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静待下文,没想到江采却摊了摊手。 萧博易忍不住叫道:“没了?你就这些讯息?那我们岂不是亏大发了!我们可是告诉了你好些紧要!”
江采笑眯眯道:“你也说了这事儿干系紧要,哪能用‘亏’一字来形容?”
李澈倒无所谓什么亏与不亏,只也觉得这些讯息太少,绝不该是一宗大派所掌握的程度,尤其是在北寒洲当地一家独大的御虚魔洞,遂摇头道:“江兄莫不是有所隐瞒?”
江采耸了耸肩,“我如何好隐瞒?江某方才已经告诉李兄了,是御虚魔洞找到江某老师,江某老师再让江某来查探此处的。”
“江某所得是一定要汇报上去的,但御虚魔洞所掌握的讯息却不会一一如实与江某告知。”
他说着取出来了一封封面是暗红色硬木制成的文书,表面中央用金漆书刻了两个不知名的篆文,右下角则尾注着四个同样的文字。 “这是御虚魔洞给你们的调命文书?”
李澈一眼扫过,就识得封面两个金漆篆文是“调命”,右下角的尾注则是御虚魔洞四个字。 这下轮到江采意外了,他翻过封面,讶然问道:“李兄识得我魔门真篆?”
笃以彤、笃海儿以及萧博易三人也都面面相觑。 “你竟然也懂魔篆?”
笃以彤尤然,魔门真篆在北地魔门内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识得,几乎没有可以藉以独自学习的资料,非得师门长辈口口相传不可。 只这也不是谁都能够有资格学习,笃以彤如今学了不过十之二三,能够识得一些常用的篆文,她弟弟笃海儿更是方才开始学习,只摸了个皮毛,因而这惊讶真不是作假。 “略懂一些,”李澈随嘴应付道。 他如何能不识得这所谓的魔门真篆? 当年还在伏罗派时,苦青八年间都是在教授他们这种篆文,也是在识得这一篆文的基础上,他们才有机会去学习苦青取出来的那一卷有关为人处世、言辞贪图、心机城府……的书册,这卷书册涉猎颇杂,下到琐碎细节,上到地理文史,无不有所提及。 而其基础,正是这魔门真篆。 苦青所予的这卷书册里的内容并非是用寻常文字写就,而是全用的魔门真篆来记录,也正因此,八年间,他与其他的弟子完全放弃了修炼,终日都在研究学习篆文与书卷的内容,对这魔门篆文不可谓不熟悉。 事实上,在当年被御虚魔洞的焦姓真人抓来送入渊狱鬼界之前,李澈并不知道他所学习的这种不知名篆文其实是所谓的魔门真篆。 渊狱鬼界内的建筑自御虚魔洞创派起就一直都存在,彼时魔篆是魔门内部主要的交流文字,故而鬼城内的一些主要标识用的都是魔门篆文,一直都沿用至今。 李澈也是在随同禹安春进入鬼城时,在其介绍下,才得知城门牌匾、城内铺面都是魔门篆文,才清楚自己之前所学的是魔门篆文。 江采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说道:“是颜真人教授李兄的吧?应该是了……” 他兀自这般想着,李澈也懒得开口解释,见打开了一半的文书,问道:“江兄可还有别的有用的讯息?”
江采点点头,翻开后,毫无所谓的递给了李澈。 “不妨与你自己看,我从御虚魔洞所能得知的讯息都在这里了,并非我有所隐瞒,实是真的没有多少。”
李澈接过后,扫了一眼。 调命文书内部倒是用的寻常文字,只不过与江采所说差不许多,里面内容乏善可陈,至多就是讲了哪几处哪几处地方是怎么样的,被人收摄过魂灵后时如此的灰败,毫无生息,有什么值得借鉴的。 再就没有任何有用的了。 李澈看过之后,递给了笃以彤,笃以彤看完,萧博易取走,同笃海儿一起浏览了起来。 等几人都传阅过后,萧博易把文书抛给了李澈,复又抱怨了一句“亏了”。 李澈把文书还给了对方,问道:“我想御虚魔洞找上贵派玄钧府帮忙不会是毫无由来的,令师派江兄来此肯定更不会是一时兴起,定然有所考虑。”
“不知道江兄你又有什么发现呢?”
