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寇河北岸、城子山大营以南,正好处于龙首山、工农山和平原的结合部,地形呈现出北高南低之势,坡度虽然十分平缓,但是对于隋军而言,仍旧占了居高临下之势,初时不觉得如何,可时间久了、两军打得疲倦了,优势就会慢慢的体现出来。
战场上金戈铁马、杀声如雷,隋朝赤色战旗和高句丽黑色旗帜交织在一起,无论隋军和高句丽军都杀红了眼,以至于对决的阵地变成了血海地狱,双方都在这修罗场之中鏖战厮杀,死人死马堆积成一道墙。 隋军为了将战斗推向高句丽中军、后军,于是在狭长的空地上惨烈地与敌军鏖战着,一批批骑兵倒下,可后续军队继续猛扑上前;而高句丽军为了让中军、后军有部署的喘息时间,拼命的将隋军如潮攻势顶回去。 一处山丘之上,杨集冷静的注视着隋军骑兵和高句丽骑兵的短兵厮杀。 这场战斗来得十分意外,却又十分合理。 杨集最初的战术是以阴世师为首的骁果军袭击北大营,再让杨善会率军对高句丽援军进行半道而击,从而达到围点打援的目的。而以他为首的主力大军则是扑向西丰大本营,以堂堂正正之势敌军主营攻克以后,再取南营。却不曾想,敌军主将也做这等打算;对方既不管北大营是否失守、也不管援军成败与否,竟然率四万大军直扑城子山大营而来。 高句丽主力的大举出动,使隋军省去攻坚之难,无疑是一个意外之喜。杨集针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以及敌军远道来袭的特点,毫不犹豫的调整战术,将攻坚战改成眼前这场野外之战。 双方骑兵坚固盔甲、战意旗鼓相当;厮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成一片,杨集却冷漠无比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高句丽军在隋军步步逼迫下渐渐聚在一起,可高句丽军毕竟失了先手,他们第一波防御被隋军冲散之后,已经难以重新站稳脚跟,再加上处于往上攻的劣势,此时面对隋军如潮攻势,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 杨集目光落到战场之后,已经列队整齐的其他几支军队已经跃跃欲试;尤其是左右两翼的轻骑兵更是多次舞动战旗,向杨集发出了请战的要求。 这两支军队分别由城子山大营守军和奚族精兵构成,左翼是宇文述为首的五千隋军士兵和五千奚族士兵,右翼是突地稽为首的一万名靺鞨军。但是杨集面对两军的邀战,却是没有丝毫理会,只因他已看到后方的高句丽精锐正在紧张的集结着,这些士兵都是人马俱甲的重骑兵。虽然这个兵种移动得相当缓慢,可是他们杀伤力和防御力却是相当惊人,若是贸然与之交战,隋军势必惨遭重创,最好的办法就是驱逐敌方溃兵冲阵。 况且高句丽前锋已然败相毕露,又何必急于一时? 随着高句丽军颓势毕露,薛举、裴行俨、宇文皛为首的隋军士兵组成成一个犀利的锋矢阵,朝着高句丽军较为密集的地方冲杀过去。隋军占有人数的优势,再相互配合作战,使得他们冲阵之时将整个阵式的战斗力同时展开。而高句丽纵深处的士兵大多数单人单骑,他们被高延寿带动起来的顽强冲锋给冲散了队形,不少人在拥挤中失去战马,只得下马厮杀。 高延寿满身血污的带着一队提着斩马刀和利斧的精兵在大旗之前左右冲杀,将扑上来的大隋铁骑一一歼灭,他的头盔已经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显得相当狼狈。 杨集也注意到了高延寿的的存在,扬起马鞭指了指那个拼杀的身影,向宇文述的侄子宇文啸问道:“可知此人是谁?”宇文啸的父亲叫名宇文归,他常年跟着宇文述坐镇漠州,对高句丽主要将领都认识,宇文述为了方便杨集了解敌情,便将他安排到杨集身边;他看了看战场,说道:“禀大王,此人乃是高句丽灌奴部大傉萨高进忠之子、高延寿,比起他那养尊处优的父亲,更有能力、更有魄力。”
杨集点了点头,说道:“这个高延寿了不起,非常不错……” “高延寿的确一名不错的战士。”
宇文啸停顿了一下,又深感惊奇的向杨集说道:“大王,据末将所知,高进忠虽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可他却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然而这次表现出来的决死之心,着实是令人刮目相看。”
“怕死很正常,不过有的人到了关键时刻,总会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魄力、死志,这也是英雄与懦夫的区别之一;高进忠想来是因为要给后军争取时间,所以战死不退,并且令其子上阵杀敌,也算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杨集看了看战场形势,颇有感触的说道:“高氏父子虽是老子英雄儿好汉、精神勇气也可嘉,然则大势在我,他们死定了。”
“确实是死定了!”
