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返回河南召集部众的赵刚前部抵达荆州境内,军民汉蛮人口合计六千余众,另有大部滞留鲁阳协助向颍川运输粮草,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南来入境。
同时这一支队伍也带来东魏军队最新的动向情报,都是非常不好的消息。上个月东魏大将军高澄率领国中精锐人马南巡,自虎牢渡过黄河并抵达洛阳,分遣大军进攻伊洛之间仍为西魏所占据的诸城戍,尤其是李泰撤军之前率部解救的宜阳九曲城,更是受到了敌人猛烈的进攻,驻守此间的同轨防长史裴宽为敌所掳走。 除此之外,伊水流域的孔城、伏流城也先后为敌所夺。驻守此间的城主李义孙部伍丧尽、突围而走,被伊西山野之间的蛮部接应,至今仍然不知所踪。 听到这些让人沮丧的军情后,李泰心中也颇复杂。他明白东魏这是在打算先拔除颍川周边的据点、使其孤立无援,然后再集中兵力向颍川发起进攻。 但就算是看破了,也没有什么巧妙的应对方法,真要想阻止敌人的战术布置,无非一个目标一个目标的死磕,到最后拼的仍然是整体的国力。 李泰已经将自己定位为一个看客,对此便也不再多作设想,而是集中精神处理自己治内的事情。 按照赵刚部将所禀告的情况,这一批加上下一批能够抵达荆州的民众数量约莫在一万几千人之间,如果时间来得及组织第三批的话,数量应该会更多,估计总共能够达到两万多人。 偌大河南当然不可能只有这么多人,但仓促间能够调聚的只有这么多,由此也可见王思政的河南道行台在河南的统治基础之薄弱。 虽然情况不如预期,但李泰也并没有计较太多,他也知道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跨地域的调度太多人口到荆州来,能有这样的收获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些抵达荆州的河南人基本上都是全无储蓄积累的赤贫之人,靠着在颍川和鲁阳等地领到的些许微薄口粮抵达荆州,许多人都已经饿的两腿打颤,望着田野中还未成熟的谷菽作物都眼冒绿光,若非沿途都有军队接应约束,只怕早就要忍不住冲进田地里采摘果腹。 好在州府接应民众入境也并非第一次了,倒是不失准备,在大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设置一个放粮点给他们提供口粮,并以此将这些人分流安置在郡县之间。 由于州府年初刚刚经历过水利扩建、田事大增,再加上针对这些入境之人进行周全缜密的编籍安置,让当地人和新入之人生活环境基本错开,得以相安无事,避免了土客矛盾的大量滋生。 随着五月将近尾声,赵刚亲自率领着第二批河南移民抵达了荆州,同时也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东魏大军业已抵达颍川,虽然其前锋人马被王思政主动出击给击败,但其大军主力也并未后撤,而是将颍川团团围困起来,让颍川彻底失去了同外界联络的途径。 不过好消息也有,由于近期大量粮食被输送到颍川城中,周边许多乡豪势力看在眼中,便也都陆续向颍川依附。故而这一次颍川被包围之前,城中军民聚集数量不少。 可是想到东魏为了攻下颍川投入了多少力量、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李泰也不知道城中军民增多算不算是好消息。在东魏近乎举国之兵的围攻下,颍川城中军民就算翻上一倍似乎也意义不大。 但王思政作为当世最为顶级的城防大师,当其所掌握的人事资源增多,可能也会有更加让人感到惊艳的表现,李泰心中对此也颇有期待。 赵刚此番带来一万一千余众,且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丁壮,都是被粮食吸引过来的丁役、又被东魏大军隔绝在颍川城外,与其滞留鲁阳不如南下荆州。 