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在侧，陆离便不必再顾忌路途之上，可能存在的妖王山头。 而有灵霄指路，陆离也便无需再去比对记忆中的白蛇洞方位。 以红鬃龙马如今日行三万里的能力，在日头西斜之前，陆离便已然抵达了那白蛇洞附近。 不同于其他妖王山头的辽阔险恶，这白蛇洞所在之处，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峰。 若不是山峰之旁，一道道身影踏虚而立，陆离怕是会以为自己走错了道路。 这一道道身影，都是人身。 在这十万大山之中，人身，就代表着至少三境的大妖。 更何况，此地还是十万大山的最深处，妖主所在的白蛇洞。 寻常的大妖，甚至都未必有资格知晓此地所在，更别说踏足。 “灵霄兄方才所说，十万大山之中，共有七十二洞妖王。 此处身影，影影绰绰近百道，除去那些侍从之外，七十二洞妖王，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然齐至了吗？”
陆离目光扫过那些身形各异的妖王，虽然这些妖王已然化形，但有【窥命之眼】在，陆离却依旧能够窥破他们的跟脚。 妖族果然是血脉为尊，能够成就妖王的，无一例外，都有着璨绿之色的血脉在身。 甚至，陆离还看到了几位在遇到灵霄之前，曾追杀过他的妖王。 彼时没有时间窥探，如今看去，却心头一惊。 “若是早知晓这人族的小子，与神猴山有旧，本王便该顺水推舟一番，将其早早赶至神猴山。”
陆离的窥探虽然没有惊动这些四境妖王，但他的视线却还是被察觉。 那血脉为深绿之色【踏地白牛】的昂藏汉子移来视线，大笑道：“孤身一人，敢带着一个凡人，一个二境武夫，独闯十万大山。 虽然是人族，倒也对脾气。 等到三生石之事毕，可到我山中饮酒。”
“哼，大哥吹捧的却有些过了。”
一旁面色阴鹫，血脉于众妖王之中，也是较为罕见的淡绿之色，是为【翻江恶蛟】的男子瞥了一眼陆离胯下的红鬃龙马，摇头冷笑。 “有这龙马在手，寻常大妖，根本拦不住他的行踪。 而到了妖王地界之中，大家也都是顾忌妖主的面子，与这小子何干。 身怀龙血，居然服从于一人族，当真可笑。”
陆离瞥了这阴鹫男子一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戳到他的痛处了。 不过在来之前，灵霄说过一切事情由他来解决，故而陆离缄口不言，只是默默地记下了这尊阴鹫妖王。 “翻江妖王自然是豪气干云，分明早可化龙，却认定蛟不输龙，自行割舍化龙机缘，不入东海之滨。 在七十二洞妖王之中，也是一等一的豪杰。”
灵霄却也没有坐视不理，直接翻身下马，拱手笑道：“但翻江妖王有雄心壮志，也不必对他人的抉择置评。 毕竟只是一个未曾化妖的异兽而已，遇到人杰，被其折服，却也是应有之事。 更何况我这位兄弟，却也不是凡人，在我看来，九州当代天骄，当以其为首。 红鬃龙马追随于他，说不得是它的机缘。”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灵霄如此给面子，那位翻江妖王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依旧对着陆离，挑衅似的舔了舔嘴唇。 而其对陆离如此之高的评价，也让许多妖王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 毕竟，灵霄的血脉资质，若不是突然出了那须弥青龙和妖主血脉再归，基本上是可以称之为当今妖族之最强。 再加上基本上是其一手操练而成的神猴山妖兵，更是冠绝十万大山。 虽然其还没有踏足四境，但却足以让这些妖王平等而视，他的血脉，已经注定了他必然踏足妖王之境。 能够被其如此盛赞，这人族小子，或许并不只是护送妖主情定之人那么简单。 而一旁的陆离，却也听到了灵霄的元神传音。 “这翻江妖王，只论血脉，在七十二洞妖王之中，倒也不算上等。 可其凶恶成性，一旦厮杀，招招搏命，许多妖王都不愿与他纠缠。 最重要的，是这位秉承己土真意的踏地妖王，其只要踏足大地，便有无穷大力加持，甚至于还在同境的大金刚神力之上。 其实力，在七十二洞妖王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而且这位踏地妖王交友广泛，七十二洞妖王都与之相熟，甚至有包括翻江妖王在内的好几位妖王，都与之结拜。 其山头之中，训练的妖兵无论是质还是量，都只在我神猴山之下。”
