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疑惑始终萦绕在李澈心头,久久没有得到解答,而有这么一块千斤巨石吊在心头,想要做别的也难免影响集中注意力。 他索性学当日权青易那样,定居到了那座小岛上,每天都会深入海底视察一番,而将银穗岛上本岛的事务全权交由章济华处理。 不仅如此,他还借趁着自己剑光之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法阵周围的区域也扫查一遍——包括海底与海上,看是否有海族流连来犯。 不过很可惜,很长一段时间内,李澈都不曾发现哪怕有一头海族精怪前来犯乱,至多只有一些零星的海族游荡,尽皆被他一剑荡灭。 这清闲安宁的状态甚至让他怀疑陈武顺是不是说谎了,是不是陈武顺觉得自己过的实际一点也没有压力,因而编了个时不时有海族来犯的说辞给自己在这里的班值加重分量。 事关紧要,李澈的怀疑不再只藏于心,当面陈武顺就问。 然而这位耿直的领队却十分肯定的表示自己之前并不是瞎说,他甚至还带了几个手下来陈述对比事实,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事实上,对于此种情况,他同样表示了疑惑。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澈不仅没有因为海族不再进犯而感到轻松,反而始终精神紧绷,一点也不敢放松。 …… 南海战事即将落幕,前线各座岛屿上忙碌异常,所有人都依照门内发出的指令,由飞星游斗阁统筹调度,将战线巩固在了万余里的海外。 纵是人类也无法生存在陆路上的每一处,有些环境恶劣的区域根本就是死地,遑论更为深远与古老的大海。 对与海族而言,栖息地的选择同样十分重要,大洋回流、水温水况、天敌克星……不是所有海族天生就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能够生活在任何恶劣极端的环境中,而这直接关系到了他们能否在当地生存繁衍。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这一点上,海族和人类乃至妖族等各大生灵都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即便是拥有着最为高贵的的血脉的海族、妖族,或是天生宝体灵身的人类,在求道初期都是羸弱的,需要有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让他们安然成长。 将海族推拒至万里外海,相比较近海的优渥环境,虽然仍有一部分的海族能够在这里生存,但数量绝对远要比在近海时候少。 再加上如今防线内部的海族已经被清剿的差不多,一旦防线架构完成,海族精怪能给陆路带来的威胁那就当真称得上一句“不过尔尔”了。 且这道防线不比之前推进战线时候的临时“战壕”,据飞星游斗阁得到的命令,是要在这一带海域布置下一道“半永久式的海上城墙”! 这道防线同样由阵法架构建成,比之先前临时布置的阵线更要牢固就不用说,同时还将整道防线都给串联了起来。 倘使阵法某一处遇到了剧烈的攻势,有被攻破的风险,那么法阵会自主调动阵力,补助其威能,抵御海族的来犯。 至于一些示警与反击的阵禁那自是不用多说,李澈身为银穗岛岛主,在布置阵法的第一线,自然见过他负责的这一块区域的法阵阵禁,有多少能耐,有多少功用,一清二楚。 不过相对的,构建如此一座法阵的前提自然是大量、巨量乃至海量的资材投入。 这段时间内,由宸虚派本山运送至飞星游斗阁的物资倍增也不知几多,反正到李澈手后,他大体估算了下,丹药灵草、笔墨物料……约是之前将近五倍的增量。 即便对于宸虚派而言,如此规模的资材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耗用,尤其是绘阵用的笔墨物料,更是占据了其中的大头。 好在之前推进战线时候,一些布置临时阵法的资材能够反复使用,算是为宸虚派减轻了一些负担。 值得一提的是,宸虚派的这种应对办法正与伏罗派所相反。 李澈之前在东海时候就已将有所了解,伏罗派是将战线直接收束在海岸沿线,虽然同样是以布刻阵法为防线来御守,但本质却有不同。 伏罗派的这道防线,对于低阶海族精怪的杀伤力尤为之强,而对稍高阶的海族却收效甚微。 他们选择将低阶海族尽数拦截在外,而放任高阶的海族入境,之后会由专人前去对付,分工明确。 宸虚派则截然相反,颜开霁下令将防线设置在远海万里,将那些低阶海族精怪尽数驱逐,而对于高阶的海族,则藉以阵法将之灭杀。 当然,考虑到防线以内仍有不少漏网之鱼,以及防线外出现大群海族集体进攻的可能,绝大部分弟子撤走后,飞星游斗阁并不会撤离,包括以松良稷在内的一众元婴修士仍将驻扎于此,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紧急状况。 这种情况能够在极力减轻战事消耗的情况下,尽最大可能保证南海防线的稳固。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做法…… 事实上,这并不是宸虚派或者伏罗派两家各自的选择,灵门各派与玄门各派几乎也都是遵循这一方针迎对海族与妖族之间的战事。 之所以如此,其实也与两方近些年来的发展有关。 灵门近千年来式微,经过这些年来的休养生息,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就碰到了这等大战,自然不希望受其影响,再一次大伤元气。 因此以宸虚派为首的灵门,各家都宁愿在前期投入巨量的资材,希望能够在这场与海族、妖族的大战上占据上风,而不是令这桩战事变成一场拉锯战。 