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东光誉简单招呼了一声,李澈独身进到屋内,背后大门被紧紧阖上。 鸟笼内的“客房”,每一间布置的都如出一辙,简单朴素但却颇为考究的外厅,左右两侧干净整洁的净室,以及……最中心那一间由外内视是透明,但自内向外看却是一堵墙壁的囚室。 时光荏苒,李澈眼前出现一丝恍惚,他回忆追及,眼前仿佛出现一副画面——自己一剑透胸,将郑常兴击杀,随后夺路狂奔…… 李澈深吸一口,平复心情,在房间内走动了一圈后,站到囚室前,苦笑道:“至少我不是被限制在这里面,修为尚在,也没人看管。”
自嘲归自嘲,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人是真正安安稳稳落定了下来,虽然要在此禁闭思过五十载,但这其实是颜真人对他的一钟变相的保护。 试想,五十年后,谁人还能记得五十多年前,他的这件事情呢? 届时,这一期的弟子能成事的大多已经站在了该站的位置上,对于他的所作所为、颜真人如此对待他的背后用意,理解程度肯定不是眼下可比。 而那些修为滞塞的弟子,或许已然身故,或许自知无望,已经被安排到门中各部分固定执事,不再将修炼作为第一要务,修真界实力为尊,自然他们也就人微言轻。 而对于后起之秀们…… 人们只会知道掌教颜真人座下有一弟子,一直在闭关,许有几人知道缘故,也把“当年”这件事情当成秘辛来讲,不敢大肆宣扬。 总而言之,这保护了李澈,让他免于遭受当下的流言,所有的风言风语都被挡在房间的这扇门外,更是做了冷处理,让时间来淡化一切。 李澈想到这里,只觉颜真人用心良苦,心中感激了一声,便到了左手边的净室内,准备安排起修炼来。 不过在这之前,他打算先好好休息一回。 自霞英仙宫起始,他就没有停下来过,与人争斗、来回赶路……都耗费颇大精力,甚至还因为对付紫谷槐伤到了根本。 仙宫之行结束后,一路返途,他又因为对于门内要如何处置自己而感到忐忑,故而虽说有过歇息,但却始终睡不安稳,心神紧张,总是躺着躺着突然醒来,眼睛盯着房间顶梁。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好好歇息一下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正午,若非有人来访,他还能再睡下去。 李澈没有权利自己开启正门,只听得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传来一声唤,他便蓦然睁眼,起身抹了把脸,走了出净室。 来人也算照顾李澈感受,就站在门口处等,正是昨日送他出寰霄星宫的守门童子,一旁还站着那个送他进来的披坚执锐的“鸟笼”值事。 “清秋仙童?请进!”
李澈有些意外,不知他为何而来。 清秋好奇地探出脖子打量了里面几眼,只看了个大概后,便缩了回去,笑道:“此地不让久留,小童就不进去了。”
李澈点头表示理解,走到了门口。 靠近之后,值事把手上的兵刃一提,却是知道他法力没有被禁锢,生怕他突然暴起,出逃此间。 李澈视若未见,问道:“不知清秋仙童何事来访?李某这里除了安静些,可没有什么值得来的吧?”
听他打趣,清秋仙童“呵呵”一笑,道:“小童我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受了掌教的吩咐!”
