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三大犄角中,昌图县位于漠州郡治南夫余城以南、辽东郡治黄龙城以东、城子山城大营以西,这个犄角的存在,使高句丽进可攻、退可守,还能威慑隋朝三大要地,其战略位置可想而知。
昌图县除了战略地位之外,还是一个富庶大县,全县总人口二十多万,此县水源充足,其西部更是土地肥沃、良田遍布的辽水冲积平原;不过比起农业,矿产丰富的昌图县的采矿业更为发达,产自此县的铜、铁,源源不断的成为高句丽军锋利的武器、坚固的铠甲。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全县光是从事采矿业、冶炼业的人数就有两万余人,加上他们的家眷,仅靠铜铁矿为生的人就有十多万人。 渊子游当年担心失去昌图县这个战略要地、资源要地,又有感于时间的紧迫、人力物力的不足,只好把既定的千里长城计划搁置下来,让儿子渊太祚先在这片土地上修建了昌图坚城。 拔地而起的坚城城周三十里,墙高三丈、上宽一丈,石制角楼、箭楼遍布城墙之上,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但尽管如此,可渊子游还是担心孤零零的昌图城有朝一日被隋军四面合围,于是又从城西修了一条长城延伸到西南方的辽水东岸,从而减轻了使昌图县西面和西南面的压力。 这个犄角和西丰大营不同,西丰大营以南方派将领为主,而昌图位于北方,它的一切资产尽归渊氏集团所有,出于谨慎起见,渊子游所任用的主将权明和五万守军皆是渊氏为首的北方派。 在某种程度上说,权明明里是听从松尊号令,可实际都以渊子游之令为主。如果渊子游不开口,松尊根本派不动他。好在渊子游识大体,不但推荐了松尊,还让权明遵从对方号令。 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南北双方的矛盾由来已久,渊子游能够以大局为重,下面的人就未必了,比如说礼雍和渊太朗,就没有把稳重过度的松尊放在眼里。 五万大军中,权明将两万部署在昌图城内、两万部署在长城之上。剩下一万则是部署城北的大营之内,一旦隋军从南夫余城来袭,此营士兵就能第一时间抵御,同时为城池争取时间,等到城池有了准备,他们可且战且退。 这里离西大大营足有数百里之遥,南余夫城隋军与昌图高句丽在边界对峙了几年,大仗虽然没有,可小规模冲突却是不断,这对昌图百姓来说,只有大队士兵出现,才会让他们想到战争的阴云还笼罩在昌图县的上空。 就在杨集等人炮制俘虏哗变的同一时间,一支人数足有七八千人的骑兵打着高句丽的大旗出现在昌图城东郊。 马蹄隆隆,身穿铠甲的士兵个个精神饱满、杀气腾腾,他们有序的走在官道之上,如同一条缓缓流动的钢铁河流向东城门行来。 路上的百姓看着这踏过官道的滚滚铁流,心情激荡的议论着。 “这是我们大高句丽的兵马?”“废话,难不成还是隋朝的?”
“如此威武的雄师别说是见过了,便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恐怕只有大对卢才能训练出这样的强军了。”
大军之前,一辆双马拖曳的四面无壁的清油车异常突兀,车上的渊太朗满身酒气,醉眼朦胧。 “渊太朗,希望你好生配合我军拿下昌图城,否则我朱粲将你扔进酒缸里,让你生生醉死。”
车上,五大三粗的朱粲威胁着着说道。
老朱是个实在人,知道自己的智商不足,听了王府副总管郝瑗和凌敬的命令之后,他脑子都懒得动一下,又风风火火的把渊太朗带回到阴世师身边,说这小子是渊子游的侄子,权明也得听他的命令,只要迟早将他带到这儿,就能用利用此人的身份,来诈取昌图城。 阴世师一想也对,又想着两军的铠甲十分相似,于是连伪装都没有,便带着骁果军一路狂奔。由于他们顺着正道狂奔,而北大营的高句丽溃兵在夜袭和大火之中失去战马,路上又走走停停的,当他们被“高句丽”军追上之后,自然都成了刀下之鬼。 到了昌图城的百里之外,往这边逃的溃兵已经被他们这帮假货杀了个干净。 至于这个渊太朗,杀肯定是不能杀的,甚至连捆绑都不行,但是又担心他不配合,于是朱粲将用来消毒烈酒把他灌了大醉。 “做梦!”渊太朗此时虽然他醉得动弹不得,可是头脑还是比较清醒、思维也很明朗,听了朱粲的话,便有气无力的答了俩字。
