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冲出水帘,杀喊声没了重重水流阻扰,一下子变得无比亢亮,再不是闷哑沉嗡。 这里已是海面那道裂缝内,角螺宝宫近在咫尺,厮杀惨烈堪称场中之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破水而出,却不见人影的奇怪一幕。 李澈认了一个方向凌空御遁循去,来到了角螺宝宫入口处。 这海族重地浑不似寻常人间建筑,并没有两扇并阖的大门,只在顶部螺口处有一块黑色的螺厣,开拉之间,绵绵不绝的海族精怪飞进飞出。 李澈观察了片刻,好巧不巧,就见到一个筑基境界的弟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也遮蔽了身形,想要混进去。 只是他半只脚才摸索进了角螺内,一只大手就从旁边探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颈,看着也没使出什么力,却将他的脖子像掰折竹筷一般折断。 李澈顿驻身子,就看到一个身材雄壮的男子走出了角螺宝宫外,外形几乎与常人无异,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张嘴间那一口的须状牙齿,以及远超乎寻常的双眼间距,身上还有。 这海族男子随手一甩,折断了脖子的宸虚派弟子就被抛飞了出去,落入一堆海族中间,立马被分食了个干净。 他四下扫望,滚圆的双目如电,神色不怒自威,令有那么些相同心思的宸虚派弟子纷纷放弃了这一个念头。 “元婴大妖!”
李澈心头震动,看着那名弟子的惨状,心里暗道:“仲飞烟最好没有夸大这青蚕帕的效用!”
他稍作停顿后,平复了心绪,悄声摸了过去。 这海族大妖目光四下扫动不止,但好在经过他所在的位置时没有一点异样,让李澈侥幸摸进了宝宫内,反倒是中间有几头走路东倒西歪的海族精怪险些碰到他,险闹出了麻烦。 身边各式各样的海族鱼贯而出,李澈紧紧贴着螺口边沿行进,没得多久,前路便宽阔出去,进到了一方空间内。 这角螺宝宫明显也不只是一座殿宇那么简单,内有乾坤,李澈进来后,便发觉此间尤为开阔,总体分成了五、六片区域。 这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中心处的一座宫中之宫,通体以透明的琉璃珊瑚所造就,不似人间殿宇一样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反是线条极为圆润,四面雕琢着海神壁画。 李澈把目光投向另一处,那里虽是一座式样极简的宫殿,但却让他不禁心头微动。 如果说这座琉璃宫殿一眼就能让人明知其重要性,那么此刻他所注视的这座,一定与仲飞烟口中的传送法阵脱不了干系。 无他原因,李澈见到一波又一波的海族精怪从中涌出,虾兵蟹将、鱼蛇龟虫……不一而足,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他没有立即行动,转是再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徐徐走了过去。 这座宫殿周边统共一十六根石柱,屋顶是一块斑驳龟甲,四面下垂着结扎成一束一束的干枯水草,颇具蛮夷之风。 李澈来到正门前,才发现此处并无人看守,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毫无管摄。 为免出什么意外,他再又等了片刻蔡提步入内。 宫殿里间的风格与他所想的差不如许,十分简陋,但却无比热闹,无数海族吆喝呐喊,横冲直撞的往外涌去。 一些脾气火爆的冲撞在了一起,甚至当场打杀了起来,强的把弱的当场开肠破肚生吃了,居然也没人来管,看的李澈心头凛然。 李澈仍旧走在边沿,小心翼翼不去与“人”触碰,靠往中心走去。他已经看到中心处有些光芒在闪动了。 如若没猜错,那很有可能真的是一座传送法阵。 这宫殿内甚为简陋,连条走道也不划分,海族想走哪走哪,越往中心靠去,便越拥挤,李澈好不容易避开人流,终于站在了中心。 “曹明涛与那果姓师兄倒还真没有猜错,这角螺内居然真有一座法阵……”李澈看着眼前绘刻在在地表的法阵,心里暗暗称奇。 “只是看起来略有些粗糙?”
