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注目中,霞英仙宫骤然绽放出耀眼的清光。 这光亮太过刺目,以致连各派真人都忍不住皱眉,觑不清详细,更不用说李澈一众金丹弟子。 自入道以来,他们久未见过如此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芒,下意识便眯上了眼,等再睁开,便见到身下的霞英仙宫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见到一溜清光以闻所未闻的疾速飞驰远去。 “都别愣着了,还不速速回来!”
各派弟子都还在观望突如其来的变故,突然被自家门下的元婴真人给喝话,纷纷不解回神。 正自疑惑,众人便发现一股透彻心扉的凛冽寒风吹来,全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人记起来了他们正身处于何地。 “九天之上的罡风不是你等弟子可以用肉身抵抗,趁现在空中还有罡风精晶残留,能与罡风稍作对消,还不快快回到法舟上来!”
各派值事开始大声吆喝,一众弟子终于反应了过来,先后回到了各自飞舟上。 那些留在法舟上布阵收集罡风精晶的弟子也都收了法诀,凑上前来和熟悉的人交谈起来,内容无外乎是仙宫内发生了多少有趣的事情,又搜集到了多少宝贝,战果如何。 李澈随着景平几人回到墨玉飞宫上,却发现各派真人都聚在了罡风之中,二十三人都在一起,好不壮观。 有人过来同景平、李巾纭、邓浦问好,倒没有人熟捻到与李澈来交流,他也不以为意,神色平淡的站在人群最后,而赵向心则一直从旁在侧。 不旋踵,罡风中二十三道身影散开,转瞬回到了各家的法舟上。 周致台落到墨玉飞宫甲板上,扫了眼众弟子,在李澈几人身上稍作停留,暗自点头,道:“我们回吧。”
他大手一挥,对身边的几个元婴值事吩咐道:“传令下去,开启法舟,全速下降,遁出九天!”
有弟子听了感到意外。 “这就回去了?”
“不然呢,你还想做甚?”
“不该……大家花了好些功夫,这会儿不该再比一个先后高低么?”
“怎么比?把大家搜集到的宝贝都摆到台面上,看看哪家收获最多?哪家最是厉害?这图个虚名,然后让别人对咱们有什么一清二楚,好叫他们惦记惦记?”
有弟子摇头,对疑惑的那人解释道:“这却没必要,蜃景虽然只是管中窥豹,但其实这趟看下来,各家的根底其实已经都看的清楚了,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另有人补充道:“霞英仙宫开放时间从来都没有定数,想要借此评定各家当代弟子的强弱与前途,实在不值得,更也没有必要做参考,各家多的是办法评定每代弟子水平。”
“眼下么……大家取了各自所得,走好便是,财不露白,却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一众弟子讨论热烈。 然而,为首的元婴值事关注点却截然不同。 他愣了一愣,问道:“真人,下降?我们不直接飞往宗门方向?”
照常而言,他们可以直接先在九天上往南面飞遁一段路途,过程中再徐徐下降,下了九天后,飞回山门。 这是最快的路线。 周致台却摇了摇头,道:“不须,此次各派决定一起走,我们也不好特立独行,就这么办吧,毋须多言了。”
我们什么时候要看其他各派的反应办事了……值事一头雾水,虽心有奇疑,却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当即下了甲板,来到飞宫核心刻绘禁阵的区域,把命令传达给了操持阵诀的几人。 说走便走,二十三家的飞舟宫阁全都开始震动,发出阵法激催后的嗡嗡轰鸣声,有秩序地开始徐徐下降。 李澈等人稍聚了会儿,寒暄两句后,各自回了房内休歇调养。 没多久,房门便被敲响。 李澈推开门,一个容貌朴直,神态威严板正的男子,手捧一本卷册与毫笔站在外头。 他面无表情,一板一眼说道:“李澈,我是全范,周真人命我来收取你们本次仙宫之行所得。”
早在回各自居府前,周致台便已经安排了下去,会安排这全范前来整理收取各人所得,既是为了场面秩序,也是考虑到个人隐私。 李澈拱手见过礼,领他入房,也没有寒暄吃茶那一套,就把自己此行所得给一一取了出来,安放在桌上。 当然,没有那枚已然不复存在的万兽山宝贝。 “嗯,这株灵草莫非是风花草?不错不错!”
“如此年份的阳橡花?稀少!”
“雷精矿石!好东西!”
…… “咦?这却是什么?”
全范把东西一一记录收好,拿起了桌上几枚形似肉枣的火红果子,满脸疑惑与好奇。 李澈摇头,道:“我亦不知,当日与景平师兄几人分开后,李某便找了一处冻湖潜心修养。”
“出来前,我对湖底比较好奇,想着本就要搜寻宝物,便破冰而出,没想到湖底四通八达,地下接连着周边数座冻湖。”
“李某发现湖底的水流走向与寻常截然不同,于是循着水流潜游了一阵,最后来到了其中一座湖底,那里有一颗果树,散发的高温极度炽烈,却安然生长在水中,上头的果子便是此物。”
这是几样为数不多由他亲自搜寻来的宝贝。 全范满脸好奇,拿在手心观瞧了一阵后,冲李澈笑了一笑,道:“见笑了,全某是江羊全氏弟子,对这些稀罕物件天生就比较好奇。”
“原来如此,久仰大名!”
