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今大战,玄门与灵门已经并立在了统一战线上,各方面多有合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魔门却仍旧只是固守北三洲,并未同玄、灵两方达成同盟协作的关系。 裘双云怒极反笑,拔高了嗓门,道:“魔门……” 李澈心思如电,飞速抢过了话题,冷笑道:“魔门怎么了?我等到底都是人类,携手对付你等异族有何值得惊异?”
“岛……”裘双云却也是心思灵敏之辈,只是脑袋里一转,就已经反应了过来,知道李澈这是打算混淆视听,立马收声。 只不过身处如此环境,这位掌教真人弟子还能够如此镇定,为更深远的可能去做准备,不禁让他高看了一眼。 裘双云甚为配合,转就顺着话音改口道:“道门中人,各执己见再正常不过,但你海族却是异类,先后轻重我等自然分得清楚!”
绕伽一听“异类”二字,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愈加阴沉如水,心里念道:“灵门果真与魔门搅和在一起了么!那玄门肯定也一样!这情报得赶紧回传!”
他高声喝道:“你道我等是异类,殊不知你们人类在我海族眼里同样是异种!”
裘双云却不耐他,冷声笑道:“那你一头海鲊,本身有那软趴趴如烂泥的身体不用,何故学我人类模样来化身?”
却还没完,又故意用带着异样的眼神扫了眼绕伽下半身,讥嘲道:“哦……也不是,你还学不完全,好叫你晓得,我人类下身乃是双腿,你莫要搞错了!”
绕伽大怒。 他本就不擅言辞,此时怒极,脑袋里又千万个词蹦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咿呀呀喊了一声,长啸道:“说些许多的无用,咱们手下见真章!”
绕伽浑身法力波动大约在金丹后期的水准,但裘双云哪里会怵他? 寻常精怪,毋论山野里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再有本事,碰到出身灵法正宗的宸虚派的他,能有几个一合之将? 纵是法力稍弱,裘双云自信对方绝对占不到便宜,拿下对方绝无意外。 更何况边上还有个李澈在掠阵! “来得好!但你莫不是觉得能斗过我宸虚派的《通垚培生歌》!”
裘双云一看这精怪俯冲直下,遁速甚至比寻常人御空飞遁还要迅敏,却不感到丝毫意外,把手上的铜黄色古伞一抖! 霎时间,原本垂落在他身侧的根根金黄色丝绦宛若活了过来,在海水中兀自卷缠绕成了一股,化作成一根小臂般的金色长鞭,劈头盖脸就挥往绕伽门面! 裘双云所学乃是宸虚派一十五卷功法之一的《通垚培生歌》,此法在宸虚派内开放给所有弟子学究,乃是一门土系功诀。 此法另辟蹊径,忽略了一般土系功诀讲求的法力厚重凝实,转取黄天厚土蕴养万物的包容性。 其最大的特点,便是金丹之后,会用功法上记录的十数种灵土组合,在丹田内耕耘下一片灵田。 这灵田不会蕴育别的什么奇物,也不滋养金丹,更无法厚足修士法力,却只有一个功用——温养“法宝”! 当然,此“法宝”非彼“法宝”,后者乃是本命法宝,性命交修,修士穷其一生也只能有一件。 而这《通垚培生歌》所化灵田唤作“幻垚灵田”。 垚者,高山也。 这片灵田炼化入体时,最不可或缺的一介材料,便是宸虚派内一座无名大山山巅上的一种灵土。 这座无名大山甚为奇特,一眼望去耸入天际,说是宸虚派内最高的山体也不为过,只是当你再凝睛细看,此山又只得百丈多高,并不比一般凡俗高山来得伟岸。 