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被一汪温暖的白光包裹,如置身于温热汤水中。恍惚浮沉间,李澈朝前踏了一步,同时眉心那点金赤虹芒开始闪烁,随时准备劈击。 然而只一步跨出,白光便尽数收覆,眼前景物恢复如初。 微风拂面,青森满目,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扇巨大的石门外,形制与大殿里那扇如出一辙,身前则郁郁葱葱,是一片茂密的古老森林。 “没有埋伏,大家收起法宝吧。”
邓浦确认了四边坏境,松出口气,挥了挥手,将自己一件闪烁着白光的法宝收回了袍袖内。 由于他们宸虚派是最后一批进入仙宫的,很难说没有人藉此在入口处守株待兔,等他们入宫现身警戒心最弱的那一刻暴起突袭,打个措手不及。 考虑到这一点,邓浦与赵向心在推门那一刻就让所有人打起精神,召化法宝,随时准备开展一番恶战。 好在预想的可能并没有出现。 李澈眉心金赤光芒熄隐,走动两步,看了看密林,又看了看头顶天空。 赵向心见状,走近两步,看着身后的石门道:“地图上这座石门坐北朝南,所以东面应该在这边。”
他摆臂一指东面。 李澈点头,望了眼他所指向,回看身后,好奇道:“你说这霞英仙宫被冠以‘仙宫’之名,果真是仙人所留么?”
他们方才走出的石门,与进入宫殿时候那扇正门一模一样,五丈多高,雕琢古朴,沉实厚重。 不仅如此,整座石门尔今就这么光秃秃像石板一样矗立在众人身后,如果不是因为李澈确信认自己是从中走出来的,他说什么也不敢相信其背后是另一片空间。 这般出入的方式,所可能布置下的禁法,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很难不让人联想所谓的“仙宫”难道真的是仙宫么? 不少弟子与李澈一样,看着这扇石门议论纷纷。 “你觉得吧?”
赵向心沉吟片刻,却反问了一句,没有表达意见。 李巾纭则道:“只能说或许可能吧?我听老师说,霞英仙宫出现的毫无征兆,存在本身也没有个明确意义。”
“曾经有人想要试着将其像法宝一样收摄,却发现无计可施,其来去不定,至今我们都只能藉早年所做标记来确定其静止后的方位。”
“这你敢想么?二十三大宗派全都拿其没有办法,也正因此,各家从来都没有达成过统一的意见。”
“有的坚持认为这仙宫是件法宝,只是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收取而已,有的认为这就是座先真遗府,也可能是上古门派之流,类似于镇海崖。”
“也有的则认为这仙宫存在的毫无意义,随罡风漂泊,很可能是埋藏某位前辈高人……甚至仙人的陵墓!”
李巾纭摇头道:“看法太多了,从没个确切说道。”
众人听罢,你一言我一语发表了自己看法。 有人打趣道:“嘿!听故事来了么?猜那么多没用,尔今我们就在仙宫内,亲自去看看不就好了?”
这话一出,邓浦点头,赞同道:“不错,动身吧,差不多了。”
他这回倒没有说耽误浪费时间。 他也清楚,人新到一地,是有个适应环境的过程的,如果所有人第一时间四散动身,不少人很可能还沉浸在感受周遭环境中,一旦遇到危险,极容易猝不及防,大意遇险。 眼下众人聚在一起稍缓,心境便有不同,从一开始的好奇到恢复如常,接下来再去搜寻宝贝,就能平常心对待。 邓浦脑袋里稍加回忆,飞到了空中,点了几个方向,朝底下众人问道:“这几个方向,谁去?”
一众弟子也缓缓升空,合计商议之下,确认了各自的去向。 他们的行事方针与赵向心三人差不多,都是考虑到本派乃最后一个进入仙宫,前面几处光点大概率已经被人“光顾”,便干脆把目标定在了距离此处最远的几个光点。 邓浦点头,与赵向心四人拱手道:“几位,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动身。”
赵向心回礼,道:“万事小心,但有凶险,第一时间掐响玉铃,只要得空,我们第一时间就赶来。”
李澈、李巾纭也拱手,小沙弥景平念诵一声佛号。 邓浦沉声道:“你们一样,有事及时通告,尤其李师弟,你应该还有伤在身吧?如果禹台运身边有人相伴,不要勉强出手,宋师兄好不容易将你救回来,可不要白白送了回去!”
