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三十载一晃而过。 鸟笼内,今日的李澈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地在静室内修炼。 此时的他正坐在客厅中,两眼精芒内隐,双面莹莹玉润,整个人神清气秀,一眼便知修为有了长足的进步。 然而,迥乎面上看去一般镇定,李澈的心里却着实震撼,说是翻江倒海也不为过,一句话也说不出。 却是……那枚玄龟印玺失效了! 那枚玄龟印玺,不再逸散出墨光,不再替他炼化天天地灵浊了! 李澈怎么也没有想到,畅快淋漓、安安稳稳的修炼这些多年,昨夜晚间,印玺突然就不再喷薄那可以直接精萃灵浊的墨光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炼,早已习惯了的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一个猝不及防,以至于当场静默了良久,才想起来引调天地灵浊,继续尝试催动。 然而印玺却始终没有动静,这甚至让他心态都发生了变化,焦躁、急切,竟尔还有一丝迷茫与无助。 越是着急,就越是没有章法。 李澈被这股情绪所左右,心中开始肆意扭曲,不禁想到自己如果没了这件印玺该要怎么办? 后来担忧到极致,他甚至开始想着为了保持修炼速度,突发奇想,自己问自己,是否应该去考虑那些魔门功诀。 并非是《中统鬼神部目乘魁录》这等魔门经要,而是那些为玄灵两派是所唾弃,也为魔门弟子所不齿的旁门野路子。 譬如收取不同种类生物的心血,吞服修炼,又或者用的一些身为邪恶的手段,祭炼活人生魂,乃至用一些屠戮生灵的极端法门,补养己身…… 总而言之,都是那些传统意义上的邪魔外道,虽然修炼进境极快,但斗法、辅用本事大多一般,且极为伤天害理,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最后还会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念头实在太过一本正经,李澈深入去想,几乎难以遏制住这股诱惑,甚至都有弃了《升玄太阴霄辰宝书》这门三代掌教所创功法,转去重修它法的冲动,突然间回神,不禁令他满心后怕。 好在已经有过颜师传授经验,他当即知道,这毫无征兆到离谱的念头,乃是一个新的“问心关”。 不过这回倒不消颜师与他细致分析,因为问题很明显,乃是他对玄龟印玺的过分依赖所造成。 李澈出定后,并没有急着继续修炼,而是先平复了心情,压下“问心关”带来的情绪波动,以免被其影响,最后修炼不成,反害了自己走火入魔。 这一坐就是整晚,直至天光大亮,他才走出静室,在客厅泡茶调整。 “倘使没有了这印玺……”李澈才想正视这个问题,思忖自己后续的应对办法,谁知只是一想到“没了印玺”,心里就兀地升起一丝异样来。 问心关蓦然来袭。 他紧忙闭眼,深吸一气,复又徐徐呼吐,反复几次,直至恢复如常,这才睁开眼,自语道:“就事论事,不须去想些有的没的!”
