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一城之寒气所凝聚吗?”
踏足五丈寒气之域的瞬间,陆离就察觉到了寒气袭来,虽然只是初初踏入,可陆离周身百窍,都感到了针扎一般的刺痛。 但毕竟只是最初的起点,哪怕陆离没有涌动周身二象气血,却也只是刺痛,可以接受。 在原地细细察觉了一番寒气刺痛之后,陆离再度踏步。 气血武者,在如虎之境时,就可以做到猛虎跳涧,更别说是陆离如今,二象修为。 但陆离大步跨出,虚空之中弥漫的寒气,瞬间凝如实质,好似一堵冰墙一般,拦在了陆离的身前。 若非陆离身躯好似金刚,换做寻常人来,怕是会立时撞个头破血流。 但面对这冰墙,陆离依旧没有涌动自己的气血,强行撞开前路,而是依仗自己的身躯,尽力前行。 最终,陆离撞碎冰墙,却只前行了一丈之遥。 但陆离却没有沮丧之意,反倒是微微颔首,轻声道:“这个距离,刚刚好。”
进入四丈寒气之域,原本的刺痛之感,已然化作了切割之痛,好似一柄柄冰刀,斩在了陆离的身躯之上。 即便如此,陆离却还是没有引动自己的如象气血,而是再度停步,细细察觉这寒气如刀,切割周身。 又在原地驻足了一刻,陆离才再度踏步。 这次,又是一丈之遥。 三丈寒气之域,已然由虚化实。 当日那墨家传人相里留,就是在此处,被寒气如刀,割裂了身上的衣物。 到了此处,即便是陆离,也不可能只凭肉身去硬抗。 他默默运转大金刚神力的气血流转路线,汹涌好似江河的气血,在功行大周天之后,猛然爆发。 刹那之间,原本已然被冻僵的手脚,被热流冲刷而过,变得好似火炉一般。 虽未至气血狼烟之境,无法将周身气血逸散而出,可陆离踏步落下之时,已然踩爆一柄柄凝如实质的寒气之刀。 在涌动气血之后,三丈寒气之域,对陆离而言,已然没有任何的威胁。 甚至于气血涌动之时,陆离身处此地,甚至可以身着单衣,好似夏日一般。 可偏偏在这三丈之处,陆离没有任何停留,而是长叹一声后,快速踏步。 五丈寒气之域外,两名西域之人有些看不懂陆离到底在干什么,不戒和尚却是双手合十,轻声道:“陆小兄弟,当真有一颗佛心。”
这一刻,原本想让陆离承接戒刀的不戒和尚,都有些迟疑。 也许,那柄禅杖,也适合于陆离呢? 但旋即,不戒和尚就微微摇头,戒刀倒还好,毕竟那位持戒刀的第一人都已然判出佛门。 可那柄禅杖,却绝不可能传于俗家弟子。 “不戒罗汉这般高的评价吗?”
那为首的西域之人笑问道:“却不知到底什么,又是佛心?”
毕竟曾经是极西佛国统辖之地,即便如今谋划判离,却依旧对佛门充满好奇。 好奇究竟什么事佛心,也好奇一个根本没有受过佛学熏陶的大离人,怎么就生出了一颗佛心。 “以己心,度他心,便是佛心。”
不戒和尚却不想多说,只是紧紧地盯着五丈寒气之域内的陆离,一旦有何闪失,便立时出手。 两丈寒气之域,寒气化作风卷,一柄柄寒气之刀,高速旋转,切割于陆离之身,而后被陆离涌动的气血于体表之处蒸发。 陆离步伐不停,踏足入一丈寒气之域内。 到了此处,寒气之刀都已然消失不见,无穷无尽的寒气,永不停歇的围绕着陆离的身躯旋转,将他的身躯化作寒气的漩涡之眼。 每个呼吸,陆离的气血,都在疯狂消逝,以如今陆离的步伐来看,若不是他听了不戒和尚的劝告,在昨日凝聚了二象气血。 恐怕在陆离行至一半之时,他的气血就会被消耗殆尽了。 “这是。”
也就在此刻,陆离眉头一动,察觉到了自己的体内,似乎涌入了一些寒气微粒。 寒气如刀也好,寒气化墙也罢,哪怕是寒气刀卷,也依旧可以被气血化解。 但偏偏,在这风眼漩涡之中,逸散的星星点点,细微至肉眼不可查的寒气微粒,却穿过了气血的缝隙,进入到了陆离的体内。 “这就是不戒师傅所说,会犹如附骨之疽一般依附在我身躯之上的寒气吗?”
