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记忆的出现，与陆离将将来到此世之时，所接受的记忆一样。 是以一种旁观的视角，来观看这一切。 但与原身记忆不同的是，陆离所接受的，就只是记忆而已。 以他引灵之境的神魂扫荡周身，却也未曾察觉到别的神魂之力。 “这就是三生石之力吗？”
陆离细细探查体内，其实身体的本质，还是他的身体。 气血如龙，元神引灵，武道元神双双二境。 但在这方不知是真的回到千年过往，还是构建而出的幻境世界之中，旁人眼中的他，却就是那位奚真人。 换而言之，就是陆离取代了那位奚真人的存在。 “只有记忆，这就有点离谱了。”
陆离一阵牙酸，在获得了奚真人的记忆之后，他便知道，自己所在之处是何处，又为什么会在此处了。 此处，大抵还在十万大山之旁。 但这个时间点，上代妖主因为阿难之事，虽然还未曾离世，却也命数无多。 而且失却了万妖金丹的妖主，杀力也大打折扣。 百家诸子耀世的这方时代，最大的忧患是诸国乱战，百家争锋，而从不是十万大山。 比起大离现世来，这个时代下的十万大山反倒是更加收敛。 而作为妖主尚存的节点，十万大山之中，灵蛇依旧肆虐。 所以，奚家便应运而生。 “千年之后，罗刹江旁所有人都说，奚家镇世代捕蛇。 根源，就在此处了。”
陆离浏览着记忆，脸上不由地流露出了苦笑。 而且，比之千载之后的奚家镇，如今的奚家，虽然没有开枝散叶到那般地步。 但作为后世源头，奚家却在整个扬州都有着赫赫威名。 已然故去的奚家家主，是这南越国的一员战将。 虽然身死，却福荫犹在，家中捕蛇人成百上千，资产数之不尽。 其留下了一个儿子，也是奚家这一代一脉单传之人，奚宣赞。 没错，就是奚宣赞。 与千年之后的奚宣赞同名，也或许，这个名字就是那将卯奴派到其身边的恶意白蛇有意为其特意取下。 千载后的妖主，想仄做到这一点，却是再轻松不过了。 而作为奚家独子，此世的奚宣赞根本不用操心家业如何，每日也就是游玩不休。 直到前不久，清明之日，奚宣赞去扬州城游玩，救下了一个迷路的小女孩。 奚宣赞发了善心，将其安顿在了奚家之中。 住了大抵十日左右，那小女孩家中来了人，寻到了奚家，将其接走，还邀请奚宣赞一同前往，以表报答。 这一报答，却引出了祸端。 奚宣赞足足失踪了半月有余，才回返家中，他所去之地，根本就不是什么人家，而是妖物之居。 今日侥幸逃出，可那妖物怕是还会再来。 奚家老妇人不敢耽搁，于前日传书信给了奚真人，请其回返家中，庇护这奚家唯一的独苗。 奚真人，也就是如今陆离取代之人，是那逝去的奚家家主之弟，也即是奚真人的叔叔，但其入道门修行，不会再有香火。 所以，奚宣赞可以说是其唯一的后辈。 听闻此事，奚真人连夜前来，两日之间，便跨越千山万水，从那九州之中赶来。 “这个时间点，是那位恶意白蛇将将出山之时，与奚宣赞有交缠的精怪，不是她，还能是何人。”
陆离嘴角抽搐，他可以九成确定，那掳走奚宣赞半月之久的妖物，应当便是那恶意白蛇。 而那恶意白蛇，在这个时间点，就已经是四境妖王了。 当然，那位奚真人却也是四境的本命修士，其修的，还是最霸道的雷法。 按照灵霄所言，恶意白蛇当年于妖王之中，修为一般，血脉也一般。 若是所料不差，那恶意白蛇遭劫，就是因为这位奚真人压过了她。 可问题是，如今的奚真人身体里套着的，却是陆离的内在啊。 “以二境，对四境，还要踏破这轮回？”
陆离如今终于明白，这踏破轮回，为什么会被定为深青之色了。 踏破轮回，大抵就是要重演旧事，而且要做出改变，去斩断奚宣赞与那恶意白蛇之间的情缘之所在。 斩断情缘且不提，重演旧事，不就是要让他顶着奚真人的身子，去让那恶意白蛇遭受劫难。 “就算那恶意白蛇所谋，也是去踏破轮回。 但四境的妖王，就算站着不动，我也未必能够将其斩杀。 而且，如果所料不差，要踏破这三生石的轮回，就像带着奚宣赞入白蛇洞一样，因果需要合理，不能跳脱于过去之人。 就算那恶意白蛇有意相助，也不可能做的太过明显。”
