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1年2月初,就在全国人民......咳咳,就在全北海镇人民猫冬之际,岛国九州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逃民事件”,震动了幕府和关西诸藩。 要知道目前整个九州岛的人口总数才三百二十多万,而参与了这次逃民事件的农民人数就占了十分之一。这次农民们用脚投票的行为,与其说是因为“谣言”由南到北的风传,不如说是因为诸藩的盘剥和压的透不过气的年贡,农民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说句有些人不耐听的话,十八世纪的带清农民只要不闹灾,别打仗,就已经算是东亚最幸运的农民了,最起码他们还能吃饱。 可是像李朝、岛国这些国家的农民,简直就是活在地狱里,名为农民,实为农奴。这些人日夜勤耕,然而一年所得的七八成都要交税,根本不足以养活父母妻子。 别看阮福映在安南那边名声不错,可他对治下农民的压榨也就比西山朝轻了那么一点点。虽说湄公河平原盛产稻米,可广南的老百姓吃的都是芋头,大米都要给阮福映拿去换军火。 反观岛国这边,自天明饥馑这几年来,关西各藩不仅没有降低赋税不说,反而一再将产出的大米运往江户大阪贩卖牟利。虽然松平定信在“宽政改革”期间采取了重农抑商的政策,可农民依然食不果腹。 说白了,幕藩体制的特点决定了岛国各地的经济政策。为了限制手下大名的实力,幕府就得让他们承担繁重的“奉公”任务,包括参勤交代、江户藩邸的开支、军役、普请、在江户城内各门的警备、江户城中的消防及接待由京都派出的勅使等等。 即便是南面管理萨摩诸藩的伊达村常也一样。松平定信为了分化仙台藩,特意请海狗公方册封伊达村常为萨摩藩主。伊达村常虽然不必鸟德川幕府,可他每年都得回青叶城“参勤交代”。 如果某位大名不想遵守这套“玩法”,除了削封换家主,便只有造反一途。问题是就算造反赢了坐上将军宝座,在闭关锁国的小农经济的前提下,他还得玩这套,没得选。 德川幕府如此,仙台藩更是如此。当然了,北海镇也没心思去帮着仙台藩变更封建体制,就这么着挺好。 事件的起因源于一场熊本藩的芦北町和相良藩的球磨村、津奈木町村就耕地发生争议,幕府评定所判定实施“地押检地”,也就是对两藩所属的三个村子争议的土地进行重新丈量清查。 岛国自德川家康建立德川幕府开始,一直到十八世纪二十年代,总共经历了五次全国性土地清丈,分别是庆长检地、宽永庆安检地、宽文延宝检地、元禄检地、享保新田检地。而自享保检地之后,幕府便再也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土地清查,不过小规模的检地仍然在各地进行。 当初享保新田检地的目的是为了摆脱当时的困境,期冀通过增加年贡收入来缓解财政的拮据,尽可能多地从这些开发的新田中收取年贡。德川幕府将天下的农田定为七个等级,即上等、上之下、中等、中之下、下等、下之下、隔离地这七个级别。 被定完级后,如果发生水旱灾造成歉收,想去跟代官申诉的话......活该!该交多少还得是多少,少一粒米都不行! 谁知熊本藩的藩主细川齐兹派遣的役人河井德兵卫为了一己之私,在清丈完土地时只让同行的下属操作,完全不让村子里的百姓插手,导致土地丈量过后,芦北町的年贡负担增加了四千俵大米。 问题是这都冬天了,就算是要提高年贡也可以等到明年再说,给老百姓有个准备。结果河井德兵卫命令芦北町立刻就要补齐这四千俵。除此之外,这厮还强行征收町内被免除的酒铺税,搞的怨声载道。 芦北町老百姓当然不干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可要是南边没有北海镇占的那三个郡吧,这些农民最多就是去长崎的幕府奉行所请愿。而幕府最后的处罚一般也是各打五十大板;河井德兵卫该治罪治罪,老百姓以民告官,反了你了,流放! 不过当村民们在商议的过程中,某些人将自己听来的关于南面三郡的传闻一说,大家立刻就炸了。什么!还有另一种活法? 经过一番讨论,有人提议告官神码的还是算逑吧,天下乌鸦一般黑。