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是拜扬么,我倒记得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一身本事颇为不俗,但这又算是什么……”一个黎音宫弟子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另有人神色古怪道:“这四头妖兽也似的精怪是什么?我们黎音宫有这么一门功诀?还是说哪道秘法?”
“门内的秘法功诀我俱都清楚,绝没有这一手召化妖兽的,兴许这是拜扬在外游走时所得呢?”
“也不对吧?学些旁门术法倒很寻常,但你看这拜扬手段,此法明显是被他当成主功法来学究了的。”
“这……” 一时间黎音宫飞舟上议论纷纷,不认识他的人问着身边认得他的人,但很不巧,这拜扬平素独来独往,却没有与他深交的好友,问起详细来,竟无人说得清楚。 有同行执事的修士上前一步,对寒霜仙子问道:“真人……这拜扬?”
寒霜仙子也终于不再和之前一样一副没甚所谓,思索了片刻后,淡淡道:“你等把这名弟子的资料调与我观,且看看在说。”
“是!”
执事领命,退了下去,走下甲板片刻后不久便再次出现,捧着一本名册恭恭敬敬递给了寒霜仙子。 寒霜仙子手不沾册,页面无风自翻,片刻后,名册飞回执事手里,她则眼帘半闭,睫毛微动,似在沉吟思考。 执事不敢打搅,行礼后原路退走。 …… 山体内,中心宫位的石台纹丝不动,八方嵌入在山壁的石台隆隆震响,缓缓往中心贴靠,就要合九为一。 此间一众眼见如此,全都神色凛然。 方才分散的情况下大家就打得不可开交,这下九座石台上的人都聚到了一起,这还了得?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的神色耐人寻味,譬如位于中宫之位的乐元魁,譬如坤二宫位上的那望灵山弟子。 再譬如好几家仗着人数优势的门派弟子,正一脸狰狞地望着方才对所有人出言不逊的乐元魁,以及一些有可能接下来成为他们主要竞争对象的人。 咚,咚,咚……咚! 一连八声撞响,石台合九为一。 李澈靠后,看的仔细,就见到原本各座石台上面的光幕开始融合,仿佛皂泡一般啵的一声合而为一。 光晕闪动交错,没有片刻,一道巨大的光幕在他们所有人头顶形成。 此时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好奇,走到石台接缝处,一步踏出——啪嗒! 脚步落地,毫无阻拦。 寂静的山体内再次开始热闹起来,但大家都还算克制,没有主动生事,全都静待下一层试炼开启。 石台上突然又没有了动静,有人正自疑惑,忽然祭坛内传来了动静。 所有人神色凛然,以为又有精怪要从中走出,不由想到方才石台分开时的那些精怪就足够他们喝上一壶,此时聚集了这许多人,又该出来什么样的怖恶呢? 一时间众人全都严阵以待。 但所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九座祭坛内银色迷雾再次升腾而起,但却没有朝四下溢散,而是仿佛点燃的熏香一般缭绕着徐徐上升,毫无阻滞地穿过了光幕,直往峰顶缝隙外的那道白光飘去。 在众人注目下,银色迷雾萦绕在白光边缘,如有秩序一般,分匀出一丝一缕汇入白光内,使其愈加明耀夺目。 见到这一幕,李澈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他面无表情,脑袋里却在尽力搜索这股感觉又来,突然内视到了丹田内的印玺,神色变得异常古怪。 一旁的艾宜明与卢星腾注意到了他神色,互望了眼,奇道:“李道友,怎么了?”