陆离一阵头痛，不过好消息也不是没有。 这位奚真人的记忆之中，可有他修行道法的记忆。 其的根本法，虽然不是逍遥游，但其修行的杀伐道法，却是道门真传，五雷正法。 陆离如今，却还真就缺少元神修士的杀法。 阿难破戒刀虽然也能调用神魂之力，可以做到刀斩肉身，意斩神魂，但到底不是专门的元神道法。 若是能够将这五雷正法吃透，入这轮回就已然不亏，已然算的上是大收获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离吐出一口气，正要说话，大门之后，却又走出一道身影。 “真人若是再不来，你哥哥的香火就要断了。”
来者穿金戴银，虽然不再年轻，但经过岁月沉淀，反倒更多出一番养出来的雍容气度。 这妇人便是奚家如今的主人，奚宣赞的母亲，奚夫人。 看着手持拂尘的陆离，奚夫人却也没有窥破其的真实身份。 可其哪怕是在对奚真人在说话，言语之中，却还是有几分怨气。 “昨日，宣赞又被那妖物掳走。 若不是那小妮子懂得知恩图报，就要劳烦真人，去搜遍十万大山，找到宣赞的尸首了。”
“又被掳走了？”
陆离微微皱眉，这恶意白蛇，倒真是好大的胆子。 虽然奚家为了方便收购灵蛇胆，并没有定居在扬州城中。 可在十万大山连妖主都算是半隐退的情况下，这般明目张胆的入人族之地掳走将军之子。 只能说，这恶意白蛇遭劫，不是没有原因的。 哪怕没有奚真人，早晚也会遭到清算。 “尊嫂勿忧，有我在，什么妖怪也不能放肆。”
陆离虽然还没有想出，如今的自己怎么去对抗那四境妖王，恶意白蛇。 但作为奚真人，他还是微微一笑，成竹在胸的说道：“赞儿如今可还在府中。 就劳烦嫂嫂，待我去见见赞儿，与我讲一讲具体之事吧。”
奚夫人虽然有几分怨气，却也知晓，奚真人跨越九州而来，此时抵达，已然是尽力而为了。 在说完那些话之后，她的情绪便已然宣泄的差不多，更何况，如今的奚府之劫，却也需要奚真人去化解。 当即奚夫人微微颔首，轻声道：“还请真人与我走吧，赞儿就在堂屋之中。 我已经召回了所有捕蛇人守在院中，护着赞儿。 我就不信，那妖物为了掳走赞儿，还敢把他们全部赶尽杀绝。”
这倒是个聪明办法。 陆离点了点头，这个节点，百家诸子尚存，十万大山却已然开始衰落，两族之间，势力相差悬殊。 而奚家下属捕蛇人，成百上千。 就算是妖王，也不敢在人族领地，屠戮千人。 若是此事当真发生了，那偌大的十万大山，却也不会有那妖王的容身之地。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陆离虽然心中赞赏，嘴上却还是悠悠的说道：“此番前来，却还是要将问题彻底解决了的好。”
“真人的本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奚夫人点了点头，两人行走之间，却已然到了堂屋之中。 奚家的堂屋极大，即便是被搬入了一张木质大床，整个屋子内，依旧显得有些空旷。 陆离抬眼望去，那大床之上，与千载之后的奚宣赞有七分相似，却多出了几分贵公子气息的男人，正躺在床上。 出乎陆离的预料，这男子抬眼看向陆离，居然十分自然的说出了一句叔叔，眼神之中，全无半点现世奚宣赞所应有的迷茫。 “这小子，不会是迷失了吧。”
陆离眉头一挑。 在进入三生石的众人之中，唯有奚宣赞，是没有任何修为在身的。 除他之外，就连李君甫，都有着十象修为在身。 而那恶意白蛇说过，入了这三世轮回，是有着迷失的风险的。 甚至那善意白蛇，或者说白素贞，甚至想过就迷失其中。 虽然陆离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可这却也很可能是因为他的双魂合一，二境的元神修为下，元神坚实。 亦或者是因为那易命图录，在护持着他的真灵。 以目前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就连五境的妖主，都有可能会迷失。 而五境的妖主若是自愿，都有可能迷失，奚宣赞迷失，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三生之石的试炼，果然没那么简单，处处是坑。 这迷失，就是其中之一。 若是我迷失自我，没有了记忆，完全成为奚真人，可修为却只有二境，还想要重演旧事，踏破轮回，简直就是在说笑。”
