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湖之上,格兰丁的身影浮现了出来。 此时,他面前的湖面上,正播放着事件的后续: 在献祭仪式被破坏后,那条漆黑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恐怖肉瘤瞬时鼓胀破裂,变成一张张流淌着唾液的巨嘴。 它们同时张开吸气,产生的强大气流立刻把地上的数名邪教徒卷起,打着旋扯进即将坍缩的献祭通道中。 祭祀场剩下的教徒们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冲击,他们或口吐白沫两眼上翻,或抱头哀嚎满地打滚。 画面愈加模糊,到最后湖面再次归于平静。 当格兰丁把这些看完后,他便缓缓向后靠坐,闭眼让自己尽量放松,同时使灵性处于平静又微微活跃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他的直觉会更加敏锐,可以探查出自身是否被人下了诅咒。 刚刚才面对了一位序列1的‘神孽’,所以这些预防工作是必需的。以他目前的层次和实力,与对方硬碰硬绝对没好果子吃。但在黑湖上,他却有几分把握,至少对方想对付他时,肯定会被自己察觉到。 而只要不是遭遇突袭,他能做出的选择就多了。大不了就‘开门’逃回贝克兰德的圣赛缪尔教堂寻求庇护。 “呼,看来这次我的运气不错,不用去教堂打地铺了。”
在等了将近10分钟后,格兰丁睁开眼,心情完全放松下来。 这次冒险并非毫无收获,其中对他最大的好处在于,在降临的状态下,他提前体验到了一些东西。 比如降临时,当他集中注意力,他眼中的事物就会崩散成各色细小的光点。只要凝神细看,还能勉强看到每一粒光点中那一连串不断跳动的数字。 位格赋予的权柄让他明白,那些数字包含了事物的所有发展变化。凝滞不动的数字代表已经发生的事情,而不断变动的,则代表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能观测事物未来的无尽变化,调整概率的大小,这本身就是掌控命运的一种体现。 格兰丁距离这一步还有很长的距离,不过只要知道终点在哪里,他总有一天会到达的。 另外在当时的无意一瞥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只铁灰色的乌鸦站在悬崖边上?他隐隐觉得这只生灵似乎和自己有关。 “它的尾巴好像光秃秃的......寒号鸟?连祂都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寒号鸟居然跟过来了......” 格兰丁端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巧合,也许寒号鸟只是在追逐灾祸而已。 正当他想要回归现实时,一片片飘飞的黑灰骤然落于湖面,坚定且狂热的祈祷声开始在空间中回荡。 “您是万千故事的见证者,黑湖之上的神秘主宰,无尽命运的最终归属!”
“您卑微的信徒,祈求您的眷顾。”
“祈求您指引安全的道路。”
祈祷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透过这些祈祷,格兰丁甚至看到了一片狂风暴雨。 黑灰沉入湖水,于是更清晰的画面得以展现: 那艘漂亮的白色三桅帆船正在黑色的风暴中艰难前行,一层层的波浪就像山峰一般,当它们在最高处短暂蓄势后,就急速拍打而下。 三桅帆船的船身正散发着蒙蒙的白光。这种光芒除了照亮一片海域外,袭来的风浪在经过白光照射后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减。 甲板上,只留了一些必要的人手,格兰丁依旧看不清他们的脸,这些水手一边对抗风暴一边操纵船只。而亚瑟用缆绳把自己捆在船首位置,迎着浪头大声祈祷着。 “亚瑟也太疯狂了......他们是在撤退?”
通过画面格兰丁能看到船只右后方有一艘将沉未沉的帆船,更后面则还有五艘巨型战舰组成的船队正在追击。 “那艘将要沉没的三桅帆船有点眼熟......是我卖给魔女教会的那艘!”
格兰丁挥手把画面转向正在沉没的帆船,经过仔细辨认后总算把它认了出来。 这一下子又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这艘船上埋下了一枚厄运果实。而现在船身最大的一个破洞,就在格兰丁埋设果实的位置。 “亚瑟受到了果实的牵引,最终找到了魔女教派的贩奴船并袭击了它......但魔女教派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或者说这就是一个陷阱,所以又反过来打了亚瑟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以三桅帆船的灵活性,想从战舰身边跑开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格兰丁皱着眉,把画面转向追击者船队的方向,发现她们那儿的风浪极小,狂暴的波涛只在白色三桅帆船附近肆虐,这让亚瑟一行人被拴在了原地,只能看着战舰缓缓迫近。 “人为的灾难?”
