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良稷给李澈的任务,即是让他一定要沉下去看看,这些在最前线的人们都是如何在完成清剿任务的。 究竟是真的因为清剿任务难,导致推进如此之慢呢,还是说有人在消极对待,没把事情认认真真做好。 如果是前者,那么松良稷可能会打算在清剿大方向不变的情况下,略微调整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但如果是后者么…… 松良稷身为南海这一块战事的总负责人,是有生杀予夺的权力的! 他也不去管黄刚这些人有什么小心思,都是小事,只想知道问题是否真出在了前线上,届时如实应对就好。 松良稷这些年来其实压力也挺大。 身为天府星黄菡梅真人的的弟子,地位甚高,又因性格使然,使得他鲜少在门中往来交好友。 如今在南海任事,围着他兜转的人倒是有不少,但没人能够让他真正放心交托办事。 譬如怀疑前线清剿有猫腻的想法,他其实可以驾踏宝马飞去,亲自到前线一关,但身为战事的总负责人,他哪里好轻易离开飞星游斗阁? 即便真的有机会,那也一定不能是他私自想去就能去,肯定要做好完全准备,方能出行,动静绝不会小。 这可不是小题大做,万一这件事情被人有心、无心传开去,闹得海族妖族知情了,心生歹意,集结了大量人手来冲击,到时候怎么办?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退一步说,海族、妖族的隐患且不去考虑,在这种情况下,松良稷就算亲自到前线去查看了,又能够发现什么呢? “松某知道,若我亲自到得前线查看详细,哪怕真有什么猫腻问题,那些人也一定不会表露出来,这等装模作样的事情,和凡间的老兵油子有什么两样?我早已看够!”
这是松良稷的原话。 也正因此,这位松师兄才会将任务交托给他。 只不过这却不是松良稷特别信得过他的原因。 李澈与松良稷统共才没见过几面,一次还是在巅云峰的时候,一次则是他在赵氏潜伏的时候。 这两次见面距今都很久远,前者那会儿他才炼气境界,后者也才化元,七八十年前的就照面过这么两回,能有什么交情?有什么值得对方信任? 李澈清楚,那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的缘故。 他前有伏罗派细作这档子事情,这才闭关冷处理了半百载,风波暂定,一经出关,就被颜真人派来了南海前线。 松良稷只是少与人来往,但却绝不是傻,同样能够猜出这位掌教真人的用意,是要为自己弟子重塑形象,改善其以往在门中弟子间的印象。 在这等情况下,他选择相信李澈,并非是因为什么毫无由来的信任,而是从某方面来讲,两人都是希望能看到清剿海族一事能有明显的进展,在这件事情上趋向了同一个目标。 而事实果然也有猫腻。 如今出海还没有半个时辰,就发现了如此不合规矩的事情,清剿队伍居然不从水下走,而是直接从水面掠走,把一些可能存在的隐患交给化元弟子去应付。 简直匪夷所思! 裘双云也知道自己说的内容很是不合规矩,满脸尴尬之色,但嘴上却直指这并非是只有他在这样在行事,其余清剿队伍同样如此,甚至在前线,这已是常态,而非个例。 他看李澈脸上不是很好看,紧忙又接着解释道:“其实这也是有另一层考虑,岛主,你想,我们从水下过路,速度要慢了且不说,一些从海面、空中来袭的海族精怪该怎么办……” “就像那天黄袍刀客三头精怪?”