干脆大伙集体偷渡去南边,那四千俵大米让混蛋老爷自己种去吧,俺们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了!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北海镇统治下的三郡已经和其他地方完全变了个样。相比岛国其他地区的农民而言,三郡的农民不啻于活在天堂。 自从北海镇实际控制了南九州三郡后,便开始实行“三公七民”的正项年贡,除此之外再无杂税,即便是征发徭役也会发钱。不仅如此,民政设在三郡的乡政府还开放山林,允许老百姓进山打猎,只是伐木需要报备。 去年年初的时候,民政部考虑到伊佐和菱刈二郡山多地少,产出贫瘠,干脆就鼓励农民开展家禽养殖,主要就是萨摩鸡,这是另一时空里萨摩地区的特产,出栏时间只有60天。民政部派遣人员挨村进行养殖培训不说,还通过北海商社提供无息贷款,等牲畜出栏后全部敞开收购。 去年六月,一家大型的肉类加工点在出水郡阿久根麓建成,并雇佣了近千人。所有收购来的鸡都会被送到此地,分割冷冻后再运往北海镇。 有了无息贷款和收购保障,农民们便开始试养,等两三月后看到那些养鸡的家庭挣到了钱,所有老百姓的热情一下高涨,家家都开始养鸡。 之所以要这么做,其实还是为了给士兵和治下的老百姓补充肉食营养。当北海军的兵员总数达到了5.5万,并且将会继续上升的势头,也导致部队每天光是肉禽蛋的需求量就是好几吨,更别说那些已经富裕起来的移民工人和学校的孩子同样需要增加营养。 问题是别看三郡农民生活变好了,其他各藩农民想要过来却是难上加难。原因就是各藩在进入出水、伊佐和菱刈三郡的道路上设置了层层哨所盘查,围的密不透风,别说片纸不能过了,人一旦被抓,动辄就是掉脑袋。 然而就当芦北町的数百农民准备举家带口的放弃故土时,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数十里外的球磨村、山江村、相良村、锦町、朝雾町等十几个村子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些人想着人多力量大,又或者是法不责众,于是在2月初的一天夜里,两千多男女老少不约而同的举着火把开始进入南面的大山,向着出水、伊佐和菱刈三郡进发。 德川幕府设置在矢岳山山道上的一处“关所”里,远见番(瞭望处)内执勤的兵卒看到北面的山道上突然亮起一片火把,就像是谁在白雪皑皑的群山中用金笔刷了一道。看到情况异常,执勤的兵卒便敲响了报警的铜钟。 话说江户时代各藩之间驿道上的关所,都是由幕府直接管理和控制,各藩不得私设。这些关所是幕府政权中的重要节点,用来监控全国人口和物资流动情况,同时掌握舆论事件情报。 原本九州因为距离江户遥远,各藩之间都是报幕府批准后自设关所,不过在岛津家完蛋后,由于熊本藩和相良藩的南部跟北海镇三郡接壤,德川幕府自前年起便专门在这里设置了几处关所,大的有一百人规模,小的也有五十人。 随着钟声响起,那些已经睡下的守卫都被惊醒,担任“伴头”一职的武士大久保正信刚把灯笼点上,障子门就被人拉开了。 “大人,情况不对劲!有人要闯关!”
“人拿住了没有?”
只穿着件里衣的大久保正信并不惊慌,这两年闯关的事虽有发生,不过都是个把毛贼,根本逃不过幕府的“法眼”。 担任“常番人”的武士急声道:“您还是出来看看吧,好像来了不少人,属下估计得有上千。”
“怎,怎么可能!”
没过一会儿,爬上瞭望台的大久保正信也看到了那条越来越近的火龙,他随即命令手下人全体戒备,弓上弦,火枪装弹。 这座关所内的人员共有五十人,大久保正信是伴头--也就是负责人,手下有横目付一位,常番人八位,走卒四十名。除此之外,还有一名负责检查女性的“人见女”。 等火光终于接近,关所内的众人隔着栅栏门这才看清,对面来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这些人背着大包小包,男女老少都有,当看到大门紧闭的关所后,顿时放慢了脚步,直到一名武士大喝停步,他们才在门外十步之遥停下。 “尔等深夜不好好在家睡觉,这是想干什么?!”
