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开门见山就问道:“你昨天怎么不与我说清楚良辰露所代表的意义?”
“你知道了?”
笃以彤讶然说道。 她还真没料到他会先来这一句,她本还想说李澈你好生大胆,在自己爹爹与二叔一帮至亲面前要与自己私话,不过转念一想李澈昨日在更多人面前的作为,顿时没了说头。 李澈苦笑道:“没错,要不是王伯与我说了这良辰露背后的故事,我只以为这就是一瓶寓意不凡的美酒。”
笃以彤有些失望地说道:“王伯真是……我还想与你来个惊喜。”
李澈不解道:“什么惊喜?”
“那个……信物啊!你不是说王伯都与你说清楚了?”
笃以彤有些难以启齿“定情”二字,含糊着说道。 “哦……你是说定情信物!”
李澈故意咬字重读。 笃以彤轻啐一口,瞪眼道:“拿去!”
说着,她抛了一样东西过去,看似随意,但却十分小心,用一股冰寒的真元裹着,以防有所循坏。 “什么东西?”
李澈却故意把剑光一卷,将东西收入袍袖之中。 “你小心一些!”
笃以彤眼见这炽烈的剑光锋锐,忍不住轻呼一声。 “我有数的,”李澈摊开手掌,疑惑道:“这是何物?”
躺在他掌心的是一枚玉佩……或者说,是半枚玉佩,通体浅碧,半圆形,一头是鸟首尖喙,另一头是尾翎长羽,顶部用一种木质的棕色丝线串联。 这枚玉佩虽然雕刻精美,就连鸟喙的形状与尾翎的纹路都十分清晰,但确确实实只是一枚玉佩,并非什么灵器法宝。 笃以彤这时候取出了另一枚玉佩,同样是半圆形,浅碧色,一头鸟喙一头尾翎,区别只在于……同李澈手上这一枚恰好倒转了过来。 笃以彤拉过来李澈的手掌,把自己手上这一枚玉佩与他的那一枚拼合在一起,凹槽与凸口契合,天衣无缝,成了一枚完整的玉佩。 李澈讶然道:“这就是炼化自那良辰露里的?”
笃以彤颔首道:“是的,壶身炼化后自就成了两枚鸳鸯玉佩,两只酒盏炼化后是两束系带,都是那酿酒后剩下的灵材所制成,你一半我一半。”
“我以为此物需要自己炼制,绝没有这般快来的!”
这倒不是玩笑,李澈真以为笃以彤取走了酒壶要炼制信物至少也要花上数日的时间。 笃以彤摇头道:“那位酿酒大师的道侣早已将这两枚玉佩炼制成型,只不过用了些特殊的手段变化封存而已,我按照步骤炼化即可,不需要过多炼制。”
“竟有如此神奇的炼器法门……”李澈感叹了一句,将玉佩系在了自己腰间。 笃以彤点点头,她是女子,没有系带玉佩的习惯,只把玉佩顶部的丝线一扯,就变成了一件挂饰,佩戴在了脖子上。 她犹豫了下,说道:“我昨日不与你说清楚,确实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不会怪我隐瞒你吧?”
李澈不以为然道:“我为何要来怪你?如是你与我说了饮用良辰露时候得要注意的那些个要点,说不得我就不自在,说不定……就会把酒液撒了。”
笃以彤轻笑了一声,道:“你这话说的没错,以往就有人这般过,爹爹拿去送礼,结果最后反闹得首尾不是。”
李澈讶然道:“果真?”
