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七尺者出列!”
刚刚建造好的营垒内,赵贵并其部曲们并没有杀羊作炊的悠闲,所有人都神情严肃,由赵贵亲自挑选稍后进攻对方营垒的先锋队。 虽说只是一场演练,胜负无关生死,但却事关尊严。第一场告负虽然尚可狡辩是有其他的原因,但也已经让赵贵颇感下不来台,如果接下来再失败,那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故而对于接下来的两场比试,赵贵心中甚至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感觉,无论如何都不再容许新的失败! 戎马半生,赵贵也是知兵之人,很快就将参加演练的部曲们按照各自的身体素质与技艺才能、划分成不同的作战队伍,然后便亲自带领部曲们直往李泰部队所在的营地而去,打定主意要一鼓作气的将那营地攻克下来。 两处营地相距十数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由于赵贵所部扎营所用时间本就多过李泰所部,再加上赵贵将部伍进行精细整编,前前后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营地中,李泰并其部曲们早趁这段时间饱餐一顿,当赵贵的部曲们出现在营地外的原野上时,营中将士们恰好将烹煮得喷香的羊肉拌着粮饼分食殆尽,各自表情酣畅的擦着嘴上的油花、拍着圆滚滚的肚子。 周遭看客们在见到这一幕后,忍不住便哈哈大笑起来,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须臾间便不知会产生多少新的变化。 李泰所部先一步完成了营垒的建设,本该是一个极大的优势,若能抓住这一点先机继续加强营垒各项防事的建设,多多少少也能弥补一些地形上的劣势。 可是他们却并没有选择继续加强营防,而是选择浪费这宝贵的先机饱餐一顿。现在倒是吃饱了,但敌军也已经杀至营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 看客们只是觉得好笑、看个热闹,但李泰所部松弛的营防落在赵贵并其部下们眼中,则就不啻于赤裸裸的挑衅,让这一支本就含羞忍辱的队伍顿时变得斗志更加高昂! “出击!能先登陷阵者,必有重赏!”
赵贵勒马于队伍的中前方,指着前面李泰方那四四方方的营地大声呼喊道。 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必如此靠近作战前线,可之前宇文护来到白水转达大行台的命令,不准双方各自使派身具名爵者参加比斗。 这虽然并不影响参斗的总兵力,但却让许多的队头兵长们都不得与斗,就不免让赵贵部曲中指挥与声令的传达都变得有些阻滞、不像之前那样流畅。 因此赵贵也不得不更加靠近交战的最前方,才能确保他的命令能够第一时间传递到交战各队中。 随其一声令下,先锋队伍率先向那营垒冲近,而此时营地中本就松懈有加的李泰部曲们却还没有有效的整合起来。 当赵贵方精挑细选、孔武有力的先锋队伍已经欺近营垒栅墙时,营门内突然竖起了白旗。 “这、这是什么情况?”
眼见到这一幕,不独周围观看的群众们,就连上一刻还在咬牙狂奔冲锋的赵贵部曲们一时间也有些愣神,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李泰却不理会看客与对手们接受与否,下令竖起白旗后,便率领部下们从营地另一方向撤离,干净利落的退出战场,绝不恋战停留。 感情他们搭建起这座营垒,只是为了赢得第一场比斗的胜利,顺便在这营垒中吃上一顿热乎饭,根本就没想过要依托这座营垒来获取第二场比斗的胜利。 “给我拆、拆掉这座营地!”
胜利如期而至,可当看到李泰部曲们在举白旗撤出后、好整以暇的在营地外整列队伍时,赵贵心中的快意便大打折扣,只觉得这一场胜利是被人施舍得来,根本就不值得珍惜,心情愤懑下,便一脸暴躁的大声喝令道。 李泰直接举白旗认输虽然让人大跌眼镜,但这座营垒搭建得也的确是扎实牢固得很,否则也不至于在群众瞩望下获得第一场比斗的胜利。 这么牢固的营盘,要拆除起来也得花费不小的力气。瞧着赵贵部曲们累得哼哧哼哧大喘粗气,李泰忍不住便高声笑语道:“中山公,接下来我还要率部进攻你方营垒,此间既已得胜,又何必将士力折耗在这座空营上?”
你咋不早说! 赵贵冷漠的扫了一眼已经拆除大半的营垒,又闷哼一声道:“观李从事督战方法,些许士力的损耗想也难以影响战况!”