印玺没了作用,修炼进程无奈被打断,李澈沉定下来,第一要务就重新安排修炼计划,什么时候该用丹药,什么时候改用灵石,还得把炼器一事给暂时延后,且看情况再做安排…… 然而印玺一事已经成为了他的问心一关,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够无视的? 李澈倒是做出了安排,毕竟三十年下来,他手边能用的东西也就这些,怎么安排合理自是不消多想,只越是这样,他就越容易想到没了这件宝贝助力的不便。 且这般境地,很难不让他去思索:如果没了这个功用,这一枚堪称至宝的玄龟印玺又能够做什么呢? 总而言之,就是很难集中精神。 茶水添了数次,早已寡淡无味,日头也由东落到西,红霞漫天,李澈枯坐在大厅,一动不动。 正当他心神都有些麻木的时候,谁知丹田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从昨夜起,印玺就不再喷薄以往那种晶熠的墨光,然而就在日落的这一刻,印玺仿佛活了过来,再次喷薄。 李澈一脸惊疑,却是不知,自己这会儿明明没有引调天地灵浊入体,为何印玺就开始自行喷吐墨光呢? 且最为古怪的在于,他内视仔细瞧看,发现是印玺上纽的那只玄龟在呼吐,鼻尖一松,把墨光呼出,却凝而不散,凝聚在印玺外侧,又把鼻尖一紧,身外的墨光一丝一缕回流,也不吞入,只是一个流转,就再次呼出。 如此反复,玄龟好似一只活物,趴在印玺上方慵懒吐纳,把自己包围在了一蓬晶熠的墨色云烟内。 丹田内突生如此异象,李澈心里惊喜期待之余,却也有一丝担心。 印玺这模样颇为不凡,大概率是因为吸化了得自万兽山那件宝物的原因,一方面是考虑到之前印玺的功用就已经足够惊人,下来再要什么有什么变化,很值得期待。 但同时,李澈也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超出他控制的事情。 “这等宝物,哪怕炼神、化虚的真人见了也谅必心动,如今在我手里,别闹出什么好大动静……若被人知晓,东西没了还是次要,恐怕我的性命也难保!”
李澈不敢轻举妄动,就盘坐在客厅座位,静静观察着印玺,任由其呼吐。 这一坐就是一整夜。 好在没有大的动静,印玺仿佛不知疲倦,上纽的玄龟呼吐不止,直到天明放亮,玄龟才停止了呼吐墨光。 “难道……”李澈甚是灵敏,立马想到了关键,他可记得昨日这印玺的变化就是始自日落,而今日出,立马就又停止,要说没有联系,那绝对不可能。 “难道这宝贝会在夜里‘吐纳’?”
虽然明知这宝贝不是活物,但李澈还是用了“吐纳”一词。 “如若夜里是在吐纳?那白日里又能做甚?”
李澈心头微动,不免想到了这件宝贝之前炼化灵浊的功用。 他犹豫再三,运起《升玄太阴霄辰宝书》,引调了一缕天地灵浊入体。 熟悉的感觉传来。 印玺微微震动,一缕晶熠璀璨的墨光从玄龟鼻尖溢出,一瞬就将天地灵浊包裹,浊气顺着经络与毛孔排出体外,灵气则随着周天流转,最后江河归海,一并流入丹田。 李澈终于露出了笑容。 “印玺尚能作用!”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 李澈有些奇疑,喃喃道:“若是这样,那前夜为何失效了呢?还有昨夜的吐纳,那模样,绝对有什么变化,还有……” 他仰头看了眼窗外,虽然鸟笼封闭,但却能看见外头的天色。 “再看几晚!”
虽然印玺恢复了作用,但李澈却不急着去修炼了,而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看能否把印玺的情况摸索清楚。 李澈起身重新泡了一壶热茶,回到座位上,随手取出来了一卷地理志异,翻看了起来。 这般也算难得的休歇,让他颇为沉浸,不知不觉就到了日落时分。 李澈阖上书卷,沉神内视。 果不其然,几乎是在天色黯下的那一刻,一直静止不动的印玺便传来了动静,玄龟鼻头抽动,一丝一缕的晶熠墨光呼吐而出,不多时便又萦绕成一团云烟在身侧,凝而不散。 心中的猜测得到确认,李澈心情颇为振奋。 不过为求稳妥,他仍旧没有着手修炼,而是就这么又静观了印玺一整晚。 直至天明,第一缕晨光投射落下,玄龟仿佛有感应,鼻尖立时不再喷张,静默了下来。 