陆离警醒，心头愈发沉重，看着奚宣赞，却还是轻声笑道：“赞儿，叔叔来了。 你把事情都说出来，我才好替你解决。”
奚宣赞连连点头，可以看出，孩子被吓得不轻，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显得极为衰弱。 “我被掳走之前的事情，叔叔应该是知道的。 我在扬州城中，捡到了一个唤做卯奴的小女孩，看其与家人失落，又生的可爱，便想着做件善事，全当为叔叔积福。”
奚宣赞徐徐道来，陆离却是眉头微挑。 怪不得那奚真人愿意为了这小子跨越千山万水而来，甚至原本的故事线中，其甚至愿意与一位四境妖王不死不休，将其追杀至修为尽失，乃至诞生新的意志。 两个奚宣赞，虽然所处环境不一，但本心依旧纯善。 “卯奴在我府中，住了大概十日左右。 那一天，我和卯奴母亲等人，正在家中吃饭。 突然一阵喧闹声传来，我去门前窥探。 却见门前一顶四人轿，抬着一个老妇人。 这老妇人，生的鸡肤满体，鹤发如银，很是奇怪。”
陆离挑了挑眉，卯奴都出现了，这老妇人，他大概也知道是谁了。 那日所见的金乌传人，恶意白蛇的两个妖王手下之一，鸦婆。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间点的鸦婆，有没有臻至四境妖王啊。 如今他可联系不上霍斗，若是这两位也到了妖王之境，那可就太麻烦了。 “虽然生的奇怪，但这老妇人直言卯奴是她家中之人。 而卯奴虽然躲了一会，被发现之后，却还是承认了下来。 我当时只以为卯奴是害怕被家里人责备，毕竟那鸦婆直言，她花了很多时间，方才找到奚府。 到了后来我才明白，卯奴彼时，就不希望我跟着这老妇人回那所谓的家中。”
奚宣赞叹了口气，轻声道：“但谁又能看到未来，所以那老妇人相邀，说要感谢我一番。 我心里总是贪玩，在和母亲说了之后，便同意了下来。”
“却也怪我。”
一旁的奚夫人拉着奚宣赞的手，眼泪险些就要落下。 “明明最近就一直有传言，壮年男子频频失踪。 我却看那老妇人像是个大户人家，便稍稍放了心。”
母子抱在一块，互相自责，陆离咳嗽了一声，他毕竟不是真的奚真人，没办法真的感同身受。 而且这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现世已然注定。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奚宣赞去了何处，又见到了什么，能不能助力他打破轮回。 “叔叔莫怪。”
奚宣赞拍了拍母亲，又接着说道：“那老妇人带着我和卯奴，到了那十万大山之中。 我也是鬼迷心窍了，那十万大山之中，哪怕是外围，也只听说过有灵蛇和捕蛇人。 哪里会有人在此处建造府邸，更何况那府邸甚至比奚府还要大上一些。 我进去之后，却见到了一位白衣的绝美女子，自称是卯奴的养母，唤做白娘娘。 这白娘娘绝美异常，见到我之后，说为了感谢与我，要请我喝酒。 我本来是拒绝的，可她看了我一眼，我就迷迷糊糊的上去了。”
看了一样，就迷迷糊糊上去了？ 陆离挑了挑眉，那这么说来，这白娘娘，应当是元神之路上的四境修士。 修士的话，倒是一个好消息。 虽然武夫比之修士少了许多玄奇手段，但却胜在根底扎实，一力破万法。 天柱武者，还是妖族，其肉身之坚，陆离怕是会束手无策。 但若是那白娘娘有意放水，元神修士主动舍弃自己的诸多手段，却还是要好对付的多。 “我与那白娘娘推杯换盏，渐渐地也有些酒醉了。 我迷迷糊糊之间，想点些下酒菜。”