听到武士的呵斥,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草鞋的三十多岁的男子,他将手里的火把交给其他人,自己来到门前五步远的位置,噗通就跪倒在雪地里,哀声道:“恳请老爷们可怜俺们,给条生路,放大家过去吧。”
说罢,他身后的那些男女老少也都跪了下来。 “这!”
大久保忠信厉声道:“尔等这是打算投奔北海镇?真是无法无天!官府跟北海镇有协议,尔等即便是过了关所,北海镇那边也不会收容你们!速速回去,本官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刀枪无眼!”
一名武士随即道:“都听到伴头大人的话了?!速速退下!”
那汉子似乎早有预料,随即起身,对身后众人一脸悲愤的大声道:“俺们每天披星戴月,辛苦耕作,可官厅压榨日甚一日,连条活路都不给!既是如此,那还怕什么?!怎么都是个死,只要冲过这里,就有活路!”
“跟他们拼了,左右都是个死!与其一家老小饿死,不如冲过去,给家人挣条活路!”
“要活命的,都一起上!跟他们拼了!”
随着鼓动之人的高呼,那些刚才还一脸哀求的农民顿时都变成了凶神恶煞一般,从身上的包裹里抽出柴刀和木棒等物,山呼海啸的就朝关所大门冲了上来。 “大人,怎么办?!”
关所内的武士和兵卒一下就慌了,他们想不到平日那些懦弱的农夫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久保忠信看到摇摇欲坠的关所大门,咬牙大喝道:“铁炮!射击!”
二十杆鸟枪随即开火,火枪的轰鸣打破了夜色中寂静的山林,群鸟惊飞,也惊醒了一里之外的北海镇哨所。 “有情况!所有人集合!”
随着一声急促的哨音响起,七八名北海军士兵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提着步枪就冲出了营房。带队的班长先是派人打电话向后方的军营报信,随即便走上哨塔张望。此时就听火枪的轰鸣再度响起,随后就有隐隐的喊杀声传来。 “出什么事了?”
带队的班长一脸狐疑,自从他被派来驻守这处哨所,还从没听过对面开枪。自从德川幕府和北海镇停战后,双方的敌对关系日趋缓和,有时关所那边还会派人送些诸如大米、清酒之类的礼物过来,哨所这边经过请示后,也会送些北海镇的特产过去。 想到这里,他便对副班长道:“你带五个人守在这里,我带两个人过去看看。”
一里之外的幕府关所内,两扇厚重的栅栏门已经蜂拥而上的人群给推倒。门口处躺了数十具尸体,这些人有的是中弹而亡,有的则是被锋利的两间枪给刺死的;而在关所的院内,无视死亡的人群将一个个被吓坏的兵卒打翻在地,抢夺着对方手里的武器。 关所的“人见女”被吓的躲在茅厕内瑟瑟发抖,而大久保忠信等武士因寡不敌众,已经退进了番所里。 愤怒的人群此时似乎已经忘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所有人不分男女,全都一脸疯狂的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将番所围了个水泄不通。接着,有人便将手里的火把向屋子扔了过去。 随着扔出的火把越来越多,大火终于不可抑止的着了起来。惊慌失措的武士们跌跌撞撞的冲出屋子,没头没脑的挥舞着手里的武士刀,试图驱散不断靠过来的农民。 “你,你们这是造反!你们敢杀官,都会被处死,处死!”
面对大久保忠信的嚎叫,没人在乎,自己都不打算给幕府当顺民了,谁还管你是官还是什么!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变得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所有人的心里如同释放出了什么,只感到一阵阵快意。 带着两个手下赶过来的北海军班长看到关所内燃起的冲天大火,以及院内黑压压的人群,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急忙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铜哨,人群的注意力这才被吸引了过来。 “北海军!他们是北海军!”
随着一个人的大叫,关所内的男女老少突然冲到那名班长身前,匍匐跪倒,连哭带嚎的请求收留。 三名北海军愣愣的看着眼前跪满一地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一夜,从熊本藩各村逃进菱刈郡的流民总数是2031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