李澈见状暗暗点头。 之后一连数日,除了洗漱沐浴,他一直都在座位上观察印玺的动静。 这件宝贝始终如一,日落开始吐纳,日出便停歇下来,没有一丝“怠惰”,甚至比一些修士做功课还要准时准点。 但印玺为何会有吐纳这一步,李澈还是不甚清楚。 眼看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确认这一点,他当即不再打算纠结,却复又想到,印玺如果要在晚间吐纳,会不会影响到自己修炼呢? 李澈稍作沉吟,便回到了静室内,坐定后先在白日里修练了一轮,确认诸多无恙之后,一直静静等待到夜里,印玺开始吐纳,他才再次开始修炼。 好在诸事仍旧如常。 搞清楚这两点,李澈心里立马松落了不少。 他不再耽搁,稍作调整后,便再次进入到了修炼状态中去。 这般忽忽又是月余过去,本已不再纠结印玺为何会有吐纳这一步的他,却突然知道了这是因何缘故。 却是李澈修炼了小半月,正想着自己已经好些时候没有让印玺吸化“灵能”,该要补充补充,便取出来了几件此前炼制的宝贝,左手一捏,就要将之吸化。 哪知道左手毫无动静,那股吸力并未出现,而原本待不过数息就要变成一片灰灰的宝物也毫发无损,一点变化都没有。 李澈心里一急,受到“问心关”的影响,立马就开始过分担心这件事情可能带来的影响,害怕无法吸收法宝,导致“灵能”耗尽,再没办法帮助自己修炼。 不过当他静下来后,却觉不对。 盖因这小半月来,他之所以忘了去给印玺吸化法宝,正是因为印玺所喷吐的墨光极为浓郁,丝毫没有消弱的迹象,按照以往习惯,“灵能”绝对充足,绝不须补充。 只因时间到了,李澈才记起此事,想要尝试给其补充“灵能”。 “莫非夜晚印玺的动静,看似是在吐纳,实际上是在……培养,或是蕴生那种晶熠墨光?”
李澈一下子就将二者联系到了一起:“如果印玺是个活物,看那玄龟的模样几乎与修士吐纳炼气没有区别。”
修士修炼,炼化天地灵浊,不仅为了增长修为,厚足法力,同时还能化为己用,与人斗法、炼丹、制器、画符、绘阵。 印玺若如此类比,那他所“吐纳修炼”的晶熠墨光,可否就能说是它的“法力”呢?一种可以帮助李澈修炼的“法力”呢? 李澈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把几样法宝收好,继续潜心修炼,同时打算再做个印证,看看自己的猜测是否靠谱。 果然,这一次,接连月余,印玺所喷薄的墨光始终一如开始那般浓郁,丝毫没有消竭的迹象。 这若按照往常,无论如何,印玺是一定要吸化法宝的了。 虽然没有明确的说法,但李澈心里已经大致有所确认。 心里有底,他就不再犹豫,静定下神思后,便潜心继续修炼。 不过虽然李澈猜测印玺可以通过“吐纳”来补足“灵能”,但这毕竟只是猜测,没有切切实实的把握,为免再出别的意外,他没有完全只依靠印玺来修炼。 好在寰霄星宫的童子每月送来的灵石与丹药都很充足,嘉峻李氏的奉额也同样一分不少,虽然借助此二者修炼,速度不比印玺助力,但也绝对要比靠自己修炼来得快。 反倒是颜真人,居然提供给他大量的修炼物资,更要让他感到好奇与一丝不解。 隐隐约约,李澈能够觉察到异状,只可惜,这些年过去,寰霄星宫的童儿已经换了两人,问了两句,对方也只是表示一切如常。 且也不知是因为生疏还是怎么,李澈有心多问两句,但对方总是放下东西后匆匆就走。 只得不了了之。 至于此枚印玺成为了问心关之一这件事…… 说实话,李澈是比较头疼的,但考虑到目前他尚未达到金丹后期大圆满的境界,距离尝试突破元婴仍有不少距离,这个问题倒还不算特别紧要。 至少他可以安心提升修为,等到了要正式突破元婴境界的时候,再去尝试跨关,把其与先前几道关口一并处理,那时候再来头疼,也不算晚。 否则眼下干着急也没用,他是没有能力去处理的,既如此,他不若就好好集中精神,潜心修炼,摒弃其余干扰。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应该对这枚印玺保持相对理智、客观的态度,不要太过着相,用可以用,却不消偏执,以免反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