陆离细细察觉,这寒气微粒确实太过细微,难以祛除,而有这些寒气微粒在,他日后演练拳架,孕养气血,甚至对敌之时,都会受到影响。 但此刻,却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 陆离脚步不停,终于立在了寒意松柏之前。 到了此处,那席卷的寒气,竟突兀的消失。 陆离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寒意松柏之上。 他的脑海之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很久没有见到气血元神双修的少年天才了。 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虽说如今你的气血修为远在元神之上,还修持大金刚神力这般无上经典。 但在你的元神禀赋面前,这些都不足为道。 只要你寻到适合你的元神功法,要不了多久,你的元神修为,就会把气血修为甩在身后。”
陆离闭上双眼,一张垂垂老矣,皱纹密布的脸,出现在他的识海之中。 方才的话语,就是这张脸所说出,这张脸,也是寒意松柏所诞生的神魂,这场元神试炼唯一的考官。 此刻,这寒意松柏仍在不住摇头,满是惋惜。 “实在是太过可惜,你的元神禀赋,被浪费了十年。 若不然,今日你根本无需跨越我的五丈寒气之域。 只需要站在五丈乃至百丈之外,神魂离体,便足以轻过五丈寒气之域,乃至轻易镇压老朽的神魂。”
终于见到了正主,陆离却并没有急于与寒意松柏进行较量,而是认真反驳道:“且不说我在此之前,并没有什么元神禀赋。 即便是有,我也应该来走一遍这五丈寒气之域,若不然,才是可惜。”
“哦?”
寒意松柏长长的眉头挑动,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又不是松柏,这五丈寒气之域对你来说,只有磨难,而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于如今你的气血之中,都被寒气缠附。 老朽实在不明白,避不开这五丈寒气之域,对你而言,有何可惜。”
“因为若不是这五丈寒气之域,我以如象武者之身,根本察觉不到寒气逼人,也就不会明白,什么叫做松柏后凋于岁寒,鸡鸣不已于风雨。”
陆离轻声道:“我不是松柏,但这神都城中,处处皆是松柏。”
“松柏后凋于岁寒,鸡鸣不已于风雨。”
寒意松柏赞叹道:“好诗,大离毕竟是儒门发源之地,那些文人赞誉我等,远胜过西域贫乏的神物圣物之名。”
“之前初学之时,我也以为,这句话是用来赞誉松柏晨鸡。”
陆离摇头道:“但昨日,我亲眼见过了明明将将丧弟,心寒不已,却依旧相信朝堂,苦等至天黑的男人。 我见到了老年丧子,却笑着说我儿甚勇,我应骄傲的老人。 我还见到了在深夜寒冬里演练拳脚的乞儿,在每个清晨寒露里擦拭桌案的伙计。 这神都城,每个人都在寒冬里活着,他们没有气血在身,他们每天都在经历着刺痛,割痛,乃至因为寒气入体,受了伤痛。 可那又如何? 唯有在寒冷之时,才能显现他们如松柏一般挺拔的精神。”
陆离说到此处,望向寒意松柏,轻声道:“儒门赞誉世间万物,但不管是岁寒还是鸡鸣,其实到底都是在言说人。 也为了这些人,为了这些在岁寒之后的松柏,风雨如晦之中的鸡鸣,我选择来到此地,来拔起你这株带来岁寒的松柏之树。 我说完了,你是选择自己收去寒气,还是让我,绝灭你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