据说能有此等变化,都是山巅上的这种灵土所造成。 而唯有掺入此土,幻垚灵田才能够被炼化方入丹田。 宸虚派一十五卷功诀都颇有来历,只不过并非是自立派起就被收存在门内,譬如《升玄太阴霄辰宝书》,乃是三代掌教创立后收存进了真阳观内。 其余几卷功诀亦然,分别是在不同时期被收存录入门中,流传至今,构成了宸虚派如今的修炼体系。 而这门《通垚培生歌》却年代久远,乃是宸虚派开山祖师都天道人开创山门时就已经存有的法门,这门不知名的大山更是都天道人亲自所摄来。 正是宸虚派内存在最为久远的几门功诀之一。 幻垚灵田一经于体内耕耘布下,修习此法的修士便再没有炼造本命法宝一说,而是会通过功诀上所记述的法门,只需少量的天地宝材,就能凝炼出各式各样的宝贝。 这些宝贝平素都如草植作物一般深藏于幻垚灵田底下,先由幻垚灵田吸化修士法力,再来蕴养此些宝贝,增益其威。 一经斗战,便能将宝物取出,真个如本命法宝一样随意运使,煞是方便。 此法虽然不须炼至本命法宝,但幻垚灵田与内中蕴藏的种种宝物,整体来看,其实就是一件“本命法宝”! 由于不须要搜寻大量的天地宝材来炼造本命法宝,只消少量的宝材就能够蕴养,因而一直是宸虚派门内众多的首选法门。 至于威力么…… 却是因人而异,不好以偏概全,同一套功诀,不同人修炼,水平多的是参差不齐,只是单从裘双云的表现来看,李澈即知晓这位所学绝对是在上等的水准! 绕伽急冲下落,沿途中眉心跳动,狂涌而出一股黑色愁云,一下就将他整个人遮盖,随后整片海底都被这股黑色愁云所笼罩,而他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其中。 眼看失去敌人踪迹,灵识也扫察不得,只有一处黑色如墨般的愁云自远处奔袭而来,仿佛要将沿途所有尽数吞噬,裘双云却冷笑,丝毫也不慌乱。 他把手上古伞合拢,往空中一抛,打出一道决目。 只见古伞钻出气泡,冲入海水之中,迎头就涨大。 嗡! 伞面大开,变成了数丈大小的巨伞,降下无数的耀眼金光! 这光耀太过夺目,一下就将周边无数海鲊发出的五光十色给尽数遮蔽,偌大的幽深海底,只剩下了漫漫金芒。 黑色的愁云固然极能遮蔽,但金芒涌动下,其中一个人影清晰可见。 裘双云高喝道:“藏头露尾之辈!”
他单手一捏决目,嘴里轻吐一气,就从中飞出来了第二件法宝,赫然是一套两口,一长一短的鸳鸯长刀! 但裘双云却不亲手抓握,而是宛似操控飞剑一般并指遥遥一点黑色愁云! “疾去!”
鸳鸯长刀“得令”,似活也一般浑身发出红光,闷头撞进了愁云之中,直冲绕伽的人影而去。 愁云中的绕伽一惊,没想到自己的藏身法术就这么被人勘破,登时怪叫一声。 只见到愁云迅速收缩,一瞬间就从遍布海底到只有了半丈多大,萦绕在他的身周。 鸳鸯长刀原本进入愁云之后略有滞涩,此刻却没了牵绊,立时在海水中疾驰而去,在身后留下一道细碎的白沫! 绕伽狰狞一笑,不惊反喜,黑色愁云再次变化,居然从中射出来了无数支开始时候偷袭两人的黑色毒箭。 “所以说,无论是妖族孽类,还是你们这等海族精怪,一身本事实在不堪,统共也就这几手,反复使用,焉能够与我宸虚派妙法相比?”
裘双云摇头晃脑,满脸不屑。 愁云内的绕伽大怒,喝道:“你又懂个什么?”
说话的同时,又从中分匀出来数道黑色潮漩,却后发先至,席卷吞涌着海水把裘双云包围在了一片既定的区域内。 配合黑色箭矢,裘双云已然无处可躲。 然而这位却一点也不着急,摇头道:“我虽不知你具体出身,但亦可知晓你一身天赋本事都在这团黑色愁云上。”
“斗法本就看谁人手段更多,底蕴更足,你等精怪,虽有一身修为,但本事就只有那些个天赋神通,如何难对付了?”