宇文啸默然点头,只因薛、裴、宇文三将已率大军杀向了帅旗所在方向;而那高延寿率领一支孤军在帅旗之前奋战,四周的高句丽军已让隋军尽数杀散、杀穿,他们父子此时除了逃跑之外,神仙也救不了了,但是高进忠的帅旗自始至终都是巍然不动,其表现出来的气魄着实让人钦佩。
战场之上已是死尸遍地、血流成河,一万名高句丽前锋精骑在一万凉州精锐之师的猛攻之下,已然死伤过半;高氏父子的五千名嫡系之军也战死了三千余人,高句丽军已经支持不住了,而战争也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高延寿挥舞着一柄斩马刀,在隋军丛中奋勇厮杀,他一刀砍在一名隋军队下身上,刀刃从其肩上一直劈到胸腔,就在他刚把斩马刀收回之时,便听到一声尖利破风声响起,他下意识向后矮了矮腰,一杆沾满鲜血的马槊便直捣过来,贴着他的脸颊擦过,划出一道狰狞伤口。 来将正是带兵杀至的薛举,他见对方避开致命一击,也是颇感意外,见对方看向自己,出手更是不容情,威猛绝伦、气震山河的马槊从侧面刺去。 高延寿在对方坐正之时就感到不妙,并做了防御的准备,但为时已晚,手上的斩马刀更是跟不上思维,只听到劲风狂飙呼啸,只能依靠感觉的用防御力最强悍的的护心镜迎向危险之处。 “当”地一声闷响,漆黑的马槊洞穿了铠甲和的护心镜,闪烁着寒光的槊锋长驱直入,狠狠的刺入高延寿的心脏。 一槊了结了高延寿,薛举马槊一挑,硬生生高尚未死掉的高延寿临空逃起,槊杆都弯了一个弧度,他大吼一声,奋力一甩,将高延寿砸向人群,飞出去的人体将十多名高句丽士兵砸下马背。 跟随高延寿左右的亲卫们目眦欲裂,提起长刀利斧就要冲上,薛举却也杀上,他长笑一声,左冲右突,不断刺死高句丽兵,而且还将对方尸体砸向人群,砸得四周高句丽军阵七零八落、土崩瓦解。 给亲兵们制止得动弹不得的高进忠早就想跑了,可是亲兵们更加信服高延寿,将高延寿之令奉为玉圭金臬,无论他打骂也好还是哀求也罢,这些亲兵都听若未闻、置若罔闻,此时窥得时机,当即压下莫名升起的寒意,调转马头就逃。 便在此时,裴行俨已然会合而来。他见到早已盯上的高进忠逃跑,又见薛举挂了马槊,心知对方准备取弓猎杀敌军主将,未免首功被抢,他摘下一个小号锤子奋力砸向高进忠。 锤子疾如流星闪电,“砰”的一声响,重重砸在高进忠后心,锤子破不了他的铠甲,可是他的铠甲却抵挡不了那排山倒海的劲力,强悍的冲击力打碎了他的脊梁骨,骨碎刺穿了他的心肺,战马虽然疾冲了出去,但高进忠最终无力地滑落马下。 高氏父子的阵亡,使高句丽军一阵大乱,给裴行俨抢先出手的薛举趁势杀穿乱军,冲到帅旗之下,横槊劈断旗杆,两丈来高的帅旗轰然倒下。 主将阵亡帅旗倒下、前方又有强敌步步紧逼,使高句丽军兵无战心,纷纷调头撤出战场。 “奏响号角,令左右两翼出击。”直到此刻,杨集脸上才泛起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高句丽骑兵众多,而人形坦克重骑兵的数量竟然与王朝不相上下;他们的存在、他们给予杨集施加的压力,俨如航空母舰一般,如果任由对方发动起来,其威力比陌刀阵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重骑兵虽然凶猛勇悍、难以克制,可是使用条件却是极为苛刻:一是要有足够空间给他们发起冲锋,他们在山地丘陵地带,基本上发挥不出威力,甚至连仗都不能打;二是地势要平坦、坚硬,要是地面太软,承重沉重、受力面积小的马蹄就会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隋军昨晚袭击有重骑兵的北大营,以及中途设堤伏击,其主要目的都是克制重骑兵;而今天的遭遇战,却没有地势之利、偷袭之便,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高句丽的溃兵去冲击重骑兵、重步兵。 杨集率先让凉州军出战,为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攻克轻骑兵为主的前锋,使其溃兵在重骑兵、重步兵尚未结成之时,就冲击过去。 此时前锋已破,而笨重的重骑兵和重步兵尚未调理好战阵,正是让大军一起驱逐溃兵过去的最佳时机。命令甫一传下,“呜呜呜呜”的号角声顿时大作。 “杀杀杀!”宇文述和突地稽终于等到进攻号令,顿时兴奋的大声咆哮起来,指挥着麾下骑兵侧前方发起了冲锋;两支军队掀起惊涛骇浪一般的气势,从左右两侧向高句丽溃兵包抄而去。
前锋、左右两翼联合起来,就像是一条水渠、河床似的,他们将流水般的溃兵约束在其中,驱使溃兵撞入正在努力组建阵式的重骑兵军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