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严谨外家,师义锋老两口还是有些顾忌的,虽说不至于如同季慧芳说的这样不管不顾,当做陌生人看待,见面了该有的招呼和礼节要有,得把自己这边的理占住了。 自然的,自己也不是软柿子,任由他们拿捏欺负。 “我们知道了,小墨回来,我们会跟她说的,亲家叔,亲家婶不用担心。”
江河省水市。 师墨和瑞塔两人做了简单的伪装,去黑市看看,顺便学学别人的经验。 进去很顺利,结果很失望。这里的黑市不大,也不热闹,管理也不规范,稀稀拉拉的人流,和毫无保障的买卖交易,怎么看怎么像自由发展起来的散市。 不过对贾票来说,这事好事,要接手这里的黑市会容易许多。 这里买卖的大多都是水产,各种熏鱼,风吹鱼干,小鱼干,咸鱼干,鱼片干,特别多,买的人没几个,卖的人占一大半,价钱十分便宜,可以称得上是贱卖。稀缺珍贵的东西,不是常有,只有碰运气,一年或许会出现一两次。 可以看出这边的水产确实很丰富,工厂里做的鱼肉酱需要大量鲜鱼,村子里水潭的产量供应不上,鱼肉酱的产量也就不高,这也是贾票率先往这边发展的原因之一。 师墨买了一些各种鱼干,准备回去尝尝味,好吃的话,工厂里也能多一个口味,做成成品吃食销售,利润应该会很好。 买好东西,两人又逛了逛,在角落看到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十一二岁的模样,脏兮兮的蹲着卖泥鳅黄鳝螺丝虾蟹。东西混在一起,有大半桶,十多斤。 泥鳅黄鳝看着还行,手指头粗细,有点肉。 螺丝虾蟹就不行了,很小,全是壳,没二两肉,做出来也不好吃,一股土腥味,不是饿得吃土的年成,没人会花钱买这个吃。 这年头一文钱掰成两文花,有钱自然是往好了挑。 小姑娘可怜兮兮的蹲守着,半抱着水桶,看着来来往往移动的脚,一个询问的人都没有,神情低落。 师墨路过时,听到小姑娘肚子咕噜噜直响,该是饿得狠了。小姑娘自己好似已经习惯了饥饿,一点不在意,只是孤零零的蹲着。 师墨看了眼她桶里的东西,很新鲜。 家里孩子们也常去摸这些回家,她不会扔掉孩子辛苦劳动所得,全都做成了吃食,不在意油盐佐料,做出来的东西很好吃,孩子们挺喜欢的。 不过严家大队那边也不知道是地理位置原因,还是气候上的差异,个头比小姑娘桶里的小得多。 “这个怎么换?”
小姑娘愣愣的看着停在跟前的小皮鞋,这时候想的不是卖东西,而是这双鞋一定很贵。 猛的回神忙抬头看向问话的人,是个好看的姐姐,身上像是有光,让她感觉到亮,感觉到暖。 她守了大半天,看都没人看一眼,已经放弃了,冷不丁被问,差点以为幻听。 “我,我……不知道。”
小姑娘手足无措,她没来卖过东西,不知道别人是什么价钱,也不知道自己这点东西能不能值钱。 她想把东西卖出去,又不知道该卖多少,脏兮兮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本就破旧的衣服,一不小心又扯开一个口子。 布料撕开的声音使得小姑娘更急了,还自卑得想找条缝钻进去,不敢再扯衣服,眼泪在眼眶边缘晃动,赶紧伸手擦掉。 师墨叹口气,笑道,“别急,那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或者最缺什么?”
小姑娘猛的抬头,“药,我想要药,我爹病了,快死了,我不想让爹死,我想要药。”
“你爹什么病?需要什么药?”
小姑娘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 眼里刚刚出现的光瞬间熄灭,垂下头,闷声道,“对不起,这些送给姐姐吧,我得回家守着我爹。”
小姑娘抹了把眼睛,扭身就跑了。 师墨愣了愣,和瑞塔对看一眼,都有些无语。 “把东西拎上吧,去查查这姑娘家在哪。”
“是夫人。”
师墨没再逛,和瑞塔出了黑市,将东西收进空间后,她去医院看看,瑞塔去找小姑娘。 医院里汉子们都没什么事,有护工照看着,也不缺什么,师墨慰问了几句,就回了招待所。 瑞塔快晌午的时候才回来,“小姑娘家住得远,她是一路走回去的,走了三个多小时,我只能慢慢的跟在她身后,这才耽误了时间。”
“没事,她家什么情况,见到她爹了吗?”