虽然嘴上不客气的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但赵贵也并没有再继续督促下属们在此浪费力气,而是勒令撤出这座营地,整队返回自家营垒,准备进行接下来的防守战。 李泰瞧着赵贵部曲们渐行渐远,再见自家人马饱餐之后也多消化妥当,正是士气、力气最为饱满的时候,索性直接遣员再向主持人于谨认输,对这一场攻防战根本就不作尝试便全都放弃,并表示希望尽快展开下一场比斗。 于谨等人在听到李泰的认输表态后,不免群众哗然,一些本就立场偏近赵贵而不不看好他的将领们更是忍不住嘲笑不已,说这所谓的台府后起之秀只会些许扎营列阵的面子功夫,一落实到具体的攻防对阵就露了怯,连尝试都不敢尝试,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但也有人把握到李泰的战术意图,通过第一场的胜利先确定一定的领先优势,然后再放弃第二场对士气士力都损耗极大的攻防战,将真正决定胜负的机会压在第三场的野战之中。 这样的战术安排,的确也可以称得上是扬长避短,无形之中便抵消了赵贵部曲作战经验丰富、更懂得在高强度作战中对体力和节奏进行调控的优势。 并且赵贵部曲们这一来一回几十里的奔波,本身对人马体力也是一个不小的消耗,从而造成接下来野战中的劣势。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除了这连场的认输有点不体面之外,却是将最终的胜算大大提升,而且就是在赵贵、在观战诸将们眼皮子底下玩的小手段,大家一开始却都无所觉。当思忖明白后,一些本来还在嘲笑李泰的将领也不由得讪讪住口。 就连于谨在稍作沉吟后,都忍不住感慨道:“李伯山确是知兵知势之人,料定先机、谋于未发,绝非轻率狂妄的无能少类。”
“但究竟是妙计克敌,还是弄巧成拙,还是要看最后胜负如何?他新锐之众,想要在旷野中聚歼赵骠骑老成之师又谈何容易!”
仍有人忍不住的嘴硬说道,对一些集体荣誉感过于旺盛的人而言,情况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李泰与赵贵彼此之间的纠纷,而是演变成霸府新贵与旧贵的一场较量,心中难免就有些同仇敌忾之想。 赵贵在率部返回营地不久,便接到于谨使人传来的消息,略作思忖后顿时便也明白了李泰的计略。 眼见人马颇有疲惫之色,他也并没有为了面子而要强,争取了半个时辰的休整时间让部曲们在营休息,并亲自行走在行伍间为部曲打气:“我军虽然不谓常胜之师,但能胜我者也绝非那竖子新卒!彼类鼠辈,怯与角力争锋,故而奸谋狡计耗我士力……”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双方各自引部前往一座椭圆形的土丘附近,这里便是第三场比斗的战场,双方将士须得在此方圆数里之内争夺对方的旗帜,一旦旗帜被夺走,或者被驱逐出划定的范围后,便算失败。 伴随着激昂的鼓声,双方各自整列布阵。赵贵一方步骑参半,阵型繁复缜密、可谓攻守兼备,反观李泰一方,阵型则就随意的多,左中右三支骑兵阵伍各成冲锋之势。 尽皆骑兵的队伍看起来是更加的威风凛凛,但由于演练中禁止使用弓弩能强杀伤武器,骑兵虽有离合之机敏,但却做不到快速撕开步列战阵,反而是一种劣势。 但李泰对此却不管不顾,随着鼓声停顿下来,冲锋的角声响起,身先士卒的策马驰出,直向赵贵方阵伍冲杀而去。 “刀盾居前、长枪居中,跳荡掩护……” 赵贵瞧着迎面冲杀而来的李泰并其部曲们,心情也变得有些紧张,但还是有条不紊的排兵布阵、调度部卒们加以阻抗。 “冲!捉赵贵者赏!”
李泰率先策马冲至阵前,手中大杖向前挑抹挥刺,直将几名阵前刀盾卒员逼向敌阵后方,但不旋踵,他的前进便遇到了阻挠,敌阵中数杆长枪直向他挑刺而来。 李泰对此诸类阻挠却视若无睹,直将迎面刺来的两枪格挡砸偏,其他数枪全凭甲胄硬吃下来,虽无直接的痛感,但那猛烈的击打震荡感也让他有些吃不消,唯是咬紧牙关,更向阵内冲杀而去。 与此同时,其他骑士们也都纷纷冲了上来,沿着李泰厮杀出的这个口子便向敌阵内冲涌而去,很快便将这阵势撕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豁口。 “跳荡侧击、快快,不要入中军添乱!”
赵贵原本所布置的阵型是非常的周详缜密、攻守兼具,可当李泰率部径直杀入阵中来时,局面顿时又有不同。 原本布列在战阵中各司其职的将士们几乎下意识的便向阵内回援,尽管赵贵还在大声呼喊着,力图能够让将士们安在各自方位,发挥出阵势固有的效用威能,但由于欠缺得力兵长在阵伍中的执行督战,整座阵势都在无可挽回的坍缩下来! “擒赵贵,夺战旗!”
李泰这会儿也完全顾不上对部曲的调度指挥,视线只是死死盯着赵贵座驾与旗帜的移动方位,不断的挥杖向前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