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英年早逝啊,”魏国公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又露出欣慰表情,“不过好在青云是个出息的,性子随他爹,文采也随他爹,他是云州乡试的解元,那学问可是远近闻名呐。等明年春闱,他再取得个好成绩,得了官身,凭他的才智,定然能如鱼得水,平步青云!”
苏懿配合地露出“哇、原来他那么厉害”的表情,果然,老爷子说得更起劲了。“且云州莫家也算是书香世家,他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虽然自从他爹死后,家世稍显没落,可到底世代传承的家底家蕴仍在,配咱们魏国公府,也不是太寒碜。”
魏国公说罢,老太君又接着登场:“最重要的,那莫家我们是知根知底的,他家里就他和他母亲詹氏。那詹氏老祖宗也见过两回,说起来性子跟你母亲差不多,也是个善良好相处的。你若是嫁过去,不用晨昏定省,不用在婆媳妯娌之间置气,还可以一嫁过去就当家,哪不比嫁给那些王孙贵族世家高门好?”
苏懿微笑着机械地点头,连声应道:“是是是。”
“懿丫头,”老太君望着她,语重心长地道,“你也别嫌那莫家如今没落了,正所谓,莫欺少年穷。青云那孩子老祖宗瞧过,以后定然是有大造化的。你爷爷跟老祖宗选了那么久才选到这么一个合适你的,你要相信,我们总不会害了你的。”
苏懿收了嬉笑的表情,有些沉默。她自然知道,老祖宗和老爷子都是为了她好。她如今的情况,只怕在大家眼里,有个人肯娶她就已经够天上掉馅饼了,她哪还有挑选的余地,赶紧地烧香拜佛、谢天谢地才是正经。更何况老祖宗和老爷子也不是胡乱地将她塞给谁了事,而是千挑万选才选出这么个人来,还特意让她先见过那莫青云一眼,先看她的意愿再说。她自然是不愿意早早嫁人了事的,可在这个朝代,女子从十一、二岁就要开始跟着自家母亲参加各种聚会,然后有儿子的人家就会在这些女孩子中物色挑选。长相过得去的,家境差不多的,品性不算差的,双方便开始你来我往,相互试探……谈不拢的转头又继续找下家,谈得拢的,便开始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六礼都完成五礼了,女孩子也差不多十五六岁了,就该披上红嫁衣,八抬大轿抬进夫家门了。而若是谁过了二十还没出嫁,那不仅那女孩子要被人各种诟病,还连着家人也会被人指指点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苏懿今年已经十八,说起来还正是一朵花儿的年纪,可在老一辈的眼里,这年纪就该领着儿女来请安了。所以想要一直赖在家里不嫁人,这种想法是绝对行不通的,只怕老太君和老爷子就算是绑,也会把她绑上花轿抬出门去。所以啊,如果她非得找一个人来把自己嫁出去的话,莫青云其实也算一个不错的人选。至少,看着顺眼。不过问题是――出自书香世家,虽有些没落但家底仍在,长相英俊文采了得,还是云州解元,来年金榜题名不在话下,而且家庭简单,婆婆好处,一去就能当家掌权……这些条件一提出来,别说是小家碧玉了,只怕是高门千金也会动心的。“照他这的条件,想嫁给他的女孩子只怕比比皆是,他明明有很多选择,为什么要选我啊?”
看上魏国公府的势力?可老爷子已经逐渐地淡出朝堂,甚少过问政事了,如今国公府全靠圣上惦念着当年一同打天下的情分撑着。她老爹和兄长又是些说不上话的,说他想攀高枝?他攀得上么。提到这个,老太君唇角也带了笑意:“青云这孩子,你别瞧着是个好说话的,可骨子里却透着股倔强。听说这两年那詹氏也没少跟他物色人选,可不管姿容好坏,家世高低,他都婉言拒了,说要娶一个自己中意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苏懿就不免更纳闷了:“难道是因为我长得美若天仙,他一见我就深陷泥沼不可自拔深深地爱上我了?”
“你这丫头,恁是贫嘴。”
老太君笑着戳了她一下,道,“原本是没有松口的,只是碍于你爷爷跟莫家那么久的交情,他不好直接回拒而已。不过自你爷爷设计让你们见一面之后,他就改了主意了。”
见一面就改主意了……苏懿回想了一下两人见面的场景,客客气气、有礼有节,也没谁玷污了谁非得以身相许的桥段。难不成是因为,他和自己待在同一个屋子里,所以觉得对她名节有损,准备负责到底?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轩辕冽的那种程度,不早该拜堂成亲洞房生孩子了?和轩辕冽生孩子……苏懿想了想那种场景,顿时浑身一阵哆嗦,赶紧地甩头,把这么荒谬的想法丢出脑外去。老祖宗解释说:“你爷爷自然也问他缘故了,他只说了四个字:见字如人。”
“见字如人?”
