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干将、御刑司总千户寻风,携厚礼登门拜访。魏国公叫人传了苏懿回来,将请帖转交给了她。苏懿接到消息的时候无疑是震惊不已的,就算她和澹台明庭有协议,那也是私底下的,这直接就上魏国公府来算怎么回事儿?而在看完请帖之后,她更是风中凌乱了一会儿。“澹台明庭突发恶疾,让我去给他治病?”
且不说宫中御医一大堆,只要他澹台明庭开口,要多少都随传随到。再来她一直小心翼翼,不轻易在人前出手,他连什么病都没说,怎么就知道她能治?退一万步说,他让人大张旗鼓地登门拜访,直言不讳让她治病,那他要是好了,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会医的事了?那澹台妖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本来我已经婉言拒了,不过那寻千户说,只需将请帖转交给你,你自会前去。”
魏国公一双利目微眯,神情肃穆,“懿丫头,你什么时候和澹台家也拉扯上了?”
这说来就话长了……苏懿摆了摆手:“爷爷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说罢,给行了个礼,便拿着请帖退了出去。魏国公捋着胡须,摇了摇头。他这孙女儿啊,就是太有主见了,也不知道对她是好还是坏。回房换了身男装,苏懿让人给她备了马车,从京城外围绕了一圈,才驶向御刑司。像是早知道她会来似的,门口早已有人候着,见她来,立马迎着她进了屋。苏懿进门前目光瞥见一身着御刑司蓝底红纹飞鱼服的男子从旁边走过,只觉眼熟,可一回头,却不见了人影。是她的错觉吗?那个男人,好像之前在皇家猎场绑架她的那个!早知道是澹台明庭动的手,可当证据摆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是不是什么事只要跟权利沾边之后,就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苏懿很快收敛了那些多余的煽情的思绪,面上沉着,眸光镇定,迈进房去。跟聪明人打交道,就要时刻保持着警惕。还是那间奢侈至极的屋子,一进去,里面暖烘烘的热气便迎面扑来,夹杂着腊梅淡淡的幽香。澹台明庭躺在床榻之上,只着一身白绸里衣,整个人面容平静,似在静静睡着。那长睫如墨,薄唇轻抿,面若无瑕美玉,一头长发如墨泼洒,就这样躺着,也带着妖冶的雍容华贵。真是奇怪,这个男人,好像再矛盾、再突兀的两种特质,都能在他身上完美结合。记得轩辕冽唤他“如琢”,倒也真真算得上人如其名,如琢如磨,如绝世的无暇美玉。“小人李宝安,是诚国公府的二管家。”
屋内还站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朝苏懿行了个礼。苏懿点了点头,目光却没从澹台明庭的脸上移开。“咳咳……”李宝安咳嗽了几声,开始说明澹台明庭的病情,“昨日夜里,我家大少爷突发恶疾,叫人务必请公子过来之后,就再不省人事……”“恶疾?”
苏懿笑了笑,有些意味不明。李宝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懿的脸色,有些摸不透看不清,只试探着问:“照公子来看,我家大少爷这病可还有的治?”
“难说。”
苏懿也不走过去细瞧,将带的药箱放在一旁,撩袍给坐下了。“有吃的吗?”
“啊?”
李宝安先是被苏懿的前半句话惊得一阵恍惚,又被她的后半句话弄得有些懵逼。不过到底是从诚国公府出来的,他只一愣,便恢复过来,对苏懿一弯腰:“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安排。”
澹台明庭作为个讲究人,不仅吃穿用度金贵无比,就是吃食也是精雕细琢、连粒米饭也诸多花样。苏懿有幸享受皇帝般的待遇,自然是不客气,吃完饭之后还吃了不少果品甜点,可算是大饱口福。吃饱喝足,李宝安看着躺在那软榻上挺尸的苏懿,终是忍不住开口:“公子,您看,什么时候能帮我家大少爷诊治?”
苏懿掀了掀眼皮,目光扫向他:“治病救人是大夫的事儿啊,找我有什么用?去宫里传御医来呀。”
李宝安见过不少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倒还真没见过像苏懿这么无赖的。他好言好语地道:“大少爷昏迷之前说,只有公子能救他。”
“呵呵哒,他是太相信我还是太相信他自己啊?”
李宝安道:“自然是信公子,才让小的一定请公子过来……”“他若真信我,那也不会有今日这一出了。”
苏懿眸光深深地说完这句话,旋即勾唇一声轻笑,打开药箱,拿出笔墨纸砚。研磨提笔,却不是为了写药方,她在开头写了大大的两个字――酬金。李宝安看着她写下的数额,惊得险些没站稳:“一万两……黄金?”