他说话间,言深若有若无瞟了眼一旁的值事。 这当然不是示意值事弟子走开些,不要偷听。 这“鸟笼”以囚锁为要,自没有放开了人脱离守卫视线,让来访之人和要犯私下会面的道理。 尤其李澈一身修为并没有被禁锢,举手投足间仍然能发挥出金丹修士的法力,远比其余别处的囚房要危险。 清秋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是觉得,李澈作为掌教弟子,与身为掌教座下童儿的他同出一系,纵然有罪过,但也已经得了掌教原谅,怎么好在这种地方受了委屈呢? 大大方方说出是掌教的吩咐,总要让他们明白,李澈是在掌教真人的心里的,好叫这些守卫与李澈来往时,多顾一下手脚态度。 果然,守卫一听是掌教的吩咐,眼神微动,稍感意外。 不过清秋虽然聪敏,却想得当然,稍微天真,他以为这些守卫会会被震慑到,殊不知“鸟笼”之特别,连带在此值事的弟子也不是谁人都可以来。 他们每一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心思坚定,对宗门忠心耿耿,除了白羽观观主谢子濯的命令,那是谁也不理,谁也不怵。 只是一眼,便回复若常。 李澈脑袋里一转便也明白了他的用意,轻笑着拱了拱手,道:“仙童请讲。”
清秋自忖得意,道:“其实没什么大事情,就是掌教知道李师兄你仙宫一行后,伤及了根本,让我送来了些补药。”
他说着递过来了一只宸虚派制式的囊袋,接着道:“如何服用,怎么个用量,里面都写了,您自个儿研究下。”
长者之赐,李澈双手接过。 收入怀中后,稍作思忖,他把身上禹台运的那只储物囊袋取了出来,递给清秋仙童,道:“昨日走的匆忙,有些事情忘记和老师说了,要麻烦仙童再与我转告老师一声。”
清秋伸手就要去接,值事的守卫弟子却一把拦住了他,沉声道:“慢!”
清秋不解,目生不悦。 李澈轻笑着解释,说道:“无妨,仙童,这位师兄只是想看看我拿了什么给你,大一之下别叫我坏了你的性命。”
清秋一愣,这才知道人是好意,不禁讪讪道:“李师兄你又怎会来害我?”
他心性胆小,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被骇了一跳,暗叫:还好是李师兄,要换了别个,只怕我还真可能要遭殃。 想着,瞟了眼值事守卫,心忖道:亏了这位,不过我也别露怯,不然不是白费了我做的功夫? 他心里一想,脸色愈是故作坦然,殊不知配合他的年岁相貌,反倒让人看出来一副强自镇定的不安。 守卫却没有理他,右手法力凝聚,隔空取来李澈手上的囊袋,左右仔细观察后,把东西抛给了清秋仙童。 一边还打趣道:“李师弟莫看我也是金丹修为,就称呼我为师兄,但实际我岁数却大了你三百还要多,呵……” 李澈一愣,当即明白这位是自知破关无望,来这“鸟笼”散尽“余热”来的,这也算是一些弟子为门中做的最后之事。 “失敬。”
他拱手一礼。 守卫摆手,眼神中有一丝释然。 清秋见他把囊袋抛来,手忙脚乱地接下,也顾不得两人在聊什么,看了两眼,不解道:“李师兄,这却要我做什么?”
李澈道:“这是我在霞英仙宫内斩杀一位仇敌得来的储物囊袋,因为设有禁制,我无法破除,故而一直没去动它。”
“原本想着让老师出手替我破除,不想昨日把这茬也给忘了,今日仙童你来,便只好叨唠你替我跑一趟了。”
清秋看着手里囊袋,好奇道:“什么人啊,一个储物囊袋就设有如此禁制。”
李澈轻笑道:“若山禹氏族长之子。”
清秋也就随口一问,他并不认得魔门一方的大宗氏族,一旁的守卫却是清楚,不由得一惊,叹道:“李师弟你好本事。”
李澈摇头道:“不值一提。”
他稍作沉吟,又从蝰骨盾内取出来了两匣子灵石,给守卫过目后,把其中一盒丢给了清秋,一盒丢给了守卫。 “仙童拿好,我知你一定不缺这等身外之物,但我也不好让你白替我跑一趟,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当的宝贝,便只有些灵石了,请一定收下。”
说的自然是客套话,童子也有机会修炼,取得修炼宝材的渠道却远要比一般弟子少,哪里会不缺用度? 清秋高兴的什么也似,牢牢抓住匣子,就把东西收入怀中,笑道:“左右不过跑一趟,李师兄你客气个什么?待会我就快去快回,还得找谢观主再开一次文书。”
李澈笑笑,“有劳。”
然而一旁的守卫却把匣子递了回来,摇头道:“我不缺这些,李师弟收回去吧。”
李澈没有勉强,拿到手里后,也不想把东西收回去,想了想,干脆一齐给了清秋,一边还问道:“敢问师兄名姓?”