他勉强抬头往前看,前方出现了一座雄城的轮廓,那里便是昌图城了,而他,也即将到了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刻。 然而他此刻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他又能做什么?再者说了,这帮隋军明显知道权明是渊氏的人,而这个该死的胖子只要把他灌得彻底醉了过去,照样能能够扛着他诈开城池。 权明不明就里,一定跑到城外来接他。 所以无论怎么看,昌图城的丢失,已成定局,神仙也救不了。 “老朱,三四里之外就是昌图城了,这小子怎么说?”这时,阴世师策马过来,向朱粲问道。
朱粲咧嘴一笑:“他说我做梦!”“继续灌,务必将他灌得醉得不省人事。”
说实在的,阴世师对朱粲这招损招,是蛮佩服的,因为他就想不出来。
“好哇!”朱粲立刻取出一个鼓鼓的皮囊,拔出了塞子,待到旁边一名玄武卫摁住渊太朗,便驾轻就熟的捏住了渊太朗鼻子灌,等他张开嘴巴呼吸,立刻把皮囊口子闷进了他的嘴巴。
渊太朗虽然不想喝,可是为了呼吸,本能的咽下了酒水,很快就有两三斤烈酒就进入了他的肚子。 过了约有一刻时间,就醉晕了过去。 朱粲确定不是装醉,这才放过了他。 而大部队,也到了城外。 守军早就发现了这支大军,已然将吊桥拉起,且关上了城门,在严防戒备之余,也将主将权明请了来。 权明走到城垛前,探身向外面看去,见这支突如其来的军队停在半里之外,而两百多名士兵拥着一辆清油车缓缓走来,当他见到护卫在车辆四周的士兵只佩短刃,便朝后方一挥手。 张弓待射的弓弩手立刻将弓箭收回,箭矢斜指城上地下,而目光却紧盯着逼来的人群,只要对方稍有不对劲,便放箭。 城下,朱粲让人将渊太朗扶正,扯着噪门道:“太朗公子在此,权明何在?还不快点打开城门?出城迎接?”他不会说夫余语,也不认识什么权明,便当先用汉话发难。 “我就是权明,公子何以醉成这般模样?”
权明认识渊太朗,而且武人的目力比较好,一眼就看出渊太朗喝过头了,至于朱粲说汉语他更没有半点疑心,毕竟高句丽皆以说汉语为荣,主犹如此,仆人自然跟着学、跟着说。
而他是贵族,向朱粲说的话自然也是汉语。若他被渊家的仆从给比下去了,岂不丢人之极? “还不是松尊那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朱粲不屑的说道:“公子实在是受不了他的鸟气了,便与他大吵了几场,松尊压得住礼雍将军,却压不住公子,无奈之下,只好写信向大对卢诉苦。大对卢以大局为重,生恐将帅失和,给了隋人可乘之机,便将公子调来这边当权将军的副将。公子觉得自己没有错,该滚蛋的是松尊那个胆小鬼,然则又不能违背大对卢之令,气闷之下,便喝多了些。”
“大对卢足智多谋,预测到大战将临,有感于这边压力巨大,便将他近年打造的嫡系之军调来助战。”
说着,又指了指身边的阴世师说道:“这是此军之将,乃是大对卢心腹家将,名叫、名叫渊大头。”
阴世师听得脸都黑了,大隋王朝九成以上的人都不曾听过“冤大头”这个词汇,可是作为卫王系的“老人”,他在很多年以前,就从杨集那里听到这个词儿了,其意,自也知晓。 朱粲这家伙一时半会之间,显然编不出什么名字,索性就把“冤大头”套了过来。 但此时不认不行,他立刻朝着权明抱拳道:“卑职渊大头参见权将军,卑职奉主上之令特来助战,手上还有一道重要密令,,事不宜迟,还望权将军尽快开城。”
“开城,请公子和渊大头将军他们入城。”
由于信息的缺少、传讯的不便,权明只知道辽水战云密布、但隋朝和高句丽双方都小心翼翼的,没有彻底撕开脸色,又见素来刚硬的渊太朗在,毫无疑心、毫无防范的下令开门。
“权将军,还是先检查一下军士吧?”为了让对方戒心进一步下降,阴世师故作姿态的用一种替权明着想的口吻说道:“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是松尊那些南方人较起真来,您也难以做人。”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检查的?”
权明脸色一冷,傲然的说道:“我们北方,什么时候轮到南方那帮老鼠做主了?松尊那胆小鬼,又能奈我何?”
“将军英明!将军威武!”
阴世师一脸仰慕的说道。
权明大为受用,豪迈的哈哈一笑:“开城!”吊桥缓缓放下,城门轰隆隆打开。 骁果军光明正大、大摇大摆的依次进入昌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