“嗯,”笃以彤回忆道:“第一份良辰露送出去时我娘亲还在,爹爹拿去送给了一宗势力不下于我笃氏的宗门宗主做结侣贺礼。”
“那时候爹爹也没想那么多,那酿酒大师平素出手甚少,爹爹这份礼再加上别的物什着实不轻,告诉对方这一壶良辰露的意义后,那宗主夫人尤为开心,就连酒席上也多敬了爹爹一杯。”
“后来么……”笃以彤苦笑道:“听说事情闹得就不大好听了,他们把良辰露开封品尝,虽然已经是非常小心了,但却还是撒了些许酒液出来。这一对当时就有些不大高兴,但也无可奈何。”
“再后来他们将酒壶酒盏炼成玉佩,没想到玉佩居然有几处瑕疵,根本佩戴不出去,最后无奈,吵闹了一番,两人居然真的分道扬镳,不欢而散。”
笃以彤目露回忆之色,摇了摇头。 “爹爹听说这件事情时已经是年许之后了,不过他也没多想,再后来又有一宗与我笃氏交好的世家长子与人结亲,爹爹还是送去了这一壶良辰露……” 李澈面色古怪,已经能够想到发生了什么。 “爹爹这次再三告诉对方这一壶良辰露代表了什么,尤其叮嘱了那些紧要的点,但是么……你知道的,他二人最后还是洒了。”
“不过倒不是他们自己斟酒吃酒时候洒了,而是他们养的一头灵狐不小心爬上了酒桌,不小心打翻了酒壶。”
笃以彤说着说着也是觉着无言以对,摇了摇头。 “这对他们两位新人而言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好在是无意被灵狐给打翻的,这事儿倒也说得过去,他们没有在意,并没有各奔东西。”
“还有一次,送给了另一宗世家的长女与其夫君,两人都很年轻,听说这壶酒的来历后,喝的时候尤为小心,甚至太过,以致不小心给洒了……结果就不说了。”
“事不过三,自那以后,爹爹就不再送这壶酒出去了,只与娘亲自个儿品尝,喝了几壶,也没有撒漏这等意外出现。”
“之所以不与你说这良辰露洒漏的后果……却是我怕你听后也过分在意,最后弄巧成拙,反而……” 话说到这里,笃以彤忽然沉默了下来。 李澈却心知她在想什么,一壶以百年好合为寓意的美酒最后却没能护佑笃以彤父母百年好合,不禁让人怀疑这所谓的“寓意”是否真的存在。 他思忖片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笃以彤,最后只能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你放心,归寒髓元身的事情,我会去请教颜师看看,能否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好!”
笃以彤强笑。 李澈见她这模样总有些莫名的心疼,但却也知道自己眼下做不了什么,只是在心中愈发坚定了这一承诺。 两人待了一阵,李澈道:“待会你要与你二叔一起送我们么?”
笃以彤摇头,“不了,海儿已经被爹爹送去了神女派,我老师也已经传信催我过一次,让我紧快回山门修炼,不能再在外头浪费时间了。”
李澈表示理解,说道:“万事保重,有事尽管来宸虚派找我。”
笃以彤应好,叮嘱道:“你也一样!”
李澈点头,纵剑带她回到了山崖边,冲笃正溱与笃正严拱手道:“有劳两位前辈久候了,我们这就出发?”
笃正严一声令下,带着几名亲信便放出了一片祥云,托着众人即便出发。 与此同时,在一片未知的雪原上,这里不同于北寒洲其余地方那般风雪瓢泼,转是有一片方圆数里的晴空,无风无雪,宁静异常。 整好中心,一男一女两个身影面面相对坐在一块裸露于霜雪外的焦黑岩石上,什么话也不说,闭目沉神打坐。 只若细观,就能够发现他二人中间安放着一枚巴掌大小的罗盘,罗盘上是一张恶鬼嚎哭的图画,雕刻得精美无比。 “再有一时半刻,准备收功!”
身穿罗裙,露着半截细腻腰腹的美艳女子沉声喝道,声音无比凝重。 对侧的男子面若刀削,五官立体分明,下沉的嘴角与半截断眉令他看起来无比阴沉,一眼便知不好相与。 他闻言无声点头。 分毫不差一时半刻钟后,两人同时打出数个法决,决目一致,但却左右调反,好似有面铜镜夹在两人中间,完全一致。 同时长长呼出一浊口,同时睁开双眼,再又同时起身。 女子一把摄起地面得罗盘,此时上头的那头嚎哭恶鬼已是栩栩如生,盯看几眼,其仿佛要从内里撞出来般,凶厉异常。 “完美!”