李澈一句话就把他的这套说辞给堵了回去。 海族毕竟是海族,惯了在水里生活游走,一些低阶海族离了水甚至都无法长时间在陆地上活动。 而一些能够御空飞遁的海族大妖,除了极个别少数,本身也多是水下出身,虽然能够上天入地,但最习惯的还是踏水而行。 不比人类修士,人类修士在可以御空飞遁后,除了平常必要的双足走动,绝大多数都会遁空代劳。 这主要是因为人类光凭本身双足行进,速度是完全无法和御空相比的,而海族则不同,即便是最低末的海族精怪,在水里的速度也远比人类要快。 一些才会飞空的精怪,飞遁速度甚至远比不上自己在水里的游速,甚至即便到了金丹、元婴境界,他们的飞遁速度还是不能和在水利游遁相比。 就像那日的乌头墨鱼,被李澈一拳击退后,临了并非选择飞遁逃走,而是选择用了自己水遁之法脱身。 因此,倘使他们要发起突袭,集结进攻,定然还是在水中开展来得隐蔽,来得高效。 至于说如何防范那些破空而来的海族…… 前线各岛尽皆设立下了阵法,纵横捭阖后,接连起来了一道防线,同时岛主所持有的阵盘具有窥察的功用,以本岛岛屿为中心,方圆千里范围内的情况都能一清二楚。 如果碰到有什么海族大妖不从水下来袭,转是破空而来,岛主是有足够的时间得到警示并作出应对的。 前任银穗岛岛主孔文斌便是通过这个途径,提前得知了那两头元婴境界的海族大妖来袭。 只可惜这位是个急性子,按耐不住,选择了主动出击,落得个重伤的下场,原本据岛坚守,那是一点问题也不会有。 之后便是黄袍刀客、刺豚精怪、乌头墨鱼三头精怪在岛外犯禁的事情,所幸在这些所有发生之前,各个清剿队伍都已经提前带队陆续回转,据说是准备商讨接下来的清剿方案。 裘双云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噎住,好久才苦笑道:“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们怎能知道有这么一出……” 他说着也知道,这和前面自己说的“为了防范海面与空中的海族精怪”相冲突,索性闭了嘴,不再多言。 李澈是真没想到,这才出海半个时辰,就发现了如此问题,那后面又该是怎么样呢? 他沉默下去,一时无言。 裘双云也待的不痛快,告了一声“失陪”便与他分开,自去了前后调度,查看人手,诸事无误。 这般出海快有一个时辰,裘双云才乘着行水兽回到了前列,问道:“岛主,再过个十数里,我们就要潜入水下了,这里已经出了防线覆盖范围,海族渐多,需要小心了!”
李澈点头,道:“听裘队长的安排。”
裘双云点头,复又走开去,高声喝了几句。 不过没多久,尚未下潜,行出数里后,此前平静的海面上忽然有了动静,蓦然出现了一道阴影。 海浪兀自翻涌,碧蓝色的海水变成了深蓝色,似乎有什么生物在底下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跟着队伍一齐行进。 裘双云回到队伍前列,只扫了一眼海面,就冷笑道:“好嘛,这才没几日功夫,就又摸到这里来了?”
他猛然高声喝道:“诸弟子,随我下潜!”
