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琳琅水阁。 此时正举办一场大宴,热闹非凡。 北斗破军神将姜叔升受邀再次登门,位于上座,与太夫人亲切交谈。一旁坐着一位仙子般风姿绝色的人物,正是杨罡那日一别后未再见过的浮月剑仙——寒香。 下方杨府主母林氏、二房李氏,与一众嫡系子嗣,还有旁系、表亲皆尽到场作陪,下人们络绎不绝送上美味佳肴,场面花团锦簇,尽显豪门风采。 席间,姜叔升举杯道: “这一杯先敬太夫人,多谢太夫人的引荐,姜某才能引浮月仙子入主斗部,自领一军,不负斗姆神君的期许。”
“这一杯,敬寒仙子。”
“仙子一心求道,不落凡尘,如今肯为天下入主斗部,当真是姜某之幸,斗部之福。”
太夫人举杯一饮而尽,面色红润,似乎今日之事让她很是欢心。 一旁的寒香微微颔首,一杯饮下,才道:“圣君之命,斗姆之荐,寒香岂敢不从?不过想再得三两日清闲,才避着神将。望神将莫怪....” “不敢不敢。”
姜叔升朗声一笑,连忙推诿,“今我斗部群星恶煞吉曜正神皆尽在位,是圣上之德,黎民之喜,怎有怪罪之理?姜某再敬仙子一杯。”
寒香随波逐流,同姜叔升饮了一杯。眼波流转间,向下方的座位望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姜神将。”
这时,太夫人放下了筷子。 开口道:“而今气氛正浓,那三个名额之事,不如……” “听太夫人之言。”
姜叔升点点头,正要答应,旁边的寒香忽然道:“不急,还有一人未到。”
“哦?”
姜叔升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是谁?早听闻杨府有一女杨蝉,有幸被仙子收入山门。是哪位贵女又入了仙子法眼……” “杨罡。”
寒香微微摇头,芳唇轻吐。 太夫人闻言,瞬间面色微沉。 她早已听闻那卑贱的疯女之子与浮月剑仙似乎有所瓜葛,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忽然展颜笑道:“寒仙子,杨罡在我杨府只是庶出,兼又是赘婿贱籍,此事……恐怕不妥。”
此事不妥。 一句话,仿佛千斤重担,便要彻底摧毁一个人的前途。姜叔升面色不变,眼神却有几分讶然,饶有兴趣的看起了戏。 闻言。 寒香并未反驳。 只是伸出青葱玉指,将身前酒杯往外轻轻一推,将自身态度清晰表明。 太夫人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转头看向了左手边的北斗破军神将,用眼神示意。 “这....”姜叔升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一个是昔日好友袍泽的家族,一个是新晋斗部同僚。他夹在两人之间,一时间面露难色。 …… 而此时的杨罡,已经完成今日的修行功课,正在院中雕刻小鱼。 不知杨府中的三位已经为他起了争端,更不知长汀街上一位杀气腾腾的佳人,正提枪赶来。 “接下来....” 他默默思索着。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打算先消化九百日参研之力的记忆,然后再进入北地枪魔。 九天,每天吸收百日记忆。 那一百两银子只要不吃灵丹、宝药,足够这段时间花销。所幸那后厨管事管同经过上一次的敲打,近来很是识趣,常瞒着他人悄悄送来一些精致吃食。 虽然比不得杨府的嫡系少爷、夫人,但比一般下人都好了不少。 正想着。 院外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出头,低声喊道:“罡少爷,小的又又又给您送饭来了!”
杨罡起身走到篱笆栏边,接过食盒。 “谢了。”
“哪里哪里,能给罡少爷送饭,是小人的荣幸。”
管同搓着手,他能在杨府生存多年,自然深谙主仆尊卑之道,自上次见识了杨罡的凶狠之后,就一直在弥补过去的错失。 “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杨罡点头。 这管同虽有些势力眼,却也是个聪明谨小慎微的人。 相比起来,杨府享受累世富贵的嫡系,依旧沉浸在世袭祖荫的辉煌中。忠勇侯这一次遭受圣君贬谪,似乎并没能让他们感受到危机。 “罡少爷,这一份膳食,是小的孝敬夫人的。”
管同闻言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一步,靠近道:“今日府中有贵人登门,太夫人摆下大宴。小的特意过来,其实是请您过去的。”
“请我?”