瑞塔跟着小姑娘到她家时,大概看了看,又在村子里偷偷打听了一番。 原来小姑娘家以前是那里的小地主,村子里的大片田地都是他们家的,村子里的人也都是她家的佃户。 后来斗地主,她家所有东西都充公了,家里爷奶,亲娘,哥哥弟弟,都被打死了,只有她和亲爹活着。 或者是对地主的痛恨,也或者是对小姑娘家曾经拥有的产生了嫉妒,村子里的人十分排斥孤立这父女俩。 村子农田不多,主要还是靠打渔为生。 小姑娘爹养尊处优长大,以前被人尊称为少爷,现在成了人人厌弃的剥削者,本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挣得就不多,还得分出一半交公,说是对他们以前作恶的弥补。 父女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又因为生活上,地位上,以及别人态度上的落差,心里生了郁气,久而久之,成了病。 今年冬天,小姑娘爹受了寒,就再也没爬起来过,看样子没几天好活了。 师墨顶了顶腮帮,“她家是地主的时候,剥削乡里了?”
“这个不太清楚,但整个村子的人,好似都很仇视她家。”
师墨挑了挑眉,曾经要尊称为少爷的人,如今被他们踩在脚底下,这种反差产生的欢喜心理,不可能每个人都有。 嫉妒和不甘是人之常情,身份上产生变化后,会有态度上的改变,或是得意,或是嘲讽,但不可能全都产生仇视。 要么她家真的为祸乡里,一旦遭殃,让大家痛快。要么全村都是白眼狼。 “下午没什么事,我们去看看吧。”
“好。”
吃过中饭,师墨瑞塔两人就不急不缓的往村子里去。 这边地势平坦,不用翻山越岭,但要过河。 有些河道湍急没有桥,只有一根攀着过去的铁索。 有些地方河道狭窄陡峭,路在峭壁上,每一步都万分艰险。 有些地方是嶙峋的碎石滩,长了不少水荆棘。 师墨记得,小姑娘是光脚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从这些地方走过的。 一路过去,就跟探险似得,老人孩子根本做不到,需要什么东西,只能村子里的年轻人,结伴而行,一年到头出去个两三次,集中购买。 小姑娘独自一个人跋山涉水跑市里卖东西,也不知道鼓起多少勇气才踏出的门。 不管她家是不是真的十恶不赦,但小姑娘的这份勇气,和对亲爹的孝顺,值得人感动。 师墨两人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小姑娘家在的村庄。 村庄在河湾深处,有些偏,和外界隔绝。 这会下午两点左右,家家户户都在田里忙碌,给秧苗追肥拔草。 村子不大,村民也不多,大大小小加起来百十号人。还有十多个知青和下放的人,总共加起来不到一百二。 村子里的田地不多,每年的出产,交了公粮后,剩下的,他们全部换成粗粮,勉强够一家人混个半饱,坚持到来年。 其他大多数的食物,还是水产。 比如那些卖不出的鱼虾蟹,饱肚子就靠它们。 但偏偏,小姑娘家所在的村子外的河流,又深又急,这些村民连卖不出去的鱼虾蟹都弄不到多少,只能饿着肚子混日子。 这个村子穷,很穷,物质上穷,精神上也穷。 村子就这么大,来了两个陌生人,没多少工夫就传遍了。 黑瘦的汉子,朝她们走了过来,眼含打量。 师墨两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华丽,也不像是好布料,但却半新旧,没有补丁,和这里全是补丁衣服的人比起来,汉子知道,是他们无法高攀,得罪不起的人。 尽量放柔语气,不自觉的弯着腰,“两位同志好,我是大水大队的大队长,我姓水,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姓水,两位同志面生,不是我们村的人吧?是有什么事吗?”
汉子也在暗忖,那样艰险的路,这两人是怎么脸不红气不喘的走过来的。 师墨点头问好,“大队长好,我们是来找人的,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今天在市里帮我找回了丢失的钱袋,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她就跑了,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你们这里的人,所以就来看看。”
汉子微微拧眉,村子就这么大,今天谁出去了,都知道,对方又言明了是个小姑娘,想不知道是谁都难。 只是那家人,他不乐意看他们好。 这两人明显是有钱人家,感谢必定给好处,那家人凭什么得好处。 汉子想说找错了,但在师墨清冷不见任何涟漪的注视下,说不出假话。 只能僵着脸道,“应该是水乐贡家的水仙,同志顺着这条道走到底,那个没有栅栏的茅草屋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