话虽难听,但善意李澈还是听得出来的,笑道:“劳师兄记挂,李某非是莽夫,经前几年之事,尔今只会更加珍惜自家性命,师兄放心吧。”
“嗯!”
邓浦面色稍缓,颔首之后,带着两个同行好友,第一批散出了队伍。 众弟子三三两两招呼了一声,也一并四散开去。 大家或许有地方看不对眼,但说到底还是宸虚派弟子或者治下同属一脉的势力,这种情况下,孰轻孰重,缓急先后还都是分得清楚的。 “我们也走吧。”
突然安静下来,赵向心扭了扭脖子,说完就往东面飞去。 “阿弥陀佛……”小沙弥景平没有说词,轻飘飘跟上。 “这赵向心……”李巾纭见状冷笑一声,对李澈道:“小叔公,你小心一些,邓浦有一句话说对了,你有伤在身,不要勉强,有事直接联系我们。”
李澈点头,道:“我伤势早已尽复,你不须担心,倘使敌不过禹台运,我第一时间就远遁去找你们。”
“伤势都好了?”
李巾纭有些意外。 “不错,周真人的伤药不凡,”其实与破境时候灵力滋灌浑身也有关,不过李澈没有过多解释。 而是犹豫了下,提醒道:“赵向心为人尚可,办事很有章法,他愿意领头带队,你听他也可以,没错的,至少比别人要靠谱些。”
“就是此人之前一直在赵氏隐忍,连他亲父也不知自己这个小儿已经金丹修为,环境使然,让他寡言少语,鲜与人交流,但绝对不是与你不对付,尽量不要闹出什么龃龉来吧!”
李澈知道李巾纭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只是看出来了他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与赵向心有些看法。 如果不关乎自己,李澈很可能不会说这番话,但别人是因为拥簇自己而与人生出的矛盾心思,那他想想还是提一嘴的好。 尤其这个人十分亲近,一口一个“小叔公”,完全把李澈当成了长辈。 果不其然,李巾纭听了,神色稍稍犹豫,但最后还是点头道:“我有数了,小叔公你放心吧。”
说罢,这位比李澈还要大上些年纪的“侄孙”纵起遁光,急追向快要消失在天边东北的赵向心与景平。 “呼……”李澈这才舒出一口气,稍加舒展筋骨,眉心金赤光芒跃出,身化长虹,朝着正东方向疾速掠去! …… 身下景物飞速倒退,近四年来李澈头回放纵御剑,心里快意无比。 他并也没有始终朝着正东方向飞掠,而是每当临近记忆里地图上那几个光点所在区域时,便会折开去方向,往北或者往南稍稍调整角度。 大约三、四百里,李澈自己也不清楚具体飞出了多少里程,身下浓密茂盛的密林开始逐渐稀疏,粗壮高大的古木徐徐变成了平铺开阔的草地。 李澈放缓遁速,开始打起精神注意四下。 再又飞出数十里路,地面草皮也越来越少,稀稀疏疏裸露出棕红色的砂石地面,气温也燥热了不少,再不多时,他就飞到了一片枯山土堆,怪石嶙峋的荒岭上空。 “该是在这片区域附近……”李澈稍作沉吟,为免被人发现踪迹,压低了遁光,放慢了遁速,不再选择高空御遁,而是在一堆山体土丘内穿梭。 这里几乎没有植被,入目即是棕红色的皲裂土地。 焦燥,干枯,头顶虽然没有烈阳,但传来的热力却扭曲了光线,以致远方视线内的山丘都像是活了过来,在天际与地面的夹缝间跃动。 日西坠在身侧盘桓旋绕,李澈四下张望,警惕着周遭动静。 忽然…… 李澈急忙停驻,足尖虚点,人飞快朝后方退去。 唰! 一道惨绿色的光华匹练由下而上斜斜掠过李澈前进的路线,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将他淹没。 “哗!”