还有一点让李泰颇感惊喜的,这一批迁入的人口中有近千户各类工匠。 这些匠户本是侯景在镇河南时组织积累起来的,但却没有来得及随军带走,遗留在河南诸州郡被王思政所接手。如今颍川将要遭遇兵灾,王思政当然也没有办法组织他们进行生产,于是便索性打包给送了出来。 李泰得知这一情况后,也是不由得喜出望外,果然还是好人有好报。如果他不是及时的支援了王思政那么多的军粮,怕是也不会得到这些工匠人力。 沔北地区百废待兴,人力本就极为缺乏,更不要说这更高一等的工匠才力。 李泰本来就打算着随着夏秋来临、田地中陆续有了收成,便开始建造工坊产业,凭着南阳盆地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冶铁铸兵、继续壮大实力。这些工匠的到来,可谓是大大增加了相关的人才储备。 所以对于这些工匠,他也并没有随意安置在乡野之间,而是将他们整体移居到淯水西岸的一座新城中,且先让他们在州府组织下进行一些简单的工事劳作,等到秋冬农事结束便大力推动手工业的发展。 至于赵刚,李泰同样有重要的任务安排。 沔北此境汉蛮杂处,而蛮人生活习性、风俗习惯迥异于汉人,李泰既没有统合蛮人的经验、也没有这个耐心,所以在他入境之后屡屡兴治,也让境内蛮人逃散甚多。除了重点关注的诸如桓述祖等几个蛮部酋首之外,其他的蛮酋与州府互动都变得稀少、态度也冷淡疏远起来。 无论李泰民族情结有多强烈,不可否认的是蛮人就是当下汉沔江淮之间重要的民间势力。他们虽然组织度不高,可是一旦聚啸为患,也会拥有撼动地方军政的强大能量。 自己不精通的事情,那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赵刚同蛮人打交道的经验可谓丰富有加,对于统合引用蛮人势力也都非常具有心得,所以李泰是打算将荆州境内和周边诸蛮交涉统合的事务全都交付给赵刚。 “蛮人望似不化,但其实也颇有各自的喜恶和利弊的权衡。其徒众或是并不擅长耕桑生产,但也不乏轻锐狠勇,若加善用确实是一股可观的力量。”听到李泰安排给他的正是自己所擅长的事情,赵刚于是便点头应承下来,而当听到李泰苦恼于境内蛮人游散不附,他便又笑语说道。 “事既委于赵车骑,我无忧矣。该当威逼还是利诱,全凭赵车骑控持。若需用物,入府直取。若需用兵,我即使之!”
李泰给予了赵刚充分的自主权,也希望赵刚能够尽快整理出一支可观的蛮人力量,让他能够拥有更加雄厚的资本参与到接下来的天下乱局之中。 荆州境内诸事井井有条、发展迅猛,并没有受到外部情势变化的影响。但是其他地方却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虽然剧变还没有发生,但是许多迹象也已经开始逐渐显露。 李泰借着对形势的预判可以有条不紊的安排自己的发展计划,可是其他时局中人却需要根据情势一步步的发展来判断出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并做出应对。 在这个过程中,有的选择是对的,有的则是错的。但在当事人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却无谓对错,只有当结果显现出来之后,才或是欢欣、或是懊悔,但绝大多数人却已经不再具有挽回的机会,但是他们却仍不自知。 随着侯景军败丧势、仓皇南逃,这一场由其人所上演三国混斗的戏码似乎是已经落下了帷幕。 侯景也由最风光时凭其一人归属便能决定天下大势的风云人物,堕落成为一个丧家之犬,困居于淮南寿阳,凭着梁帝怜悯而苟延残喘,再也不具备影响局势走向的能量。 起码在南梁国君和一部分臣子眼中是如此,所以他们完全忘记了之前的谋计,无视侯景这个败军之将的乞求,积极与东魏之间遣使谈和,力图挽回淮北战败对内对外所造成的恶劣影响。 老菩萨茹素奉佛一辈子,却仍然勘不破因果业力,茫然不知他亲手种下并悉心浇灌的祸根已经发芽成长、而且即将瓜熟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