这江采从方才起就只说到御虚魔洞掌握的情报讯息,却从不曾提及他这个玄钧府弟子的调查个人所得,李澈以为既然玄钧府能够派这江采来调查,那么势必有其道理,或许这江采就有什么旁人不能的本事,调查得以有所收获。 萧博易几人纷纷看向江采。 唰! 江采忽然抖开折扇,笑道:“不错!江某人的确另有所发现。”
一旁的小雁儿脸色微变,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询问道:“公子,你确定要告诉他们么……” 江采不以为然道:“有何不可?李兄方才可坦荡?什么都告诉了我们,我哪里好遮遮掩掩小肚鸡肠?”
李澈来了兴趣,问道:“未知是什么发现?”
江采神秘一笑,把挂在腰间的酒葫芦拔开了塞口——没有酒香,但却有一阵青烟从瓶口喷薄而出,在空中萦绕积聚成团后,啪嗒一声,无端从中掉出来了一个人,一个浑身穿着黑袍,头戴兜帽的人。 “这是!”
李澈见这一身黑袍,立时挑起了眉头,“特使?”
方才他已经提及了有被海族妖族称为“特使”的人类在私下作祟,江采听了无动于衷,没想到这会儿江采直接抛出来了这么一个惊喜! 且看其黑袍下扭动的身体,这分明是一个活人,而不像是当日巴柏那样身份暴露后就生生自尽的尸体! 江采笑呵呵道:“李兄你说的没错,老师既然派江某理办此事自然有其原因,只不过江某人其实并不像李兄你们一样精擅禁法熟通阵道。”
“江某只是一个普通弟子而已,心思都放在了修道上,硬要说有什么特长,可能也就只有修道了,或者说……剑道!”
他眉心迸射出一点金芒,在空中翻飞舞动,气息搅荡,一簇簇金黄色锋芒劈斩得空气嗡嗡作响,最后像似撒泼畅快了,电光石火一般呼哧闪动回到了江采身侧上下盘桓。 仅这一手,李澈便知道对方的剑道造诣绝对在自己之上。 同为元婴剑修,日西坠虽然蕴有灵性,但可远还比不上江采这口本名飞剑,遨矫飞游间,浑然不似一件器物,反而像是一个顽童当面,说是栩栩如生也不为过。 江采笑道:“江某出身玄钧府,所学乃是府内的《玄黄长息决》,所谓‘芸芸众生,戴天履地’!”
“江某这门剑诀有一长处,即是可以察辨、追索生灵气息,只要有一丝痕迹可循,只要在这天地之间,任你如何奔逃也走脱不了!”
他走近两步,将黑袍人正面翻了过来,李澈几人这才看清楚,这却是一名女子。 此女容貌上佳,除了颧骨微高略显不协调,眉目深刻宛如刀雕,身材匀称,四肢修长,皮肤是北地较为少见的浅褐色,脑袋右侧半边发丝推光,有泼水状的文身从脑后一路绘制右眼,气质十分独特。 此刻的她正一脸怒容看着李澈几人,喉头耸动,分明是想说什么却又受到了某种限制,开不了口。 江采看着她笑笑,摇着折扇道:“在御虚魔洞山门东面的冼冻溪涧底下,江某察辨到了一丝残留的气息,以江某本命飞剑指引,耗时半多月,最终找到了此人。”
笃海儿一脸怀疑道:“你就借着一丝残留的气息能确定此人有问题?万一搞错了呢?”
“这位是笃氏大公子吧?久仰久仰!”