此时九座石台合并,下一步试炼的模式仍未确定,但不管怎么样,可以预见的是,一定是以人为主。 艾宜明与卢星腾尚不确定接下来是各自为战,还是说以此前石台为单位来继续,一切都悬而未决,是以也不愿在这会儿和李澈撕破脸皮。 李澈摇了摇头,随口解释道:“我只是好奇中宫位置上的乐元魁与潘承曾斩杀了多少精怪。”
艾宜明与卢星腾互望了眼,又看向中宫位置,点头道:“确实,那里残骸遍地,却不见一点血污,两人显然大打出手了,但好像谁也奈不得谁。”
李澈“嗯”了一声,看似沉思,实则心里在嘀咕——这白光吸化银雾的模样,可不就像是他在丹田内藉印玺修炼勾兑灵浊的样子么! 这么一想,一切都开始被他对号入座…… 银色迷雾就好比天地灵浊,一丝一缕被吸化入宝光,虽不知宝光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眼看银雾入内,白雾出来,很难不让他联想到自己吸化灵力精粹,呼吐出芜杂浊气的样子。 李澈心底惊异无比。 祭坛内的银色迷雾恍若无穷无尽,不间断地往峰顶飘去,经由宝光“呼吐”后,白雾溢散,融汇入了顶峰开口边沿的云海内。 即便站在山体内,李澈也能够看清楚云海愈来愈厚重,翻腾涌动间,如有一条蛟龙肆意舞动身子在内里起舞游窜。 忽然间,有人惊呼道:“这光幕似乎在徐徐消弱?”
这话一出,众人转移了注意力,俱都发现随着银色迷雾的升腾,石台上方的光幕时不时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如绵绵细雨般飘落。 “没错,这祭坛也在分崩离析。”
几个离阳派弟子走近了祭坛,半蹲下身,手摸着祭坛外侧不知何时出现的几道裂缝,若有所思道。 各派弟子听了全都心里一紧。 李澈亦然。 只看眼下情境,不难想到,这九座祭坛很可能是为了峰顶上空那件宝贝而存在,也许这银色的迷雾就好比天地灵浊?这会儿正在为其“补给养分”? 一旦到了临界节点,宝物就会“瓜熟蒂落”,届时势必会再次引发一场大战,一场混战。 别人没有李澈的印玺,可以引发这般联想,但光幕即将消弱殆尽,宝物就在眼前,这就足够让所有人紧张起来。 但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涌上众人心头—— 他们可都记得,眼下高度是有禁空法阵在作用的,如果不能够飞遁,他们又要怎么取这一件悬浮在山峰顶的宝贝呢? 难道要攀壁而上? 有人看向四周光秃滑溜的山壁,又看了眼石台底下幽黑的深渊,摇了摇头。 且不说这般滑溜的山壁要怎么上去,如何越过这不知深浅的深渊就是一个问题,完全不可行。 只不过这么一来,大家吊着的心反倒松落了不少,所谓试炼即是有考验的用意,既然对别的条件做了限制,那也肯定是为接下来的试炼做准备,不消杞人忧天。 当然,对于像李澈、赵向心、艾宜明、卢星腾等知晓猫腻的人来说,这一幕可不能让他们安下心来。 万一他们就被困在这里了呢?就要和别的尸骨一般长眠于此? 好在事情马上有了变化。 哗啦! 袅袅升腾的银色迷雾无声消散,九座祭坛表面突然开始出现大道大道的裂缝,砖石咔嚓卡嚓碎裂,但古怪的是,却不是滚落道面,而是像浮萍一般,倏然起浮,飘向高空。 而这时,光幕正化作雨滴一般的星星点点淅沥洒落,二者交触,居然结合到了一起。 一阵持续了十余息功夫的耀目白光闪过后,众人定睛望去,这才发现一道斜向上的阶梯走道出现在了眼前! 二十余丈宽的梯道洁白如玉,底端同石台地面无缝结合在一起,好似二者本就该在一起,而通往方向,毫无疑问,正是山峰顶部那宝光所在。 而宝光失去了银色迷雾的灌注,本是乳白色的宝光逐渐变得明清,散发出一阵一阵的柔和光亮,一眼便知其非凡。 虽仍未能看清楚宝物模样,但其清光散涌,在阶梯尽头沉浮,一下让所有人都回过味来,知道眼前这一幕是要他们干嘛。 已经有胆子大的开始上前,提步就要攀爬,但更多的人还是担心会有猫腻,为求稳妥,选择在一旁静观片刻。 李澈看见不远处赵向心走来,对艾宜明和卢星腾一拱手,道:“两位,失陪!”
