的爆炸,胡德凑到身边的二营长耳边大声道:“马营长,你去左翼!我们来个全线出击!”
“全线冲锋?”
二营长没听清,于是急忙问了一遍。 胡德点头道:“等会装甲车停火,司号兵会吹冲锋号,你的营就顺着左路直冲,一直冲到八百米外的位置,然后再围回来,一个不让他们跑掉。注意搜查他们刚才指挥官军旗所在的位置。”
“是!明白了!”
“所有人,上刺刀!”
随着骑着马的传令兵在工事各处跑动,胸墙后的士兵们一个个兴奋的取出刺刀装好,一片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响起。 终于,装甲车上那门30毫米炮停止了射击。胡德此时已经站在两段沙包墙之间的空档位置,而他身后的掌旗兵已经把军旗高高举向空中。他举起佩刀,大声嘶吼道:“所有人跟着我!前进!”
司号兵吹响了冲锋号,胡德率先走了工事。可没等他跑出几步,身后赶来的副官和卫兵就将他挡在了前面。而在他两侧和身后,将近两千名士兵也跟着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叫,他们从各段沙包墙之间的缝隙如潮水般涌出,向着对面的敌军压了上去。 当士兵们的视野中开始敌军的尸体,原本密集排列的阵型也随之变得松散,士兵们被分成了一段段的,队伍里不时响起“跟上”的命令。 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像是被打烂了的沙包墙,一片片的,无数身穿蓝红两色军装的人交错纵横的倒在血泊中,让脚下的土地变得泥泞湿滑,冲锋的士兵们只能绕着走。此时的战场上,只有位于左侧的那片树林里依然不停的响起枪声,那是权宝才的排在对那些逃入林中的敌军开火。 当浓浓的硝烟被风刮散一些,胡德右侧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穿着蓝红色军装的金发士兵,他的左手抓的自己被炸断的胳膊,一脸麻木的看着迎面而来的敌人,既没有表示投降,也没有扔下断臂抓取脚下的武器。经过他身边的仆从军士兵都显得有些犹豫,是开枪还是不开枪? “这人看上去怪可怜的。”
“是啊,怕不是被炮弹炸傻了吧?”
“别杀他了,留着当俘虏吧。”
“胳膊都没了,血都快流干了,活不了啦。”
“要不给他一刺刀好了。”
“你还是人吗?他都这样了。”
几个士兵就这么说的,小跑着掠过了那个符腾堡伤兵的身边,有人还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伤兵跌坐在地,背靠一具尸体,头慢慢垂了下去,手里却还抓着自己的断臂。 二营的人跑的很快,他们在前进时,分出了一个排的人手加入了树林中的战斗,和权宝才的排对林子内的敌人进行最后的围攻。数百名溃逃进树林的VOC士兵无心抵抗,他们无视身边飞过的子弹,只想穿过树林,跳进乌戎河游到对岸。 范德古斯少将终于醒了,睁开眼时,感觉好像忘了时间的存在。周围的炮声已经停了,只有零星的枪声依然还在响起。 他强撑着起身,双膝跪在地上,感觉头还是有些晕。身侧突然传来脚步声,就见十几米外,一个满脸血污的符腾堡军官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范德古斯认出了对方身上的中尉军衔。 “中尉,我们还剩多少人?”
那名中尉看到了起身的少将,感觉有些难以置信,然而他只是略作犹豫,便头也不回的朝东面跑远了。 范德古斯脸上露出苦笑,双臂一用力,总算是站了起来。他茫然的四下看了看,确认了浮桥的方向后,踉跄着向那里走去。然而才走出十几步,身后传来几声枪响,后背中弹的范德古斯当即扑倒在地。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最后躺在地上,抬起手伸向天空,似乎在摸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