杨罡差点没反应过来。 “对。是太夫人亲自传的话,请罡少爷前去赴宴,说有重要的事。大少爷,小三爷,小四爷,各位小姐也都去了。”
管同的神色愈发谦卑,私以为杨罡即将得宠,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了。 他心中打起了算盘。 听闻罡少爷极尽孝道,或许尽力照顾院子里那位夫人,才能更讨他的欢心。 “只是……” 管同忽然迟疑了一下,“小的偷听到主母让传话的丫鬟,说....务必让您迟一些过来。最好是……半个时辰后。”
林氏....杨罡若有所思。 明白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差,是对方在故意使绊子。 看来今日之宴,是对自己有益的事。而管同是二房李氏的人,自然顺水推舟,将此事告诉自己没有任何为难。 说来可笑,他一个让杨府蒙羞的赘婿被所有人厌弃的庶子,从小没吃过几顿饱饭,如今居然有机会被邀请上席作陪? 那么,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让林夫人如此下作? “还有……”管同的面色纠结,一副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 “把话都说完。”
杨罡说道。 “还有寒香仙子。”
管同警惕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小的离开时,她的声音突然钻入耳中,竟也……竟也说让罡少爷迟一些到。”
“哦?”
杨罡不禁陷入了沉思。 那杨府主母林氏,对自己素来不喜,让人拖延时间是在故意使绊子,不想自己得到好处。而寒香仙子....也让他晚一些去,是什么意思? 上一次的事情,对方明显有意帮自己。没必要多此一举,让管同送话。 而且传音给管同……说明她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管同小心的看着他的脸色,自知猜不透这些高人的行为,躬身提醒道:“时间已经不早,少爷若是决定好,还是快些收拾一番,以免耽误了时辰,冲撞贵客。”
“小的先行告退。”
说罢,管同探头探脑的离去,生怕别人看见一般。 许久。 杨罡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多了几分明悟。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寒香……姑姑?”
这一次出席,若有利益,自有争夺分配的冲突,林夫人才会使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而寒香的行为,更像是想为他独自挡下所有压力,只待杨罡最后出现,摘取胜利的果实。 以他在杨府的处境,若凭白得了些好处,只会遭人嫉妒处境更加艰难。 寒香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为晚辈遮风挡雨的长辈,无怪乎真心实意杨罡喊出那一声——姑姑。 “可我现在的处境,还能更差吗?”
杨罡摇头失笑,“堂堂七尺之身的男儿,又怎么会躲在一个女人身后,让她为自己遮风挡雨?”
“虽然不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但我也不会因自己的事,让你....这个世上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凭白受了委屈。”
杨罡转身将食盒放在小屋门洞前,待母亲取走食盒,一步踏出院子。 轰隆隆。 天上雷声阵阵,似乎要下起大雨。 一个身影逆着冷风,一步步走到杨罡身前。姜姜手持黑色断枪,一身煞气有如实质。 “又是你?”
杨罡顿时一脸嫌弃。 “你来干嘛,又想报恩,还是复仇?”
“我....”姜姜张了张嘴,看着那张与前世有几分相似,但一如既往充满嫌弃的脸。 一时间,她仿佛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个蛮横霸道的男人。 腾腾杀气顿时如潮水般褪去,心底没由来升起一丝惧怕。 “说话!”
杨罡沉声道。 “我....我来......”姜姜近乎本能的低下头,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来什么来?”
杨罡看到她那张厌世脸,心里不知为何就是有一股火气,“正好,我身边还缺了一个洗衣搓袜的丫鬟,要不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