苏懿讷讷地张大嘴巴,没懂这是哪门子择偶标准。难不成那莫青云看上她,纯粹是因为她写了一手好字?她扯了扯嘴角,呵呵哒。要你手贱,要你手贱,不写那几个破字不让他看见不就完了吗?不过她也清楚,没了莫青云,还有李青云,张青云,赵青云……不管是谁,她终归是要嫁出去的。苏懿想了一下,问道:“那老祖宗的意思,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最好能推个一两年,等她羽翼渐丰,逐渐培养出一些势力,到时候嫁与不嫁,就看她心情了。老太君看了眼魏国公,这才开口说道:“我和你爷爷的意思,成亲估摸着要到明年端午前后了。一来等你的风头过去一些,二来那时候会试、殿试的结果也下来了,你们成了家,他也可以安心地奔前程。不过定亲的话,下个月就有黄道吉日,等请先生看了你俩的生辰八字,就操办着,先把亲定了吧。”
这是有多着急啊……苏懿小声地提了点意见:“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咳咳咳……”她话还没说完,老太君就是一阵剧烈咳嗽,她连忙去拍背。老太君缓和过来,有些怅然若失地道:“着急吗?不着急了。老祖宗我活那么大把年纪已经是上天垂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走就走了。你爷爷虽疼爱你,可他毕竟是个男人,这些事情怎么好管?这家里又没个主事的女人,那夏氏又是个藏歹心的,若是不在我死前给你物色个好郎君,我一走,你可怎么办啊?”
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懿还能说什么,只能连连应声:“是是是,老祖宗您莫要说这些气话了,我瞧着那莫青云也好的,先定亲就先定亲吧。”
苏懿走出清心院的时候,脑袋都还有些晕。她怎么出来转悠一趟,这婚事就莫名其妙地被敲定了?本来因为这事她就够郁闷了,结果一到梧桐居门口,她就更郁闷了。但见苏月扭着纤纤腰肢,珠翠叮当地款款向她走来。那艳丽脸上带着刻意堆砌的笑意,远远地,就能闻见她身上扑面而来的熏人香风。她身后还跟着俩丫鬟,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食盒,看那样子,倒像是送到梧桐居来的。苏懿顿时挑眉。这苏月又要搞什么名堂?却见苏月面带笑意,走到她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就准备往梧桐居的院子里走:“二妹妹,真是巧了,我做了几样小点心,想着拿过来给你尝尝,也算是为上次的事情赔罪,倒不想在这儿遇上你了。”
苏懿停住脚步,打住她:“点心我收下,歉意我接受,不过今日我有些不舒服,就不请姐姐里面坐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老祖宗不许夏嫣然和苏月来梧桐居闹事,可也没不许她们来赔罪不是。可又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苏月这般殷勤地过来找她,难不成真是来赔罪?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苏懿今日心头不爽,连委婉都不必了,回拒得那叫一个干脆。苏月明显也是被她这直截了当的态度给弄懵了一下,脸上笑意有些挂不住了。“这样不好吧,姐姐都到门口了,二妹妹都不请姐姐进去坐坐?”
苏懿冷笑:“那我都说我身体不舒服了,你还硬要打扰,不是更不好?”
“二小姐气色那么好,哪里像不舒服的样子?”
苏月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听见苏懿的瞎话显然不服气,抵嘴了一句。苏懿抬眼扫了她一眼。她记得这丫鬟,叫金玲,算是苏月以前欺负苏懿时的首要帮凶。她二话不说,一步过去,扬起手来就是恶狠狠地一巴掌。“啪――”那巴掌声分外脆响,愣是打得那金玲手抚脸颊,诧异瞪眼。苏懿收了手,这才慢腾腾地开口:“怎么样,疼吗?”
金玲跟着苏月,以前在国公府哪里不是横着走?何曾受过这种罪,当即委屈得红了眼眶。更何况,那么响亮的一巴掌,它会不疼吗?这二小姐不是明知故问?苏懿却轻轻笑开,眸中明光如雪:“我却觉得一点都不疼呢。”
苏月这回是彻底沉了脸去:“二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苏懿颇为惊诧地眨了眨眼睛,望着苏月:“姐姐怎么不先问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身体不舒服,别人又不是她,凭什么置喙她的话?这不跟她说金玲那一巴掌不疼一个道理么。苏月想到金玲刚才说的那话,五官都忍不住皱成了一团。这苏懿是在以牙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