说罢,极为果断,当先蹬脚,踩着行水兽第一个钻进了海水之中! 李澈见状,紧随其后。 扑通! 行水兽载着他钻入水底,身下肉膜鼓胀急速喷吐,在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泡沫。 李澈还未站稳,就感觉到行水兽似乎杂疯狂游动,定睛望去,就见到了身外密密麻麻的黑影。 这些黑影赫然是一条一条的鱼类,但与寻常不同,他们大约一尺长短,浑身披着黑黝黝的鳞片,尖牙短鳍,依稀能看见口中连通着腹腔血红色,模样煞是凶悍。 它们来去迅速,井然有序,似乎受到了某些命令在行动,极为整齐,直勾勾朝潜入水下的各个弟子们扑咬而去。 只不过这些好似海族精怪,却又和寻常鱼类模样近似的生物明显只是杂鱼,李澈还没做什么,脚下的行水兽就来回游动,已经兀自啃咬着这些黑色怪鱼,一口一口,生嚼吞吃。 李澈是初见这些鱼类,但那些宸虚派的弟子们可就早已经司空见惯,一下来见到这些鱼类,一个个二话不说,纷纷使出了自己的手段,见他们一一杀败。 裘双云作为己属队伍的负责人,在场的金丹修士,一下来后,看着无动于衷,但就属他动静最大,身外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道耀目的灵光,往四下迸射,一下把周身所有的怪鱼尽数射了个通透,化成了一滩血污。 几个来回的炸射后,他身周已然空荡荡一片,一条怪鱼也不见,只有浓稠到已经发黑的血污,将他浑身包裹。 这场一边倒的战斗很快就到了尾声,裘双云带着一众人冲出了宛若乌云一般在水中卷荡的血污,继续往南面行进。 “这些黑色的丁甲鱼是最低级的一种海族精怪,一身的黑甲与尖牙,虽然坚韧锋锐,也就能欺负欺负寻常海鱼,在海族内只能被当做血食,就连行水兽也能够那他们随意打牙祭。”
“自冲突以来,这丁甲鱼由于游速迅捷,单个个体目标隐蔽,时常被海族攻破防线后,一些一些的放进来,最后汇聚成这般的规模。”
“这东西既可以承当我们人族中斥候这一角色,有时候也能对落单的弟子们发起攻击,好对付,但却是难缠。”
裘双云大致介绍清楚,李澈听后,淡淡道:“攻击落单的弟子?不想我们之前分开走的化元弟子,碰到它们,下场如何?”
这却是明知故问。 很明显,这丁甲鱼群碰到金丹修士的话,就像裘双云方才出手一般,极其轻松,根本造成不了一点威胁。 筑基修士碰到了,也许不能够将它们扫除的一干二净,但自保却是无虞,如果是几个筑基修士一起,那同样也是毫无威胁,轻松好对付。 但若换成了化元修士……情况绝就没有这般乐观了。 尤其是,如果之前那些先一步脱离队伍的化元修士碰上了,以他们的规模和手段,哪怕行水兽也能出力撕咬,面对这一群丁甲鱼,只能说是杯水车薪,根本顾不过来。 倘使是一个化元修士独身碰上了……那么被撕成碎片已然成为定局,它们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裘双云一怔,足下一点,驾踏着行水兽靠近了一些,无奈道: “岛主,这真不是裘某人胡乱下令,前线吃紧,大家都是这般处理应对,不仅其余队伍,甚至其余各座岛屿也都是这般在做的。”
再一次被提起,他怎么也不好再装作若无其事,只能摊到台面上来讲。 “那些提前离开队伍的弟子,只会在那片海域内搜索,排查异状,像这些丁甲鱼,那是绝对不可能摸索到如此后方去。”
“裘某担任队长这些年来,出意外的情况真的很少,也许只有十几例,还大多不是被海族所伤,多是一些弟子承受不了独身一人在水下的孤独,心理出了问题。”
裘双云已经回味过来,猜到李澈坚持来前线,很可能就是要看看具体清剿情况,排查一些不合理的情况。 他也是机敏,想到李澈掌教弟子的身份,立马就想到这会不会是掌教所授意,李澈不仅仅十一岛之主,还有那么一层督察前线的意思在里面。 这位越想越觉得可能,顿时有些发虚,一下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尽数告知。 李澈也不知他有这些心思,只是觉得松良稷敏锐,果真前线有猫腻,如果才出海就遇到这件事,那之后他又怎么能够确信不会再有这类事情了呢? 他想了想,暂时不欲追究这些事情,打算上报松良稷后,由其人来处理。 李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不出喜怒。 裘双云看得心里发慌,只能陪在一旁静静前行,一时间只有四周水流被行水兽吸摄浮动发出的哗哗声。 这一片海域极其之深,队伍一边往南赶去,一面持续下潜。 周边光亮逐渐消失,直至完全黑暗,也没有人取出来照明之物,只是默默下潜。 这般也不知多久,底下终于出现了一片光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