单就宸虚派而言,掌教颜开霁下令门内产能大开,竭力向前线输出各种物资与保障,就是要一气将海族按死,避免形成拉锯战。 李澈很清楚,休看南海这里总能够听到有人抱怨战事持续了六十余年,是一场“毫无休止”的拉锯战,但在自家老师等前辈的算盘里,南海这场战事根本称不上所谓的拉锯战。 六十余年的战事,放在红尘凡俗里确实骇人听闻,但在修真界却也算不得什么。 要真算来,灵门、玄门、魔门三方之间的争执持续了多久?期间有过不少绵亘百年、数百年的凶恶战事。 至于同一些异族的矛盾冲突那是更不消说,要么双方小摩擦不断,要么就像今次,多方大起战事。 且莫忘了,南海战事只是人类与海族、妖族之间这场大战的一环而已。 李澈甚至能够肯定,松良稷能够在六十年间内算是提前完成了任务,等他回去门内后定有嘉赏。 无论如何,宸虚派这种做法是将战火吹响外海,远离陆路,令内陆红尘的民生得到保障,不须另行花费大量的功夫与资源去护御,算是变相的“一劳永逸”。 而伏罗派不然,以商清派为首的玄门众派,数千年来蓬勃发展,欣欣向荣,所拥有的资源与家底不是灵门可比。 也正因此,他们选择了一种更为效率的方式——在辖域附近直接架设法阵,极力增幅法阵对于低阶海族乃至妖族的杀伤力,而对于高阶海族,则放任其进来。 法阵虽然不是消耗品,但催动法阵却需要能源,大多是灵石或者人为催动,而极力增幅对于低阶精怪的杀伤,毫无疑问,这种做法消耗极大。 不过伏罗派等玄门门派有这个底蕴去做,因而不甚担心。 甚至对玄门而言,这还是一件好事,低阶海族进不来,意味着对于凡俗的骚扰祸害有限,而那些高阶海族……筑基、金丹甚至是元婴大妖,都可以让门下弟子出去追杀。 一来可以清剿祸患,其次也算是对门下弟子的一种锻炼,对于玄门各家而言,真可称得上是“何乐而不为”。 两方基础不同,应对的办法也自不同,皆是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而魔门? 那却没有一个统一的应对方针了。 他们有的选择主动出击,有的选择据守本土洲陆,也有的和玄门一样,在抵御异族后,把这件事情当作磨练弟子的机会,当然也不乏与灵门一样的做法,以护御本土洲陆的民生为主。 李澈如今虽然驻守在小岛上,全心关注己属战区这一座法阵。 但由于战事临近尾声,每天都有巨量的物资被运送到银穗岛上,也有大量的物资要分发到前线。 再加上每日的战事汇报、防线布置进度、资材耗用的明细……等等文书需要他来审批,因而李澈会选择每日往返两岛之间,在银穗岛待上个把时辰,将需要由他亲自处理的事务完成后,再回转小岛,开始当日的扫查。 只是这般枯燥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数月,却始终不见一次海族大规模来袭,冲击法阵。 这般安闲反而令他愈加不安。 尤其是随着前线战事逐渐落下帷幕,原本他虽然脑袋里有这么一个将要结束的概念,但近来早晨回往银穗岛处理事务,一册册前线的文书报告摊放在桌面上,那股南海战事将要暂告一段落所带来的真实感觉是此前完全无法比拟的。 李澈完全高兴不起来。 兴许是他调查方向出错,据守的这座法阵确实是没甚作用,已经被权青易所毁去,再不会有海族来施以手脚。 但……假如没错呢? 海族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发起突袭呢? 随着愈来愈临近战事尾声,海族能够动手的功夫便越来越少,换而言之,其动手的可能性也就越来越高。 “恐怕大家都以为战事将尽,本该尽情彻底的欢声鼓舞,其实是海族发起突袭的倒计时!”
李澈每每想到这里,就愈发不敢放松,精神持续保持紧绷。 这般日复一日的过去,匆匆又是月余。 而当战事真正进入最后的收尾时——突变横生,但……却不是发生在他所处的这片海域,更不是在深海底下的那座法阵,而是……在猴菇岛! …… “什么!弘业你果真没有听错?”
李澈一脸震惊,死死盯着急匆匆撞进屋内,此刻半跪在地上同样一脸难以置信的张弘业。 张弘业站起身,喘着粗气道:“岛……岛主,我这般着急……像是开玩笑来的么!”
他走到一旁的茶几边,提起案上的一壶凉茶咕嘟咕嘟灌入喉中,这才粗着嗓门叫道:“这事千真万确!猴菇岛岛主重伤!负责统筹岛内外调度的苏甘被击杀!岛上众弟子被大肆屠戮,死伤惨重!”
“而始作俑者……便是我银穗岛曾经的岛主,孔文斌!”
李澈唰的一下站起身,沉声道:“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章师兄告诉我的。”
张弘业方才从海底陈武顺处一气暴掠至此,饶是他一个金丹修士,惊怒之下,一口气也险些缓不过来。 他说着摸出来了一只花螺,“此宝唤作袅音螺,一副两只,我与章师兄一人一只,我方才在底下与陈师弟商讨战事对策,章师兄忽然传信,说了这么一个消息,并让我请岛主尽快回赶银穗岛!”
李澈神色一阵阴晴不定,哪里想的到,他这边还没有发生什么异状,临近战事尾声,后勤猴菇岛那里却出了状况! 这个节骨眼上,他如何敢就这么走开? “孔文斌……”李澈对于孔文斌的做法虽然感到了一丝丝的意外,但细想之下,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当日苏甘对孔文斌颐指气使,换成是他心里也绝不会好受,如今孔文斌也许是一身法力恢复了?这才痛下杀手,为自己的待遇讨一个不平。 “等等!”
李澈忽然思路一滞,“孔文斌对苏甘出手我还能够理解,对叶红元出手也能说有些缘由,但为何要大肆屠戮猴菇岛上的弟子,闹出如此动静?”
“如果他只是为了舒尽胸中郁气,明知到时候再无法待在宸虚派,为何不悄然出手,再无声离去?”
李澈心头蓦地一跳,一个猜测登时浮上心头。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