李澈连禁法都只学了皮毛,如何懂得传送法阵这等高妙阵法? 他之所以有这般感触,只因绘刻在石板地面上的颇为潦草,边边角角上甚至都没有料理干净,脚下作以载体的石板甚至用的是一种相对普通的石料。 这种石料唤作月纹岩,或许用在别的阵法上还算上乘,但传送法阵可不是一般物事,那可是要传送活人生物的,哪里好将就? 这类法阵毋论规模,毋论大小,修真界约定俗成的就是要用最顶级的材料,否则出了什么变故,吃亏的还是自家! 大海之辽阔,比陆地更甚,莫说还未探明,那些修士所不了解的宝物,单是已有记录的,各色天材地宝绝对不比陆上要少。 人们或许可以去说海族空有修为,但本事粗陋,没甚高妙的手段,但如果有人说海族贫瘠……那只怕人类修士自己也不相信。 因是之故,此刻传送法阵用的这种次一等的石料,怎么看也不合理。 “少说也要用南玉石罢?怎么会如此将就?”
李澈心里狐疑。 他本就是被伏罗派苦青当作谍子来培养的,尤为擅长从客观的视角去观察发现不合理之处,对一些异样的状况极其敏感。 此刻出于本能,他第一时间环顾了整座阵法,把一些自己觉得紧要的在心里稍做了记述。 “阵纹……阵基……走线布刻……” 李澈做到心里大体有数,开始思忖起下来自己该要如何行事。 曹明涛与果迎阳给他的两副阵盘虽然都是破阵用的,但本质还是有区别。 前者是由内而外施用,后者却是由外而内,使用时候都是将阵盘安置在固定地点,催动起效。 “贸然进入阵法却不合宜,看样子得要用果迎阳这一副阵盘……我需去这几个地方……” 这些海族只出不进,似乎就没有人是通过传送阵传走的,如果只是单向的传送阵那还好,若是两头互通的阵法,如果贸然闯入,也不知要被传送去哪里,这风险他可不敢冒。 “可惜……曹明涛的阵法虽然得入内布置,但看效用是要比果迎阳的来得好用的,也罢……他二人取出阵盘来,本就是让我酌情选用,并没有高低之说!”
李澈心里默念,眼神在传送阵法周边不住打量。 此前佴宣的三角玉碟也是一种由外而内作用的阵盘,但区别在于,那套玉碟明显是针对宸虚派刻录在那里的阵法的,因而使用起来极为便利,直接安置在阵眼即可。 然若眼下,他就只能按照果迎阳的提示,将阵盘安放在特定的地点。 李澈看了一圈,立马开始行动。 这套阵盘唤作“六花飞销阵”,整套阵盘拿在手里形似一朵百合,统共六叶花瓣,中心一座底托,皆可拆分。 催动前,需要将此副阵盘六叶花瓣拆分,分别安置于要破坏的阵法六个特定方向,最后持有底托催动,六花飞销阵便可被激活,将法阵破坏。 仲飞烟的青蚕帕倒也不凡,他取出阵盘来,并没有漏出马脚。 李澈缓步慢踱,眼神看着脚下阵纹,看似毫无目的的走动,不知不觉就先来到了东北一角。 “这里了!”