奚宣赞继续娓娓道来，但说到此处，他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惊恐之色。 “谁料那白娘娘哈哈大笑，居然真的让两个侍奉的力士去准备下酒菜。 两个力士领命下去，过不多时，两人押着一个俊秀男子再度回返。 两个力士将这俊秀男子的衣服全部卸下，而后绑在将军柱上。 一个力士端过一个银盆，放在这男子下方，另一个力士则把刀插入这男子的肚子之中。 霎时间鲜血四溅，力士取出心肝，呈到了桌前。 我立时被惊醒，吓得魂不附体。 白娘娘却倒了一杯热酒，捧到了我的面前。”
奚宣赞嘴唇微颤，缓声道：“这酒我却怎么也喝不下去了，正要离开，那白娘娘却一把拉住了我。 她和我说，吃人心肝，可以益寿延年，容颜永驻。 方才被剖开心肝之人，是她的丈夫，是自愿为她而死的。 如今她已然守活寡了，希望我从了她，做她的丈夫。 再想到最近扬州壮年男子频频失踪，我哪里还不明白，这白娘娘，就是在用这种手法，来诱骗男子到她的府中。 日日欢好，厌弃了便换下一个男子，上一个丈夫，便吃了他的心肝。 那白娘娘虽然面容绝美，可我却绝不愿意从了她，比起她来，卯奴反倒是更可爱一些。 白娘娘因此大发雷霆，将我关在了牢中，足足半月功夫。 直到那一日，那白娘娘又带来了一个男子，卯奴也随之回返。 我本以为那就是我的死期了，白娘娘也确实让那两个力士解剖了我，自己则去与那俊俏男子喝酒。 所幸，卯奴搭救了我。”
奚宣赞吐出一口气，握住了陆离的手：“她说我是她仅见的不被白娘娘美色所惑之男子，不应该死在白府之中。 故而，她冒着奇险，将我送出了那白府。 再之后，就是母亲给叔叔你发信了。 昨日发信之后，我本只是在院中闲逛，却不曾想，那树上的乌鸦，却化作了那老妇人，再度将我掳走。 这次，又是卯奴，她在半路拦下了那老妇人，将我救下，送回了家中。 叔叔，那白娘娘固然是恶妖，但卯奴却有一番善心。 还劳烦叔叔放卯奴一番生路啊。”
“我放卯奴一番生路？”
陆离苦笑一声，这奚宣赞，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在没有霍斗的情况下，他都未必能够胜过那鸦婆和卯奴，更别说是确定踏足四境的恶意白蛇。 居然还要去顾忌卯奴的生机，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可即便心中再怎么无奈，面上却只能是应下来，陆离悠然道：“我之五雷正法，自能分辨善恶，若是那卯奴真的本心纯善，自然不会招致杀身之祸。”
不管怎么样，事情到此已然明了，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去对付那恶意白蛇。 “你且先歇下。”
陆离先安抚下奚宣赞，而后对奚夫人说道：“还请嫂嫂替我购置一些东西。 直入十万大山，恐生事端，等那蛇妖亲自上门，才是正道。”
虽然没有奚真人的伟力，但陆离却得到了奚真人的记忆。 那是完整的道门传承，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元神修士布下地利求取天时，不是没有机会做到越境杀敌。 “更何况，还有这件宝物。”
陆离再度举起拂尘，眼神幽幽。 在他决定以地利取胜，而不是直接杀入十万大山之后。 这拂尘之上，居然有一道意识闪动，似乎是在惊异于修行五雷正法的奚真人，居然会选择避战。 “这拂尘，居然是真的，而不是与我的外貌一样只是虚幻。 这可是奚真人炼制的三品灵宝，还有着其的部分本命意志！”
陆离心头长舒一气，也对，若是真的毫无破局可能，那就不是劫运，而是彻头彻尾的必死之劫了。 尤其是，这三品灵宝有着奚真人的部分本命意志，配合上他所获得的奚真人记忆，那可当真是，相辅相成。 “以此来窥探部分四境修士的道路，都不是不可能。”
陆离干劲十足，将所需之物，告知了奚母。 而奚母却也爽快，虽然灵材珍贵，但比起儿子的命来，却是什么都不算。 在交代完毕之后，陆离便被引到了客房之中。 而陆离，则将手拂过手中拂尘，神魂沉浸之中。 将将沉入神魂，一道声音便随之响起。 “你到底是谁，为何对那罗刹三妖，选择避而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