说罢,便也走了过去,和赵向心碰头到了一起。 两人正要说话,就见到邓浦搀扶着赵新立也靠了过来,二人互望了一眼,又朝他走去,拱手唤了一声“邓师兄”。 “两位师弟!”
邓浦驾着赵新立,欠声示意自己没有空手回礼。 赵向心示意不打紧,扫向赵新立,问道:“邓师兄,这是怎么了?”
李澈这时也发现,赵新立竟已然将要昏迷过去了。 邓浦摇头,扭脖盯看了眼身后某人,并没有说话。 李澈与赵向心见状心知肚明,便也没有追问,更没有去问为何不见那徐常空的踪影。 沉默了一瞬,眼瞅已经有人攀爬上梯道,赵向心问道:“师兄准备何时动身?不若我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李澈点头,赞同道:“不错!”
没想到邓浦却缓缓摇了摇头,拒绝道:“算了,接下来不定还要发生什么,新立不便,去了还要照顾他,妨碍你等,也对他是个负担。”
他顿了顿声,颔首道:“你们去吧,我们便不去了,常空已经遭遇不测,邓某还是留在这里照顾新立,静待此间事了。”
这话实在出乎两人意料。 李澈一直以为这位邓浦邓师兄是个行事讲求效率与收益的人,没想到此刻宝物当前,他反而更加看重同门情谊起来。 他像是重新认识此人一般上下打量了数眼,拱手道:“师兄高义!”
邓浦摇头,毫不客气摆手道:“高义什么?李师弟莫来取笑我,若我真高义,常空与新立定然要照顾妥当,哪来眼下一死一伤?”
他满脸意兴阑珊。 李澈见状也没有多劝说什么,只与他稍稍安慰了几句。赵向心则把景平在外头对此地的判断与他说明清楚,让他二人一定要小心。 四人这里才没说几句话,阶梯走道上就又传来了惊呼声。 邓浦没甚所谓,但赵向心与李澈却十分关注,两人颔首对了一眼,朝邓浦一拱手,便一齐告辞走近阶梯,听见了有人在那里议论。 原来,是头批上去的几人没走几十道阶梯,就发现此处亦有奥妙。 却是整座阶梯都被设置了某种禁制法阵,随着他们每上前一梯,便会有一股越来越大的莫名压力传到他们身上,阻碍着他们攀爬前行。 起初十来道阶梯根本毫无感觉,然而超过二十道阶梯后,这股压力便越来越明显,在超过三十道后,他们就不得不以法力流调浑身,这才如履平地一般抬腿行进。 此等禁阵实在是少见,但众人转念一想,倒觉得也是正常,方才他们中绝大部分人没有第一时间开始攀爬,本就是怀疑这道阶梯有猫腻。 而结果也不出所料,很显然,这一次的试炼就是看谁先攀爬到峰顶,将宝贝取下,正是考验个人能力的时候。 有了这一点猜测,陆陆续续就有弟子开始攀登爬梯,其中便有那商清派的潘承曾。 他双手拢袖,负于背后,步子又快且稳,及肩的耳垂轻轻晃荡,不过眨眼的功夫,便一下子走到了攀爬队伍的最前。 哪怕是到了三十余道阶梯以后,那对别人来说与此前天壤之别的压力作用在他身上却好似一点也不存,始终疾步如飞。 而方才与潘承曾同处一台,明显有过斗争的乐元魁,见状当即冷笑一声,把紫色纹龙宽袍一抖,提步就走。 他明明头戴金冠,穿着拖地龙袍,一身金玉挂坠繁复,但却健步如飞,异常利落,也就眨眼的功夫,人便也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列,与潘承曾齐头并进。 开始爬梯的人越来越多,这一长道玉梯一下子将所有人的实力分成了三六九等,有人法力稍弱,只得苦苦挣扎于后,也有人像潘承曾与乐元魁一般,轻轻松松就到了三十余阶开外。 赵向心眯眼观瞧了一阵,偏首问道:“李澈,我们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