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招娣看邵元闷闷不乐,十分自责,她没读什么书,但也明白这样的机会对于他们这些知青来说有多重要。 自己不但不能生了,还连累邵元前程,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有想过离婚,却不知道离婚这事会不会给邵元留下污点,弄巧成拙。 纠结了好几天,也没个结果。 反而是邵元,颓废了三天后,又振作了起来,想通了,也接受了,反过来安慰王招娣,或许这就是命,不是事情来得迟,也不是他曾经的选择是错,而是天意注定他没有这个命。 王招娣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愧疚又心疼,在她看来,这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邵元,值得世上最好的对待,恨不得用命补偿他,“你真的不后悔吗?”
不后悔吗?不,邵元悔得想撞墙,但他一向会审时度势,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 就像结婚这事,他得到了整个严家大队的夸赞和善待,平时做活,不少人都愿意给他搭把手,挑轻省的给他做。 又如同王招娣不能生了这事,他无怨无悔的不离不弃,小舅子和老丈人遭难住到家里,他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周到的伺候着。 走出去,人人都夸,他成了知青里的表率,为此还得到过奖励。 奖励不贵重,但这份荣誉重要,这是他资料上的完美印章,不管将来做什么,都能加分。 如今工农兵大学要求未婚,他悔,但也明白,后悔没有任何作用。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继续维系这段婚姻,当一个众人眼里有责任,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 离婚不但会让之前维护的名声丢掉,也不一定能去上大学。 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办法而已。“我不后悔,从和你结婚那一刻开始,就没想过离婚,以后别再说这样的傻话了,咱们是夫妻,一辈子同甘共苦的人,分开这样的话太伤情分了。”
王招娣红着眼眶点头,她这辈子虽然不是最幸运的,但一定不是最倒霉的,至少,她遇到个好男人。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你这辈子,受我连累了不少,往后,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你的。”
邵元笑笑,“傻话。”
如果说真心实意的话,王招娣对邵元的唯一价值,或许就是她是这长青公社的人,可以成就他好名声的垫脚石,其他的,他并不觉得能帮上什么。 不过也不重要,他要的,也仅仅是垫脚石而已。 邵元的决定,也让王建军心生感激,暗自决定,只要有机会,就是豁出他这张老脸,也要给他求个前程来。 这些事,对于师墨来说,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而已。 她整天忙着伺候三个小祖宗,和一群大祖宗,没有功夫关心其他。 手里做着针线,这些料子十分轻薄独特,无法用缝纫机,师墨也不太喜欢用缝纫机做衣服,一直都是手工缝制。 嘴里轻声跟师义锋任丹华说着话,“快放暑假了,今年没办法带孩子们出去玩,家里的泳池能用上,小家伙们这一年个头又蹿了不少,去年做的泳衣泳裤都穿不上了,得新做。”
任丹华没好气的白了师墨一眼,“也就你事情多,你瞧严家大队里的这些孩子,哪个下水还要穿专门的衣服?费布料不说,还没什么作用,瞎讲究。有多是些上涨的年纪,一套衣服就只能穿一年,一年也就穿个两三次,新气都没脱,隔年又得做新的,饶是以前我们家日子不算难过,都没这么破费的。你几个哥哥的衣服全都轮流穿,隔一两年才能有新衣服,就你爸宠着你,年年给你做新衣。你可别把孩子们惯坏了,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养出个纨绔性子来。几个小姑娘多做一些就是了,几个小子将就着穿就行。”
师墨忍不住笑,“妈,你这也太偏心了,仔细你几个孙子找你哭,你瞧见没,这还有四个呢,一双双无辜的大眼睛,就这么瞅着你,就说你慌不慌吧。”
任丹华下意识去看矮床上的四个小孙孙,果真是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瞅着她,莫名的是有那么点慌。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收回刚刚的话。 师义锋做在矮床的一头,给小阳阳削木剑,小家伙吵嚷了好几天了。 听着母女俩的对话,勾唇笑,“做,都做,咱们家又不缺这些,以前啊是穷,才让你几个哥哥穿旧衣服,兄弟三人轮着穿新衣,咱们拼死拼活,可不就是为了子孙后代能过得好吗,挣到了,没有藏起来不用的道理。不过是些衣服,咱们穿得起,浪费不了。”