这不正常的现象让格兰丁愈发慎重。 “叮叮当当——” 象征代价与力量的金币不断掉落,数量和上次对付魔女时相当。但现在的格兰丁却因为自身实力的提升,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更有把握了。 当祈祷声终于让黑湖泛起涟漪,从而撬动了足够的力量后,他毫不犹豫地回应了呼唤,再次进入降临状态。 他携带着金币,意识完全脱离黑湖,来到这片陌生的海域。 一只有铁灰色羽毛的生灵不知何时起,已经站在了三桅帆船最高的桅杆上,这次格兰丁注意到了它。 他好奇开口道: “你在跟着我?”
寒号鸟像人一般低垂着黝黑而平静的眸子,弯曲一边翅膀,做出了一个鞠躬行礼的动作。 “你能听到我说话?”
“唳——” 清亮的鸟鸣回答了格兰丁的问题。 格兰丁想起了关于寒号鸟的传说,于是询问道: “你能帮我驱散风暴吗?又需要什么报酬?”
寒号鸟先是点点头,又左右摇晃做否定状。接着它就振翅飞离船只,开始围着三桅帆船飞行。 神异的力量在船只附近荡漾开,狂风、雨柱和波涛稍稍退却。几乎要倾覆的三桅帆船获得了片刻的安稳,但离真正脱困还很遥远。 这和传说中能驱赶天灾的形象有不小的差距......难道是因为缺少了尾羽,从而导致自身力量的跌落? 如果是因为缺少力量,我是不是能用金币代偿,让它短时间内重回巅峰? 格兰丁手里拿着金币斟酌着。 这些金币是信徒的祈祷和黑湖空间附加的气息、力量、权柄结合在一起,才有了这样的特殊。 或者我也可以使用金币来增强我自身的力量,用灾祸对抗灾祸。 稍加思索后,格兰丁就不再犹豫,毕竟这两种方法可以一起进行。 他对着寒号鸟弹出三枚金币。 寒号鸟又是一声清鸣。它的尾部出现了三条耀眼的金色光带,得到力量加持后,它从船首处向天空盘旋翩飞,天灾凝滞了一瞬,然后开始向侧方偏离。 后方船队的领舰甲板上,一位魅力惊人的金发女性站在仪式法阵中央,她手里托举着雕像,细腻的脸蛋上不断有汗水滑落。 她的后方,还有两位美艳的女性分立两侧,形成支撑。 这时,其中一位单马尾的黑发女性猛然睁开双眼: “谢莉尔!为什么风暴在向我们靠近!”
“对方在干扰我的控制!”