男子见状点了点头,“这已是北寒洲最后一处阴魂所在,我原以为这里战事稀松,绝无法收集到这么多的阴魂,倒是意外之喜。”
女子面上也露出一丝喜色,将东西收好后,说道:“好交代了!”
男子颔首,忽然有些可惜道:“我听说那位前辈安排了不少人去追剿李澈,许诺了不少的好处,难为我们前两日还在收集阴魂,要不然一定得去掺和一脚。”
女子冷笑道:“你道此子是谁人都可以捏的软柿子么?别忘了他是宸虚派掌教的弟子,本事焉会插哪里去?那些人必定讨不得好!”
男子阴沉道:“我哪里不知!但富贵险中求不是?我们做的事情本就是在刀尖上把弄,和追捕一个李澈有什么不同?”
女子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想去?”
“你不想去?”
男子反问,“如我一人前去,那确实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拿下李澈,但你我联手……” 女子摇了摇头,道:“鬼哭引怨盘怎么办?”
男子知道她心里其实已经答应了此事,下沉的眼角一扬,喜道:“我们本就要将此物交给御虚魔洞那周珧,待把东西上交,让她再与前辈请愿此事不是正好?一点也不误事。”
女子思忖片刻,最后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万一前辈拒绝了,你就不要坚持了,前辈深不可测,做事断无可能没有道理。”
男子一想,要那位一定不让自己前去,他可能真个不敢抗命,遂点头道好,没有异议。 两人说话间,数里外浓稠阴郁的风雪有了消散的迹象。 “不过周珧不是说要来同我们一起收集这最后的一批阴魂么,好了也可以直接带走,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届时不会怪我们不等她吧?”
男子想起来了这件事情。 女子冷笑道:“她自己与我们约定的时间,最后却没有现身,我们等了多久,再要等下去,就错过了这收取阴魂的最佳时机,她还有脸怪我们?”
“也是!”
男子阴恻恻道:“就不知为何前辈要让这一个金丹弟子来管摄我二人,弄得什么事情都要听她的安排!”
女子却摇头道:“这与前辈没有关系,只是这么安排的罢了,别忘了,周珧的资质确实比我们要好,因而当年才会被送去御虚魔洞,你我稍差一筹,只能去真红府这一神女派治下的一宗双修门派。”
“只不过估计前辈也没有想到,你我会靠着真红府的一门双修功法早早修成元婴,而周珧却桎梏于御虚魔洞的法门,至今都只有金丹修为。”
“谁说不是?”
男子嗤笑一声,“就是不知道时至如今前辈为何还不让我二人来负责此事,依旧让我们听命于周珧,莫不是这周珧是前辈的……” 女子皱眉,打断了他,沉声道:“你不要胡乱在背后说前辈的坏话,你觉得他会不在我们身上动手脚么?说不定这会儿就对我们在做什么一清二楚!”
男子却嘿然一笑,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关系,前辈岂会因为这一句话来怪罪你我?我们能直接联系到前辈才好,好叫他知晓这周珧做事着实不牢靠,该由咱俩来统筹负责北寒洲这里的大计!”
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走吧,多说无益,先回真红府一趟,我们出来日久,得要向门内交差先,再等等周珧的消息,好与前辈请愿出动追剿李澈!”
说罢,当先腾空而去,头也不回。 男子嘿嘿一笑,随手一转,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一只银光灿灿的宝轮,往地上一抛,顿时涨大成径直三十余丈的光轮,砸落到地面上。 哗啦! 这一下看似轻薄无力,实际却有如山岳沉坠一般的威势,地面被砸裂,坚硬的焦黑土石四下迸射,依稀能见到地下有一道道密麻的阵纹,明晦闪动几个来回后就彻底沉寂,已是被完全毁去。 男子四下一望,确认无误,收了宝轮,破空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