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琼资历老,学术精,名望高,又少人是他的学生,可谓是在座众人的魁首。杜琼深深看了李氏三龙一眼,翻了翻白眼,嘴角下扯,皱桔皮般的老脸浮起不屑一顾的神情。很快,他抬起沉重的眼帘,缓缓道:“这位小郎,只要你能驳倒老夫的一个观点,老夫就支持主公的决断。”
刘禅拱手道:“杜老先生德高望重,素著人望,为当今益州学者翅楚,号称益州夫子。小生愿闻其详,还望老夫子不吝赐教。”
看到刘禅彬有礼,杜琼的神色稍缓,微微颔首,正待说话,却被刘禅制止,只听刘禅冲他说道:“先容小子揣测,杜夫子应该是想与吾论证谶语,代汉者当涂高也吧。”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琼像白日见鬼一样,怔怔地看着刘禅,一脸惊讶,喃喃自语。他心中十分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小家伙真乃神人!竟能猜中老夫心中所想,实在是匪夷所思。刘禅盯着杜琼,淡淡道:“杜夫子不必惊讶,听说夫子曾与徒弟谯周论说天文,肯定了当涂高者魏也的预言,并解释了其中的原因。自此,蜀中夫子名扬天下,誉传九州。所我有此猜想。为证视听,杜夫子可否再重复详解您的观点。”
杜琼沉默了片刻,拈须道:“《春秋谶》曰,汉家九百二十岁后,以蒙孙亡,授以承相。代汉者,当涂高也。魏,乃观阙之名,正对着道路而显得高耸,圣人取其相类同而进行论说罢了。”
刘禅道:“代汉者,当涂高也!这句谶语流传甚广,汉武帝曾感叹过,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代汉者,当涂高也。新莽时,割据西蜀的公孙述野心勃勃,也以此谶语作为称帝之依据,光武帝也为此与之进行激烈的讨论,他说,图谶上讲的公孙,就是汉宣帝。代汉的是当涂高,你难道是当涂高吗?你以掌纹为瑞,王莽有什么可以效法的呢!你不是我的乱臣贼子,仓卒时人人都想当上皇帝,不足责备。你日月已逝,妻子儿女弱小,应当早为定计,可以无忧。天子的帝位,是不可力争的,应当三思。最终公孙述固执己见,于光武帝建武元年四月,自立为帝,国号成家,崇尚白色,建元龙兴。后为光武帝所灭。接下去,妄想代汉者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包括袁术也曾说过,吾字公路,正应其谶。李傕时,有女巫道人还对李傕说,涂即途也,当涂高者,阙也。傕同阙,另极高之人谓之傕。李催还算有自知之明,不相信女巫之言,没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去篡权夺位。”
“但是,不怕遗臭万年的的野心家还是大有人在。四世三公出身的花花公子草包窝囊废袁术就是最冒尖也是最愚蠢的一个。众所周知,袁家是当今天下排名前列的世家大族,除了出了个惜败于曹操的袁绍外,还有个袁术,他的字叫做公路,术也就是公路的意思,而涂和途也有几分近似,所以袁术对此深信不疑,认为自己是命中注定的天子,不顾众人的反对,自立为帝。原来他也想带上当涂高这顶帽子,为自己想要夺得江山找一个受命于天的合理借口。袁术当初在淮南地区可谓称霸一方,而孙坚在洛阳的废井中机缘巧合得到皇帝的玉玺,他也是野心勃勃之人,便把国印扣留在自己的手上,并且非常的想称帝。袁术称帝之心日炽,于是用计让刘表派黄祖截杀了孙坚,孙策为了借兵取江东,于是以玉玺换取袁术麾下兵将。袁术心花怒放,说自己才是真正的当涂高,于是兴冲冲公开造反自行称帝。建安二年,袁术称帝于寿春,自称仲家,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然而,他的叛逆之举触怒了上天,遭到了天谴,死于祭天之时。真是上天有眼。有此可见,那些牵强附会妄称天数图谋不轨谋权篡位的野心家均不得好死!”
刘禅滔滔不绝道。“小郎所言极是!死于非命的叛逆者当然不是当涂高,故而不得好死。”
杜琼神情十分尴尬,不自然的笑了笑。刘禅并不理会杜琼,意味深长看着周群,问道:“周先生,当涂高者魏也,此种说法始作佣者是谁?”
周群的父亲周舒是当时比较著名的文士,有人曾经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春秋谶曰代汉者当涂高,此何谓也?”
周舒回答道“当涂高者,魏也”。故刘禅有此一问。周群一窘,红着脸解释道:“正是家父。”
刘禅目光耿耿,又问道:“对令尊如此说法,周先生是否认同?”
周群拱手道:“家父之言,群不敢妄加议论。”
“周先生的厉害源于家传,令尊名亚董扶、任安。当涂高者魏也,此话乃他所率先提出,影响力是很大的,朝野皆在私下在议论这件事情,而且认为这是天意也是天命。此言一出,无形中极大助长了曹操谋朝篡位的野心,为迎合当涂高者魏也之谶语,于是他威逼天子封他为魏公。在这一点上,令尊确实有助纣为虐之嫌。”
刘禅十分欣赏周群的坦率,笑道:“自古以来,忠孝不能两全。希望你听了辩论之后有所改变,在大是大非面前,相信你会做出准确的判断和选择。”
杜琼缓缓抬起沉重的脸皮,一字一顿道:“古者名官职不言曹;始自汉已来,名官尽言曹,使言属曹,卒言侍曹,此殆天意也。”
杜琼的意思是,古时候人们称呼官职都不称为“曹”;但自从汉代开始,都把官职称呼作曹,把低级官员称作“属曹”,把吏卒称为“侍曹”,此大概就是天意吧。场上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一片寂静,静得就是掉一根针也能听得清楚。“想不到杜老夫子沈默慎密,邃远钩深,精通古今,满腹经纶,却是望文生义,生搬硬套,牵强附会,真是可笑之极!”
刘禅深深看了杜琼一眼,扫视了一圈,突然纵声大笑起来,众人面面相觑,相顾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