因为分心,谢莉尔脸上沁出了更多的汗水,她不自觉露出了无助娇弱的神态。 一位正在擦甲板的水手被她的容貌所慑,恍惚失神间不慎失足跌落海中。 “收起你那副样子!我们会把力量分给你,控制住风暴!这些烦人的小虫子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另一位充满成熟风情的丰腴女士也开口道。说话间,她手上已经加大了力量的传递。 这股纯粹力量的冲击让谢莉尔闷哼一声,她忍着痛苦,脸上出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口中则诵念道: “您是最初也是最终,您是毁灭与灾难......” 在双方的角逐中,局面再次僵持住。 风暴在他们的推拉下停在原地,它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小,但也越发凝缩。它的中心位置形成了一个旋涡,强大的吸力让任何一方的船只都无法逃离这里。 极速旋转,撕裂一切的旋涡让格兰丁眉头直跳。他再次弹出三枚金币,这次寒号鸟的喙部与翅膀尖也镀上了金光。它扇动翅膀时带起的光华彩带把白色三桅帆船笼罩其中,船只在它的拖动下,缓慢离开了旋涡。 三桅帆船在摆脱旋涡的拉扯与风暴的阻拦后,顿时如长箭一般激射而出,迅速脱离了这片海域。 站在船首位置的亚瑟此时已经热泪盈眶。在他眼中,那只金色的,飞行间带动光华彩带的生灵就是神明派遣拯救信徒的使者。 看到自己信徒已经脱险后,格兰丁抓起了剩余的金币,一次性投入湖水中。黑湖激荡,格兰丁再次撬动了它的力量。 这个操作让他掌握灾祸的能力获得了极大的加强。他开始引导风暴,让风暴向追击者的船队压去。 魔女唤来的灾祸,最终还是降临到她们自己头上。 在巨浪拍上战舰,旋涡撕扯船身时,格兰丁看清了对方战舰甲板上的布置,看到了那个托举着雕像的女人。 他的视线霎时被雕像吸引! 这雕像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它身姿旖旎,即使五官朦胧却也极美,头发一直延伸到脚踝,根根清晰,如蜿蜒的毒蛇一般给人以活着的感觉。甚至在每根头发的顶端,还刻着或闭或睁的眼睛! 当他与雕像对视,霍然间,雕像头发上所有的蛇瞳齐齐睁开!一声美妙到毫巅,也愤怒到极点的声音同时在这片海域、所有生灵的脑海中回荡: “命运!”
站在仪式法阵中的三位魔女姣好的脸上爆出青筋,不等她们痛呼出声,顷刻之间她们所有的灵性都被抽空榨干,接着一道虚影从雕像上缓缓浮现。 格兰丁心头猛地一跳,他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如毒蛇吐信的眸子,祂的眼睛即将完全转为深黑。 格兰丁忍着几乎要炸开脑袋的疼痛,引导最后的灾祸力量化为一道粗壮闪电,抢在对方影响现实前,直接劈碎了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雕像。 做出这一击后,格兰丁感受到的那股直刺灵魂的危机感依旧没有停下。 靠着灵性的提醒,他集中注意力,眼前的事物瞬间崩散成各色细小的光点,这些光点又汇聚在一起,成了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河。他的意识顺从本能,瞬间投入河水中。下一刻,他原先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团烧透空间的黑焰。 在自身意识被长河中大量讯息冲刷干净变成白痴前,格兰丁又再次跳出。 这次他总算获得了喘息的机会,神像中的力量已经在刚才那一击中被耗尽了。他停留在半空,最后看了一眼正在被风暴撕扯的魔女教派舰队,在心有余悸中结束了降临,回到了黑湖空间。 ...... ‘枪炮与朗齐’酒馆二楼,客房的书桌。 材质特殊的羊皮纸上,那些啰嗦抱怨的文字才刚刚复原,然后笔触稍作停顿似乎是在休息,接着又有新的内容被书写出来。 但陡然间,羊皮纸迅速收缩,如活物般把自己团成一团。 呆坐在书桌前的格兰丁胸口绽放出柔和的白光。那只千纸鹤自动飞出,更加剧烈的白光短暂遮蔽了这个书房。 等光亮散去,格兰丁、千纸鹤、羊皮纸都已经消失不见。整个房间中的事物都恢复到半小时前的样子,一个虚假的格兰丁影像,正神情木然地打扫着凌乱不堪的地板。 一股神秘学上的联系被砍断了。 ...... 黑湖之上,格兰丁忍着灵性枯竭带来的头痛又等待了10分钟。他不敢使用‘命理之树’进行未来观测,在灵性匮乏的状态下,这么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在确认没有危险后,他立刻向后仰倒,回归现实。 连番的遭遇已经把他的灵性压榨干净,但等他回到书房时,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当场失控。 一个目光空洞的格兰丁正和他脸对着脸! “卧*!”
当自己抗拒的手掌径直穿过眼前表情麻木的另一个自己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真实的幻象。 书桌上羊皮纸已经再次展开: “哈哈,我几乎可以看到你那滑稽的脸了!真是精彩。”
下一刻羊皮纸上的文字转为严肃: “我们该谈谈我出手的报酬了。”
圆腹钢笔旁边,有一只皱缩、破烂又脆弱的千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