裘双云根本不躲,就站在原地,仰望着上方的黑色愁云。 绕伽看他淡定的模样,心底顿生不妙之感。 他猛然回神,看向了飞来的那一道红光,只见到这一对鸳鸯长刀中,其中的一口不知何时起就已经消失不见。 绕伽心里咯噔一声,再一次把黑色愁云给凝拢。 然而这一次,却不待他完全施为,鸳鸯长刀中长大的那一口蓦然出现在了他的头顶,刀光闪耀,一刀铡落! 绕伽大惊,只来及仰头,就看到锋口已经正对着愁云落来,要将后者一刀劈断。 这愁云并非后天炼制,乃是绕伽一族的天赋神通,与其说是什么法宝,倒不如说是与他同心一体的活物。 红芒与刀光先于锋刃及身,绕伽身外的愁云被荡开,这位鲊部精怪眉心立马出现了一道竖状的血痕! 刀锋宛若劈入棉絮,虽未将其一刀两断,但绕伽的双眼已经鼓胀暴凸,遍布血丝。 就在他的脑门要被一刀劈爆的时候,斜里海水涌动,蓦然飞出来了一只白骨拳头,将刀光给消力打飞。 裘双云身边限制住他的漩涡与头顶的黑色箭矢早已被那把铜黄色古伞给荡开,此刻得手在即,哪料到出了这般变故? 他神色一怔,旋即怒目望向李澈,怒骂道:“你做什么!”
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岛主不岛主,掌教弟子不掌教弟子的身份了。 李澈却一反常态,变了个人也似,阴恻恻道:“这头海鲊的肉躯与我有用,得要保证完整,多谢裘兄手下留情了!”
裘双云扫了李澈两眼,好像重新认识了他的为人,不禁瞪大了眼,喊道:“我手下留情,不是你……” 他还未说完,死里逃生的绕伽神色一松,满脸狰狞的催动黑色愁云,头也不回的就往海水深处游遁疾走,转瞬没了踪影。 他走以后,无数五颜六色的海鲊尽数作鸟兽散,须臾间便安静了下来。 李澈这才召回牛角大魔,拱手道:“得罪了,裘队长。”
这模样与方才又是判若两人,裘双云脑筋一下子都转不过弯来,高声质问道:“岛主你为何阻拦我?这海族妖孽已是必死无疑!”
李澈却道:“我另有考虑。”
裘双云只以为李澈是真个看中了方才那精怪的肉躯,责怪道:“岛主若真拿那精怪的肉躯有用,与我分说一句便可,裘某难道不晓得留手么?怎就要动手,如今放他走脱?”
裘双云说着已经发急,语调也拉高了许多。 李澈却摇头,解释道:“我怎会这般做事?”
“那你!”
裘双云戛然止声,再次想到方才李澈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一脸惊疑之色。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着问道:“莫非……岛主你是想让这唤作绕伽的海族当一回传信……舌雀?”
传信舌雀顾名思义,是修真界常用的一种传输讯息的鸟雀。 与一些飞剑传书、玉符传书只可传送文字信件所不同,舌雀可以拟化传信者的人声与神情,毫无差错的将所要传输的讯息传达到位。 这种舌雀体型比之飞虫蜂蝇也大不了多少,所要承载的讯息规模却极大,因而每次传信都是爆体而亡,化成血雾后,拟化出传信者的神情话音。 故而这是一种一次性手段,并非寻常时候就可以用的办法。 不过纵然这种舌雀难得,一般小型势力连培养的资本也没有,但对舌雀这种鸟兽本身,是极让人看不起的,与蝼蚁无异。 裘双云将绕伽比作舌雀,颇有一股贬义。 不过这也因为他是宸虚派弟子,更能够在前线负责一条清剿线路多年至今,本也是金丹弟子里的佼佼者。 换做别个大小门派的人来,碰上了这绕伽,只怕还不一定能讨到好。还得是当日黄袍刀客、刺豚那两头精怪,才能与裘双云过两招,论生死。 只不过当日他们各个队长担心那两头元婴海怪伺机在外,这才没有贸然出击。 李澈微微颔首,暗赞一声裘双云思路敏捷,道:“我正是有此打算,不过也是临时起意,并非早有预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