他所驻足之处是一道阵纹笔势的尽头。 六花飞销阵的特点便是找出法阵的六个笔势尽头,以此为媒介,由外而内破坏法阵。 此副阵盘最大的难点便是怕找不到媒介,尤其如果是些对禁法一点也不懂的弟子,根本运用不来。 因而其实果迎阳在取出这副阵盘的时候还有犹豫,好在知晓是懂得些禁法的李澈去,他才放下心来。 李澈看了眼四下,确认没有异样,蹲下了身子,取出来六花飞销阵,折下一叶花瓣后,掐了个法决,直接把花瓣给抛飞。 这一形似兰花的花瓣一经离手,就悄然飘落,化作了一缕无色无味无形的云烟融入了地底。 虽然看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但若有人凿开他脚下的月纹岩,便能发现,阵纹细末已经被侵蚀。 做罢之后,他悄然起身。 一切动作都很缓慢谨慎,此处已经是阵法最边沿,不再像其余地方一样无人看守,他已经看到两头元婴海族坐镇在法阵中心,十余头形貌各异的金丹海族在四下巡逻。 虽然仲飞烟有过保证,但这等事情自然是再小心不过为好,谁知道这些海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呢?万一发现了他,那后果不堪设想。 李澈起身后,稍作停缓,十数息确认无恙,随后才提步前进。 依法炮制,他在东面位置发现了第二处阵纹的笔势末头,再次折下一叶花瓣,将其打入地下。 接下来东南、西南、正西、西北一共六处地方,他十分顺利就将阵纹给布置妥当,最后复又确认无误,这才起身退出了这座宫殿。 …… “阿姐,你说那人进去了干嘛?”
角螺宝宫,就在这座龟甲大殿外,笃海儿看着进进出出的海族,满心的好奇。 笃以彤淡淡道:“我怎知道。”
在绮兰宫上,笃海儿提出潜入角螺宝宫内,搜寻那几头妖物,一开始几人都不同意,但没奈何这件事情要没办成,门内定有责罚落下。 思来想去,几人还是决定冒险一探,只不过大家心里各有盘算。 符箓一共两张,自然也只能下去两人,费莫聪与左妍丽这对道侣只想和对方一起下去,却不愿分开,说是哪怕遇到危险,也要做一对同命鸳鸯,却不想阴阳两别。 阮飞霜则只想和笃海儿或者笃以彤二人其一一起,至于关智道…此人根本就不愿意行此险事,持有反对意见。 原本这样就让费莫聪与左妍丽下去便好,怎奈何笃海儿作为符箓持有者,说什么也要下来一。 笃以彤自然不愿放他胡来,只是这样僵持,一下子就不知该要让谁人一起下去。 阮飞霜倒是愿意陪笃海儿一起,但笃以彤却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小弟,如此一来,你愿我不愿,我愿他不愿…… 绕来绕去,笃以彤发现似乎只能由自己和笃海儿同行。 没奈何,这件事情涉关不小,最后她只能妥协。 两人下来后,封灵感元符确实厉害,将他们的气息与天地通化,畅通无阻便来到了宝宫内部。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笃海儿循着那几头妖物的气息,一路也摸到了这座龟甲宫殿里。 但当他们入殿之后,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那几头妖物不见了踪迹,而残留的气息是在……阵法中心! 如若他们没有猜错,那么这几头妖物很可能已经遁走到不知哪里去了。 笃海儿与笃以彤无奈,只能先选择退出宫外,稍作计议。 就没多久的功夫,他们就发现了李澈的踪迹。 倒并不是李澈露了马脚,也不是仲飞烟的青蚕帕徒有虚名,而是封灵感元符实在有些门道。 这符箓是让受术者与天地元气交感,短时间内可以做到无人可察,但就符箓本身而言,其实是并没有“遮蔽气息”这一特质的,而是用了与天地元气交感这一特点。 就像是会随环境变换身色的避役,靠的是与环境相融合来藏身。 且这种手段是与天地元气交感,当属最上乘,因而有那么些“俯视”同类手段的意思。 就像融身于外,变成其中一部分,仿佛以第三方的视角看诸般事物,李澈的行为在他们眼里一览无遗。 笃海儿对家姐的冷淡早就习以为常,奇道:“这人也是有手段,居然能够藏过那些元婴海族的扫查,应该也不是寻常人物!”
封灵感元符的存在,让他们即便是开口说话也不打紧。 笃以彤却没心思和他讨论这个,如果追寻不到那几头妖物,那么他们被责罚是一定的,如今该要想想怎么办才好,究竟是继续调查下去呢,还是回转门内,另寻他法处理。 就在她烦恼的时候,笃海儿惊喜道:“他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