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苗辅敏锐的捕捉到了沸流话语中的一个重要词汇,他挡住要冲过来打杀沸流的旁人,冷声道:“蝎子弩是什么?为何你说我们在这里坚守,也是送死?”
“蝎子弩是唐人的一种强弩,可以将七八斤重的石弹射到两三百步开外,而且还弹无虚发,指哪打哪,已经非血肉之躯可以抗衡。眼下栅门已经洞开,他们只要推上几具蝎子弩上来,架在高处,就算我们再怎么拼死抵抗也没什么用的!”
说到这里,沸流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唐人无信好杀,但眼下已经无路可走,只能求个万一了。不过无论降与不降,我都会在这里与你们同死。”
听了沸流这番辩解,四周的百济人的情绪也平息了下来,不少人回想起方才唐军在攻寨时猛烈的火力,他们原先还以为是杠杆式投石机,但杠杆投石机第一射速没有这么快,也没那么准,第二很难携带运输,需要临时建造,而唐军到柴川栅前才不到一个时辰功夫,石弹就雨点般落下,打的城头立不住人。现在回想起来,唐军所使用的正是沸流说的蝎子弩,确实非血肉之躯可以抵挡,垂死一搏的勇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贪生恶死的本能。 苗辅也感觉到了众人情绪的变化,心中暗叫不好,赶忙问道:“沸流,既然唐人有这等利器,那何必又开出这等优厚的条件来?”
“唐人的大将说了,他们知道栅里有数万石的存粮,他们就是冲着这些粮食来的。而且栅的地势也很好,房屋都是现成的,与其硬打最后弄得个玉石俱焚,不如放我们一条生路,把这个城栅和存粮完完整整的拿到手。而且他们其实也没死几个人,士兵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怨恨,也无需让士兵们屠城泄愤!”
听到这里,四周百济人都信了六七分,也有些哭笑不得,正如沸流说的,除了那次一边倒的伏击战,实际上百济人就一直在干挨打,没机会还手,唐人的死伤可以说屈指可数,自然对守兵没什么怨恨。而依照约定,百济人能带走的只有御寒衣物、五天口粮和防身的武器,柴川栅的绝大部分财富都要留下来,考虑到屠城时必然造成的大量破坏,唐军士卒不屠城分到的战利品还会多不少。从得失利害的角度看,唐军士卒也没太大动力屠城。 “唐人给的期限是多久?”
“最多半个时辰!”
沸流答道,他指了指天空:“唐人的大将说了,天黑之前他要进寨子!”
苗辅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冬天天黑的早,现在距离太阳下山最多也就两个多时辰了。北风夹杂着飞雪,仿佛鹅毛,这种鬼天气在野外度过一宿太可怕了,对方提出这种要求一点也不奇怪。 “我想见唐人的大将一面,和他当面谈谈!”
王文佐仔细打量着站在面前的汉子,一身白色的细麻披风,脸色惨白,目光呆滞,毫无生气,活像一具裹布的尸体。 “我就是唐人的大将!你有什么要和我谈的?”
“我可以接受你的条件,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王文佐皱了皱眉头,轻蔑的笑了起来:“不,不,我不是来和你谈条件的,而是发号施令的,要么接受,要么准备打到底!”
苗辅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桑丘的翻译,继续说道:“为了避免你们半途毁约,袭击离开村寨的我们,所以我要呆在粮仓里,直到我的人安全撤走了,才会把粮仓交给你!”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毁约,那你就会点火烧仓?”
“对,粮仓里有很多油,如果你的人动手,那我就点火!”
王文佐重新打量了下面前的男人,思忖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很好,这是个公道的要求。不过我要提醒你,假如你留下来,那就走不了了。既然当初你说要给我们一块葬身之地,礼尚往来,我也会在这里给你留一块地,六尺长,三尺宽,五尺深!”
王文佐一边说,一边用手做着比划,充满恶意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 雪依旧在下,血、灼烧、崩塌,一切战争留下的痕迹已经被覆盖,只留下洁白的一片。百济人扶老携幼,背着干粮,穿过熟悉的街道,穿过被烧毁的西门,向茫茫的雪原走去,留在他们身后的是他们过去的家,而现在已经换了主人。 “那家伙什么时候交出粮仓?”
沈法僧看了看在暮色中缓慢消失的人影,向王文佐问道。 “依照约定是明天早上!”
王文佐拍了拍肩膀上的落雪:“好大的雪,桑丘,你带人先把西门这边给堵起来,不然今晚都睡不了个踏实觉!”
“三郎,照我看用不着等到明天天明吧?”
沈法僧低声道:“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玉石俱焚?等他们的人走远了就一把火把粮仓给烧了,那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居然能想到这个?有长进呀!”
王文佐惊讶的看了沈法僧一眼:“那你有什么打算?”
“等天黑后,我带几个人摸进去,把那家伙抓起来不就成了?”
“法子是不错,但时间不对!”
王文佐笑道:“天黑后他肯定防备的紧,还是等四更时分再动手比较好,那时候天快亮了,再紧的弦绷了一宿也得松下来了!” “还是你想的周到!”
沈法僧兴奋的连连点头:“那我就现在去睡会儿,养精蓄锐,到时候再抓他!”
沈法僧刚刚离开,来请示命令的人便接踵而至,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按照已经到手的账薄,仓库里有三万五千石粮食,就王文佐手下这千把人和马匹驮畜,至少一年时间是不用考虑军粮问题了,加上城寨、房屋、家什、烧柴都是现成的,比起泗沘城中计口授粮、一天一顿的日子都要强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