任丹华舍不得冲师墨和小孙孙撒气,只能冲师义锋喊,“做做做,你倒是说得简单容易,你怎么不来做,就一张嘴能耐。”
师义锋讨好的笑笑,果断闭嘴了。 师墨每次瞧老两口拌嘴,就忍俊不禁。 小阳阳翻身起来,悄摸摸的扑进师墨怀里,跟她咬耳朵,“姑姑,你瞧见了吗?奶奶太凶了,爷爷笨死了,奶奶一开口,他就不会说话了。”
师墨搂着肉滚滚的小身子,差点笑岔气,冲师义锋任丹华挑眉,传递暗号。 两老秒懂,这小东西又在背后说他们坏话呢。 师义锋一把扔开木剑,拎过铁憨憨,对着肉屁屁就是两巴掌,打得铁憨憨一脸懵,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 瞧他小眼珠子滴溜溜转的小蠢样,任丹华都唬不起脸,扬唇忍不住笑。 祖孙三代正笑闹得欢,一个闷雷下来,吓得几人同时一哆嗦。 “要下雨了,快,去屋里,老头子,把矮床收了。”
任丹华将三个小外孙抱进推车里,往屋里推,回身又拽铁憨憨。 师墨将针线收拢到一处,往屋子里拿。 师义锋将矮床折叠起来,拎进屋。 前前后后也不过三五分钟,又是一道闷雷,紧随而至的就是倾盆大雨。 六月的天,孩童的脸,说变就变,猝不及防。 还在挖塘的人刚刚跑到半道,就给浇成了落汤鸡。 严大智将手里的框和扁担交给严利山,转头对季慧芳道,“你们先回去,我去趟小谨家。”
季慧芳瞪他一眼,“这么大雨你去干啥,赶紧回家换衣服才是。”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下午肯定没办法上工了,我去找小谨家的讨个主意,给小俊小志俩孩子寻个去处。回去换了干净衣裳,跑一趟又得湿,还不如直接过去。你别担心我,到小谨家了,我还能受凉啊。”
“你脸皮倒是厚,我可警告你啊,别蹬鼻子上脸,让小墨给你帮忙找工作,人家也是要搭人情进去的。”
“你这老婆子,我还能不知道吗?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严大智摆摆手,就冲进了雨幕里。 季慧芳叹口气,“都是债啊。”
“妈,别债了,赶紧跑把,眼睛都睁不开了。”
严利山扯着嗓子喊,不喊听不见,雨声实在太大了。 季慧芳没好气瞪过去一眼,“你也是债,你全家都是债,哼。”
一扭头,气呼呼的走了。 严利山一脸懵,他怎么了? 严大智一口气跑到师墨家,整个人哗哗往下淌水。 师墨赶紧拿着伞迎过去,“堂叔,你这是做什么?淋着雨就过来了,身体不要了?”
严大智不在意的笑笑,“没事没事,别担心。”
师墨叹口气,将严大智带到崽崽们的屋,“爸,你帮堂叔找身衣服,我去烧些姜汤。”
“我知道,你去吧。”
师义锋直接从柜子里拿了身新的,家里常备着季慧芳严大智两口子的衣服,就是防止出现这种情况。又拿了毛巾给严大智擦头擦身体。 “亲家叔,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毛头小子似得胡来呢,万一病了,可不得让家里孩子操心。”
严大智无奈一笑,他就是想省一趟事而已,“没事,亲家别担心,天热,我身体又好,没问题的。”
两人收拾好出来,师墨的姜汤已经好了,热腾腾的让严大智喝了一大碗,整个人直冒汗。 收了碗,师墨才问,“堂叔是有什么急事?”
“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瞧着下雨了,不能做活,难得有时间,就过来一趟,想跟小谨家的讨个主意。”
“堂叔有事尽管说就是。”
严大智不好意思的笑笑,“是这样,之前我问了小志,他说小俊可能喜欢开车,他自己喜欢上学。你们也知道,我对这俩孩子心里有愧,这些年被他们妈给耽误了,就想弥补弥补,但自己又没什么主意,想请小墨给叔支个招。”
师墨挑挑,这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师墨觉得严大智这爱揽责的性子,实在要不得。 好在他也不是没底线,不是什么责都往身上揽。 师墨没见过龚俊,但见过龚志,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帮一把也没什么。 “这事好办,这样吧,有时间堂叔让他们兄弟俩过来一趟,我们看看,再问问,看他们自己喜欢什么,适合什么。我手里工作不少,只要他们愿意干,都不是问题。”
严大智老脸有些红,“小墨啊,是堂叔没用,又给你添麻烦了,工作的事不用你出手,到时候我把他们叫过来,你和亲家公帮忙看看他们适合什么就行,其他的我们自己去办。堂叔没眼光,也没见识,实在想不出什么主意,这才不得不麻烦你们。”
师墨笑道,“堂叔不用跟我们这么客气,工作的事对我们来说真不是个事,而且,我也有点想法,具体的得等他们来了看过具体情况才能决定,堂叔不用有心理负担。”
严大智嘴唇蠕动了两下,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资本。 刚好,门口又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