“嗯。”
“这是不是太……”李宝安冷静了一下,说话舌、头才没打卷,“一万两黄金毕竟不是个小数额,公子这样,是不是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苏懿笑了笑,道:“嫌贵?那就另请高明吧。”
说话间就要背着药箱走。“等等,等等……”就这么两句话的时间,李宝安就满头的冷汗。他们大少爷指定了只让她替他治,可一万两黄金实在太多,他可不敢松这个口啊。“要不……五千两黄金如何?”
李宝安快给苏懿跪了,“公子,您就看在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过小的这一回吧。”
他还指望沾点诚国公府的体面,几个儿子和侄子都在诚国公府内当差,若他真松了口落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只怕一大家子都得赶出府去。五千两黄金,说来也不少了。只是老皇帝那么喜爱澹台明庭,三天两头的各种宝贝赏赐,哪件不是价值连城?说一万两黄金都算便宜他了。只是以后还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混,苏懿也打算把事情闹得太僵。既然她已经到了御刑司,这人就是一定要救的,至于酬金,也不过是多要一笔是一笔罢了。“这屋里很香啊。”
苏懿要了酬金,却仍没有替澹台明庭诊治的意思,反倒是随意地扯着话题。李宝安心头郁闷,却还不得不答苏懿的话:“前几日梅园的腊梅开了,大少爷便让人剪了几支插在屋里,日日换着,自然是香的。”
“哟,你们家大少爷倒是挺有闲情雅致的嘛。”
苏懿掐了一朵花,轻轻地嗅着。李宝安道:“大少爷是讲究人。”
苏懿笑了笑,道:“行了,你去账房提钱,送到玉颜堂去。回来之后,你家大少爷自然醒了。”
李宝安迟疑了一下。“放心,这是御刑司,我如果耍什么花样,也跑不了。”
李宝安这才退了出去。他一走,屋内静悄悄的,就剩下了苏懿和澹台明庭。她坐在床边的杌子上,有些奇怪地盯着床上的男人瞧。“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们男人在想些什么,又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自言自语说这话的时候,似是想到了轩辕冽,她轻轻地垂下眼睑,看着手中的梅花。“呵,香引子。为了试探我,你也算煞费苦心啊。”
以花为香,以香为引,以己做饵。起身,将那几支梅花直接丢到了窗外去,苏懿点上酒精灯,将针包铺开。大小不一、长短不同、粗细不均,她这针包还是从夏老头儿那里讹来的,据说是他某个行走江湖的宗师级别高手所赠,虽然吹牛的成分很高,但是针却都是玄冰冷铁打造的好针。一针入百会、转攒竹,一针行少阳、经太阴……苏懿下针快、收针也快,走完之后端起温茶猛地给澹台明庭灌了一口。“咳咳……咳咳……”澹台明庭是被茶水呛醒的,那唇角边有茶水流出来,滴落在雪白花花的里衣上。难得一向不紧不慢、风华万千的御刑司掌司大人,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苏懿憋着笑问他:“醒了?”
澹台明庭半靠在枕上,优雅地伸出手,揉了揉还有些微微胀痛的脑袋。“你还真下得去手。”
苏懿翘起嘴角,将最粗的几根银针慢腾腾收好:“谁叫澹台大人这么信任我呢?”
澹台明庭妖眸一荡,抬起眼来看向苏懿:“御刑司独门秘制的迷药,对你来说好像没什么难度?”
“只能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巧在医书上看到过而已。”
苏懿将小药箱合上,“既然澹台大人已经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澹台明庭淡淡微笑,好看的眼睛带着妖冶风情:“那小苏苏能不能给本座说说,你看的是哪本医书?那些个贱奴才说是独门秘制,却不知早已被人刊印成书广为流传,看来那帮废物真是留不得了。”
苏懿听着那含笑的声音,心却“突突”直跳。人命在他眼里从来不算什么,就像她在巷子口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下手无情,狠辣又冷酷,却偏偏带着妩媚绝伦的风情。像妖孽,嗜血的妖孽。苏懿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我不喜欢打哑谜,澹台大人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就是,要我费尽心思猜你在想些什么,我实在是猜不出来。”
澹台明庭挑了挑眉眼。这丫头倒是从来直接。他缓缓开口:“那日你在大街上救人,本座正好路过。”
苏懿闭着眼一拍额头。果然是她多管闲事惹的祸。只是不是惹的好整齐,而是眼前这澹台妖孽罢了。“你不用那种表情。”
澹台明庭道,“你第一次用酥骨香算计本座的时候,本座找了很多名医都无解。那次在临海长公主寿宴,你又拿出解药救了众人,你觉得,本座会认为是个单纯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