气力还在大金刚神力之上？ 陆离闻言，挑了挑眉头，也是不由地看向了这位踏地白牛。 在来的路上，灵霄还与陆离解释过。 十万大山之中，有七十二洞妖王，只论四境数量，甚至可与无法完全整合调用百家底蕴的大离相提并论。 但十万大山，能有如此之多的妖王，纯粹是靠时间堆砌出来。 妖类的寿命，远在人族之上，只要血脉足够尊贵，加以时间苦熬，去悟透血脉之中代代传承的真意，便能够顺利跻身四境。 但这样跻身四境的妖王，与虽然寿短，却能够凝聚更加璀璨，且独属于自己的武道意志，元神本命的人族四境，很难相提并论。 毕竟，能够修行到四境的人族，根本法其实也不会差到何处去。 即便一开始差，也早就被补足至上乘了。 这时候，比得便是四境专属的意志心灵了。 而人族千人千样，独属于自己的武道意志，元神本命，自然要胜过照本宣科的妖族四境。 当然，杂家除外。 而能够在这种情况之下，能够做到与人族最强根本法之一大金刚神力，还是其最长之处的气力比拼，同境对敌，犹有胜之。 除去那深绿之色的【踏地白牛】之外，其本身，应当也做到了推陈出新，领悟了独属于自己的霸道意志。 “除去实力之外，还广交好友，与妖王结拜，蓄养妖兵。”
陆离若有所思，同样传音道：“这踏地妖王，应当是你欲行之事中的一大阻力吧？”
“想要取代妖主，只有这些，可还远远不够。”
灵霄摇了摇头。 “广交好友，拉拢妖王，蓄养妖兵，永远只是手段。 最根本的，仍是足以与妖主传承相媲美甚至犹有超出的绝对实力。 只要我能够功成，将其镇压，那他所做的一切，反而都会成为我的助力。”
说罢，灵霄摆手前行，却与七十二洞妖王，皆是言笑晏晏，交谈甚欢。 只可惜，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道青光闪过，诸位妖王皆是面色一变，齐齐望向那山峰之上。 山峰之上，青衣女子负手而立，俯瞰着这些同样可以俯瞰十万大山的妖王。 “见过次君！”
在秉承着须弥青龙血脉的青衣女子之前，即便是那位凶恶成型的翻江妖王，也不由地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就连灵霄，也收敛了笑意，移开了视线。 在场众人，也只有陆离敢于打量着与那佛塔之前，判若两人的青衣女子。 彼时的青衣女子，还有着三分妖异与天真在，可如今，却只有身为纯血龙族的傲然与冷漠。 “姐姐在里面等着你们。”
半响，这青衣女子才缓声开口，第一眼，居然是望向了灵霄。 “按照上代妖主留下的规矩，踏破三生，了断情缘，铸造万妖金丹，十万大山妖王需在旁观礼。 神猴山的妖王，为何不来。”
“次君，上代妖主的规矩，似乎不是这样吧？”
灵霄轻笑开口，缓声道：“上代妖主所留之命，是令十万大山，凡有妖王坐镇者，需派人前来观礼。 这人，自然是要能够代表这位妖王一脉，若是其他山头，自然是妖王亲至，最能代表这一脉，也是对妖主表示尊重。 但最能代表我神猴山一脉者，理当是我灵霄才对。 如今我亲至神猴山，难道这不是对妖主最大的尊重吗？ 既然我已然到了，那让长老在神猴山中坐镇，又有何妨。 到时候万一我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却也不必太过担心神猴山安危。”
“事关十万大山未来共主彻底确立之事，还有七十二洞妖王齐聚。 本君自然会在外为尔等护佑。”
青衣女子扫了灵霄一暗，缓声开口，却是对灵霄的不信任，觉得有些好笑。 须弥青龙，执掌宇道穹苍，若说对敌，未必是一等一。 可她若是要逃遁，便是带着整座妖主山白蛇洞，一同潜逃，都无人能够追上他。 灵霄此言，纯属杞人忧天。 众人之中，也就只有陆离知晓，灵霄防的不是外人，正是妖主一脉，乃至这些妖王。 “有次君在外护佑，便是那佛主再临，也是无虞。”