“可惜了……” 两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底下土丘麓脚传来。 李澈止步,冷冷循望而去,就见到是两个身穿黑袍的青年男子出手偷袭自己。 这两人都是六尺多高,一个獐头鼠目,前额凹陷,一个尖嘴猴腮,满嘴黄牙,模样甚是丑陋。 看见李澈望来,两人联袂升空,站到了一座矮丘上,对着李澈上下打量不止。 “这真能等来李澈啊!”
獐头鼠目那个两眼放光,甚至有涎液从烂牙中流淌到嘴唇上。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李澈一进来大概率会去找禹台运报仇!”
尖嘴猴腮的则满脸写满了贪婪。 李澈淡淡道:“两位是御虚魔洞弟子?却不知偷袭李某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哈哈哈……”獐头鼠目的丑陋男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呵呵,李兄见笑了,”尖嘴猴腮的男子拍了拍身边这位,阴恻恻笑道:“我们是御虚魔洞治下宜杨柴氏弟子,我名柴甘,这是我堂弟柴展!”
李澈冷冷看着两人,没有说话。 柴展怒道:“李澈,你还装充什么傻愣!快快把牛角大魔交出来,我们便饶你不死!”
柴甘才要开口说什么,听见这番话,只得张了张嘴,顿时如鲠在喉,传音骂道:“方才不是说了,让我来开口,你又不会讲话,急个什么劲!”
柴展挠挠头。 李澈看两人神情,稍作思虑,故意对柴展道:“你知道禹台运的去向?这样,你告诉我他的位置,我把牛角大魔双手奉上。”
柴展出生时,据说接生婆一时手抖没把稳,把他从怀里脑袋向下摔落磕到了床沿,使得前额凹陷,伤到了根本。 也正因此,他脑袋一向不是很灵光,相较普通人人要痴愚许多,此刻听见李澈对着自己说话,内容又是问询之语,不假思索,当即回道: “我当然知道禹台运去向,我们眼看着他往东面山谷飞去,这才在此地设下埋伏,守株待兔,等你……” “柴展!”
柴甘拿手肘猛一撞柴展腰部。 “欸!堂兄……你!”
柴展满脸不解,侧首却看到柴甘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什么,讪讪一笑。 柴甘深吸口气,就要说话,没想到李澈接着笑道:“原来如此,禹台运往东面去了,多谢相告!”
他一拱手,就要纵剑离去,这可把柴展急坏了,匆匆道:“等等!你既然知道了禹台运去处,牛角大魔呢?”
李澈却不理会,笑着飞空而去。 柴甘被柴展插嘴,几次开口不得,反而让李澈给套了话去,眼下这个宸虚派曾经的叛徒更是目中无人说走就走。 他再忍不得,大声喝道:“不要说了,直接动手杀了他!”
柴甘纵身跃起,绿色遁光萦绕体外,急追李澈。 “让我不要说了……我怎么了?”
柴展目露迷茫,口中念道:“动手杀了他……” 这脑袋不甚灵光的柴氏男子眼神里凶光乍现,青筋在他凹陷的前额里跳动,狰狞丑陋,看一眼就让人肉麻不已。 最后一蹬地面,纵起与柴甘同样颜色的遁光——但却明显要快上三、四分,疾速逼近李澈! 李澈本就没有全力御遁,更没有剑化虹光,觉察到后方来者不善,他背身放缓速度,双手掐诀,日西坠直冲高空,剑纹闪亮,于瞬息间由淡红变成了金赤,最后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在空中变成了一轮深红如血的夕阳! “去!”
李澈轻声吐字。 夕阳坠落,漫天红霞乍射,顷刻间将柴甘与柴展压覆吞没,流火席卷,燎烧到周边,山体转瞬销熔,橙红色岩浆咕嘟咕嘟淌下,在山壁上留下一道道歪曲扭斜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