江采合拢扇子倒握在手心拱手,“你可别忘了,咱们北地本就地广人稀,他们既然以法阵将亡毙的阴魂收走,无异于用簸箕把当地清扫了个干净。”
“阴魂全无,最后留下的就只有前去查探过现场的御虚魔洞弟子,以及……她自己的气息,那些御虚魔洞的人我自然可以辨别,但此人?呵……” 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一转话锋。 “你们绝对想不到,此人其实是御虚魔洞弟子,江某耗时半多月,就是因为这期间她一直躲在御虚魔洞内,有大阵护掩,江某查探不得。直到她外出的那一刻,某才趁势将其拿下。就不知此人是混在御虚魔洞至今的谍子呢,还是说谋害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鸠占鹊巢,这就得回御虚魔洞确认后才能说的了。”
这情况与巴柏何其相似?巴柏当时也是以宸虚派治下的势力做身份遮掩,这女子更好,直接拿了御虚魔洞做挡头。 李澈心头微凛,提醒道:“我们在南海捉到的那人有某种难以捉摸的自尽方式,江兄可有设下禁制?”
江采朝黑袍女子昂起下巴,“这是自然,否则她如何说不得话?”
李澈点点头,稍作沉吟后,问道:“此人江兄现在放出来……可否让李某带了回去?”
“李兄你说笑了,哈……让你带回去,江某人如何回门内交待?”
江采哑然失笑,“放她出来,也算是感谢李兄适才的信任,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拷问她就行,但人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这请求李澈自觉也是过分,江采的回答倒在意料之中,他颔首思忖,片刻后,道:“请江兄解了她的禁制,能够让她说话!”
江采嘿然一笑,捏了个剑诀,顿时从这女子喉头内飞出来了一道煌煌剑光,归入他袖口内。 “呸!”
这女子一能开口,毫不客气啐了一口在地上,随后眉头紧蹙,屏气凝神,双唇念了几个咒语。 但却无事发生,这女子正自奇疑,脸色忽然煞白,突出了一口污血! “呵……”江采笑道,“不要白费心力,我在你体内种下了剑芒,经络内满是江某的剑意,你只要调动法力,剑锋侵交,你必死无疑。”
这女子却冷笑一声,骂道:“那好,我正是要想死!”
说完,她疯狂调动体内法力,准备引动所谓的剑芒求死。 她浑身开始颤抖,面露痛苦但又有解脱之感的矛盾神色,谁知就在此时,她突然惨叫一声,浑身凝聚的法力风流云散,消弭于天地之间。 这女子一愣,感受着自己空荡荡的丹田,惊恐的尖叫道:“你做了什么!”
江采摇头道:“我话还未说话……若你强行调动法力求死,我飞剑剑芒会在你丹田内自主斩动,将你一身法力废去,一切以留你性命为上!”
黑袍女子一愣,面容无比惨淡,双目无神。 李澈见状,询问道:“你叫做什么?是御虚魔洞弟子么?”
女子冷冷扫了她一眼。 “你负责御虚魔洞山门附近的阴魂收摄?”
李澈不动声色。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李澈想了想,突然道:“负责收摄南海附近阴魂的人叫做巴柏,扮成了我宸虚派弟子,被我揪出来后当场自尽,你可认得他?”
女子有些讶异,但却还是没有任何表示。 李澈皱眉,却是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丝意外,但瞳孔深处的漠然却表明她的的确确是不认得巴柏的。 否则哪怕再是关系不好,但两人认得,又在为同一目的办事,一丝波动总该会有的,要不然就是真正的绝情无心之人。但看方才的表现,这黑袍女子显然不是此一类人。 ‘这些黑袍人在洲陆各地收集阴魂,但却各不相识?那所谓的前辈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他们如此行事?’李澈心底疑惑复又好奇。 他想了想,问道:“我已经知道你们背后全都听命于一位所谓的前辈了,为他保守紧密,就连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不顾,这真的值得么?”
黑袍女子听见“前辈”二字,瞳孔猛地一缩。 但……却也仅此而已,依旧没有开口。 李澈暗感棘手。 一旁的萧博易却在这时走了上来,说道:“让我来搜魂吧,既然她不想说,事情又紧要,只能行此下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