话已至此，那位踏地妖王对着青衣女子微微拱手，却是一马当先，踏向那山峰之中。 翻江妖王紧随其后，还有几位妖王也一并跟随，应当便是那位踏地妖王的结拜兄弟。 有了带头之人，其余妖王面面相觑，也随之一同前往。 而陆离本欲拍马入白蛇洞，马上的奚宣赞，却拉住了陆离。 “陆公子。”
这个捕鱼少年，曾经坚定的许下诺言，要来十万大山救回卯奴。 但如今，他的面上却有些迟疑。 这份迟疑，不是对自己，而是对陆离。 “这些日子，即便是在天穹之上，也经逢了许多厮杀。 我虽然不通修行，却也知晓，这些所谓的妖王，随便一个拿出来，陆公子都很难对付。 更别说那白蛇洞中的白蛇，能够被叫做妖主，肯定要比这些妖王，比那位让妖王低头的青衣女子还要更厉害。 你已然送我到了这白蛇洞前，剩下的，就让我自己去面对吧。”
“宣赞，你其实也很聪明。”
眼见最关键的人停住了脚步，山峰之上的青衣女子将视线垂下。 但陆离，却挡在了奚宣赞的面前。 看着面前，直到此刻还在为自己思虑的奚宣赞，陆离轻声道：“其实这些日子，你无论是所见还是所闻，应该隐约猜到了什么。 你并不一般，我也并不纯粹。 我所来，也有我之所求，所以我必须要入白蛇洞。 说起来，我其实也算是借了你之力，在这里，我需要先与你道歉。”
“让我说完。”
看着奚宣赞连连摆手，陆离加重语气，沉声道：“我知道，你要与我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是在帮你。 但我要告诉你，那白蛇洞中的白蛇，也有所求，她所求之根本，就是你。 我自有所持，至少不会葬身于此。 可你不同，如今你已至白蛇洞前，当你推开那扇门，你很有可能会失去自己。 即便如此，你也想好了，一定要去白蛇洞中吗？”
“传说是假的吗？”
奚宣赞停顿片刻，只问了陆离一个问题。 “不知道。 可那毕竟是一位五境妖主的蛇胆。”
陆离沉默了片刻，方才缓声说道：“活死人，肉白骨是传说，但五境妖主，更是传说。”
“那就够了。”
奚宣赞点了点头，轻声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想完成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 我一开始所想，就是不连累他人的情况下，死在这十万大山的某处。 死在希望的路上，总比困在江畔旁一生要好的多。 而因为陆公子，我已经走到了这白蛇洞前。 已然至此，我又怎能退步？ 不管怎样，我总要去白蛇洞中看看，哪怕死在其中，其实都是在我欲行之路上，我不后悔。”
即便那条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吗？ 陆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奚宣赞，策马前行。 既然那青衣女子想要这奚宣赞做那王夫，鸦婆许诺卯奴让奚宣赞留存自己的意志与她长相厮守，那就说明奚宣赞的用处不在于命。 只要有命在，剩下的，无非就是去选择留存哪一世的意志。 “鸦婆和它背后那位，未必就真的会兑现承诺。 若是到了决定谁的意志存续之时，我还是要做出抉择。”
陆离眼光闪动，跟在那些妖王的后面，进入到了那已然被推开的白蛇洞中。 一入洞中，一股森然寒意，就扑面而来。 陆离抬眼望去，青蛇记忆之中将这里刻意模糊，但实际上，此处空旷无物。 唯一显眼的，就是那颗立于白蛇洞正中，直抵洞顶，上大下小，头重脚轻，却仍能笔直立住的神石。 这神石之上，还有有两道神纹，将其分割成三段。 除此之外，那神石之上，还有两条衔尾交缠的白蛇。 此刻，这神石正随着奚宣赞的进入，而绽放出光芒。 “灵兄，这两条白蛇，哪个是妖主？”
陆离悄悄地传音问向灵霄，两条白蛇，其中一条应该就是妖主，另一个则是与妖主抗衡，收拢卯奴鸦婆的那位了。 “哪位是妖主？”
灵霄讶然的看向陆离。 “陆兄在说什么，这两条白蛇，就是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