“昨日来时就是师兄送我进来的,没想到今日还是师兄带清秀仙童进来,不知是你我有缘,还是笼中刻意安排?”
“言长林,”守卫拱了拱手,“一般囚房自有大家轮值,然师弟你情况特殊,观中安排我来处理,所以这缘么……倒是没有的。”
李澈却笑道:“谁说的,安排师兄来与我接洽,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他当然不是随口一问,却是也觉得蹊跷,这才好奇,尔今知道着言长林往后专门负责与自己接洽,更是不由得一笑表露善意。 与人为善,好求个方便,总是没错。 没想到言长林听见李澈的解释,人愣了一愣,又一次叹道:“师弟果真不凡,我若有你思路,想是已经突破元婴,不至于到现在也过不去这问心关。”
李澈安慰道:“师兄岁寿未尽还有机会的。”
言长林微怔,笑而不语。 清秋看两人聊到一起去,不禁对李澈暗感佩服:不愧是掌教弟子,连白羽观的人也能三言两语聊上,啧啧……我还想替他挣个面子,却是多此一举哩! 他稍感无趣,但随即想到两匣子灵石,人登时精神一振,问道:“师兄,可还有事?若是没有,我便先告退禀命掌教了?”
李澈笑道:“有劳仙童。”
说罢,又朝言长林拱了拱手。 后者点头,催动阵盘,把门锁上。 “呼……”李澈眉梢带喜,回到了静室内。 他原本还在想好些事情昨日疏忽,没来得及处理,其中便有自己掐算过度,导致本真受损一事。 不想今日清秋便上门来,按老师授意带来了补药。 “老师掐算无双,自也清楚这种情况下如何补益最有效,我又是初次面临这等情况,应该是能够把气血补益回来的,只不过……” “昨日我一头白头,老师却没有主动去说,也许觉得不重要是一方面,而是放到今日来与我说。”
“却可能还是想让我自己记起来,知道紧要,心里有数后,好知道往后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
李澈暗自思忖,觉得抓到了关键。 “不过如今老师只让我闭关,也不提这门掐算之术接下来该如何修行,看样子是不打算让我过多修习了……” 他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我在想什么!老师不是都说了让我静心修炼,好准备跨过问心一关,我这会儿觉得可惜是怎么回事?遮莫老师还能教了我一半撒手不管了?”
李澈自嘲一笑。 无怪他如此,当初掐算紫谷槐的破绽,李澈每次运法到极致,只觉自己是在深潭水中摸索着什么,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嗡嗡鼓荡的水流声在耳边萦绕。 唯一的真实感觉,唯有手在水里挥动带起的莫大阻力,艰难吃劲,但又仿佛有一股水势在带着他手走。 而当他在外觑见紫谷槐胸口那一处破绽时,就像是水势忽然变得顺着自己手掌流动,李澈轻而易举,就摸到了一颗宛若明珠大小的星点。 通透的感觉甚为奇妙。 李澈暗自回味,此法不仅于平时掐算有用,连斗法时候也能作用,用处颇广。要说不想再精学下去那是不可能,只不过颜真人既然没有继续传授,那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后头再说。 眼下,回复伤势,静心修炼,为跨问心关做准备,为结婴做准备才是几大先后要务。 李澈收拢了心思,回到静室内,盘膝就坐下,取出清秋带来的囊袋,查看了起来。 囊袋内的东西不多,统共也就几瓶丹药,他详看了服用方法,便打坐调息,准备开始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