李澈恍然。 江羊全氏并非什么高门大族,实力寻常普通,但这一族的老祖早年据说曾游遍洲陆,识得许多稀少甚至古怪的天材地宝,见识极其广泛。 临终前,这位全氏老祖留下了一册游记,把此生行走所见给事无巨细记录了下来,尤其是遇到的各种千奇百怪的天材地宝。 全氏的继任者原本不当回事,将老祖所留全都收藏了起来,谁知道后来同一位好友闲聊时,后者提到了自己修行遇到了瓶颈,却是一样草药太过罕见,根本无处可寻,更不提用来配合修炼。 这好友颇有来历,他也是别人牵搭上线,如果能保持好关系,对氏族的发展好处多多。 这新上任未多久的全氏家主便上了心思,将此事记了下来,别过后回到组内查看起了老祖留下的游记。 他本只是想碰碰运气,却没想到书中真的有提及这一种草药! 兴奋的他第一时间将消息书信告诉给了这位好友,只是寄出后,却又有些后悔。 老祖说是游遍天下,但谁知道真假呢?又怎么确认东西就是对方想要的?万一闹了个丑,对方一位自己是在忽悠他呢? 书信如石沉大海,这位全氏家主的心也跟着沉了到底。 匆匆月余过去,就在他完全不对此事抱希望了后,这位好友居然再次出现,而一同来的,还有另几个身份地位不下他的氏族子弟。 此人修为明显有了突破,满面红光,开门见山就取出来了一堆礼品作赠,告诉他,自己真的按照书信的路线,找到了所需。 全氏家主自己也愣住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随行而来的几人也都带了厚礼,询问了几样找寻许久却一直苦于门路的宝贝。 全氏家主这下意识到了重要性,趁着茶间闲谈说另有人来访,要去应酬一下的功夫,回到了藏书房内,翻阅起来了老祖的游记。 这几人所说的东西有矿材,有草药,但无一例外,游记上皆有所记录,最差的也是有一些线索。 他把这本游记收入自己储物宝物中,出去后在闲谈间穿插话题,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见闻颇有技巧地说了出去。 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自是懂的,未免招致怀疑,他也没有全盘托出,只是解答了部分的疑惑。 其中有一人听了他的描述,当场拍着大腿肯定东西就在那里,登时惹得其余几人无比羡慕。 就这样,全氏的名声打了出去,时不时有人上门求问,他俨然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物。 然而,怀璧其罪是一个问题,树大招风亦是另一个问题,没多久,麻烦便找上了门。 却是有人不知从哪里知晓了全氏老祖的经历,知道如今全氏能有今日地位,和这连江羊山都没走出过的当今家主肯定没有丝毫关系。 于是派人前来以武力逼问,想知道原因究竟。 全氏家主不过才金丹修为,哪里是这些被利欲冲昏了头脑的人的对手,当场被擒,逼问出了真实原因。 但就在这伙人要将游记取走的那一刻,宸虚派出手了。 作为自家底下的附属势力的附属势力,宸虚派自然对于他们如何起势了解的一清二楚,三下五除二,便将来犯之人解决。 随后,宸虚派放出了风声,告诸各方,这江羊全氏所作所为是受了自家的授意,旦有不轨之人,便是在和宸虚派直接做对。 至于对内,宸虚派表达会派专人驻守于此,保证安全,而全氏则被要求上缴部分解决各方势力的酬劳。 虽然被人知晓了真相,但全氏家主反而如释重负,以往宸虚派他们连接触也接触不到,要想联系,还得通过自己的上家势力。 这会儿却得以被直接照顾,他哪里会去拒绝? 至此,全氏隐患尽除,借着和宸虚派之间的联系,光明正大做起了和各方势力之间的交易,宗族进入飞速的发展期。 只不过一开始的确是突飞猛进,但当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后,虽然与合作的势力间有约定不得大肆扩散,但消息终究只有那么些。 譬如一样草药,有一人知道了,流传开去后,自然会有第二人、第三人知晓,肯定不会再像以前打探消息那样无路可循。 也正因此,全氏后来发展陷入了停滞期。 但即便如此,到了这时候,全氏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弱小氏族,除了对外来往,对内他们也有经营,许多宸虚派高人都与他们有过来往来。 从这部分人身上所得的收益虽少,但却收获了无形的人脉资源,只赚不亏。 发展至如今,虽然他们已经很少对外再做交易,但凭借着这部分得益,早已在宸虚派内根深蒂固,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便如当年他们的那一上家势力,如今已然倒转过来,成了他全氏的附庸。 再比如此次仙宫之行,考虑到这座来历神秘的宫殿内宝物的罕见稀少,一般人辨认不全,全氏被门内征召,派了这年轻一辈弟子里各方面都非常出色的全范来配合值事。 全范将东西一一收好,起身便要走人。 李澈一愣,问道:“全师兄这便好了么。”
两人论辈分,身为掌教弟子的自然要高一些,如论修为,李澈却是晚辈,中和一下,他便称了一声师兄。 不过他问的并不是指东西有没有全部取走,自己有没有藏私。 这一点,宸虚派自有办法甄别,一旦被发现,坐实了藏私,后果可不是只处理当事人那么简单,背后的氏族、宗门全都要受到牵连。 这种不讲明清楚的做法给人的压力最大,亦是一种无形的震慑。 李澈所说,是指自己很明显没把得自万兽山那件宝物给取出来。 此物绝不是凡品,甚至按那紫谷槐所言,是仙宫内数一数二的宝物也有可能,就这么被自己收走,门内难道不问一句么? 更不提他是带罪之身。 全范亦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回身道:“那我便按例问一句,这些东西里面,李师弟你想要哪样?”
李澈一愣,苦笑道:“是我多事了。”
他自然想要那宝物,只是这全范一副板正的模样,本以为他会按部就班将流程一一走过,却没想到此人俨然不是看去这般死板。 交出了哪些东西,留下了什么东西,流程全部走完,记录清楚,便再没有事情。 如若周致台觉得不合理,另会有人来处理,若无人找你,就说明门中默许了此事。 全范告退,推门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