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有点没来由,这个念头也是一闪而过,李澈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一笑了之,但再回过头去想,却觉背后有些发凉。 他休息时刻,先想到了何朋尚所提到的奸细一说,只是说实话,李澈心里并不以为意,甚至可以说嗤之以鼻。 说来难听,如今观星楼内,有哪个细作能够比他做得更高呢? 然而想到这只队伍打劫运输队伍时候的神出鬼没,他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了当日在青原山矿脉内的那一个鬼祟人影。 二者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冒出个头,然后就了无踪迹,再没有半点消息。 如果光凭神出鬼没这一点,那岂不是后者也能算作是观星楼的奸细? 这联想可以说端的没道理,毕竟劫掠运输队伍时,何朋尚的确有针对的改变过线路,这般情况下再次被劫掠,确实可以说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李澈当即打算再问问情况,调查一番,看能否有所收获。 接下来的日子,他按部就班潜心修炼。 只是每每休歇时,他总是不由得想到当日那个鬼祟人影。 与云晶相关联的事情可以说已经盖棺定论,但唯独这一个人影一直时不时出现在李澈心头,让他愈发好奇此人真实身份。 这让他头一次沉下心来思索此事。 而既然没有头绪,那么他索性就从前几日令自己自嘲的观点切入——这鬼祟人影即是观星楼内的人,亦是哪一方势力的细作。 假设出了这一定论,李澈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而,当他真正围绕这一点开始去思考,顿时出现了一些让他惊悚的可能…… 如果这鬼祟人影真是细作,有哪些疑点可以佐证的呢? 李澈闭上眼,将自己从来到观星楼的那一天起,就把事情来龙去脉全部复盘了一遍。 有关这人影的问题他没有确切且直接的发现,但倒是找到了一点更令人困惑的问题,从某些角度而言,或许能够对其身份做出侧面的印证。 曹阮。 这一个突然出现,带着竹筒与琉璃玉片来找自己,给出任务,亦是宸虚派内的另一个细作的人。 李澈疑惑的是,当日他从青原山矿脉回转后,将此事报告给了颜真人,并在五、六日后得到了回信。 信件中,颜真人对他做了一番称赞,同时指出,诸事结交由他自己来定夺,只是要注意周氏兄弟,这件事情背后极可能有玄门的影子。 但是! 李澈从未将青原山矿脉的情况回报给伏罗派! 更从未将周氏兄弟的存在告诉给伏罗派那位! 就在他得到颜真人回信后,曹阮出现了,带着任务而来,让他处理好周氏兄弟! 是曹阮身份有问题么? 有着那块代表方位的琉璃玉片,李澈不认为曹阮会是假冒的人,确确实实是伏罗派那位前辈派来的人。 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自己可没有给伏罗派传输过一封信息,既没有渠道,也没有值得报告的。 那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另有人将此间之事汇报给了伏罗派内! 而曹阮对此是知情的! 李澈如遭晴天霹雳,难道另外还有第三个细作?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此人与劫掠运输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假使他所猜测不假,那么此人这会儿就应该在观星楼内。 李澈感觉到塌下似有一双眼睛一直仰望盯着自己,青天白日里,让他莫名心口发寒。 李澈取出来竹筒,但是依旧没有回信。 他面色阴晴不定,喃喃道:“我要将此人揪出来么?”
如果此人是伏罗派派来的,那他最该做的就是视若不见,否则就是撞了头,抓瞎忙活。 如果是其余势力的人……似乎并不可能,否则伏罗派如何清楚此事的? 但硬要说来,其实此人还有一丝可能是广南派的人,这样也能够解释清楚为何伏罗派会知道情况。 李澈一时犯难。 心情燥郁,再要修炼已然不合适,他站起身,用凉水洗了把脸,在厅堂内枯站了片刻,起身下楼。 此时天光将要放亮,街上烟火初升。 他来到早前那家路边摊贩,想要看看能否有所发现,如今这曹阮也不知去干嘛,没有半点回应,也许连那枚玉佩都没带回去。 然而现实情况却让他愣住了。 “这里以前的早点铺呢?”
李澈指了指原本属于那老头儿的早点铺面位置,此刻早已空无一人。 “老江?”
旁边的酱菜馒头铺老板一手忙活打包给客人,一边偏首好奇打量他,“走了!一个月前就走了!”
“走了?”
李澈嘴角一抽。 “嗯!”
老板铲起一勺酱菜,娴熟包装好,“深更半夜的,他本就孤家寡人,街坊邻居都不知道,就这么悄无声息走了,我还在想他怎么不来出摊。”
“这……”李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掌柜去找曹阮了,要将东西交予后者。 只是什么情况不能让他自己来取,非得让这掌柜亲自送去?在做什么脱不开身,也不回信自己。 李澈摇摇头,转身就走。 “欸!客官,老江不在了,我老孔的酱菜馒头也是咱们建阳城一绝呀,就连王爷都来吃过……” 李澈没有理会,消失在了街角。 …… 回到观星楼内,李澈仍久久不能忘怀,纠结再三,他还是决定出手,将此人揪拿出来。 为何? 并非别的由故,而是怕那一丝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可能。 李澈记得很清楚,当日在进入那矿洞时,他使用了伏罗派的剑秘——明真破法钉,而在进入甬道后,他特地扫察过那个地下空间,确实空无一人。 换而言之,这个黑影,会不会是从他身后尾随而来的呢? 如果是,对方身为伏罗派弟子那还好,一眼看出来剑秘的跟脚,也许事后回去一想就能够猜出来他的身份,知道自己也是伏罗派派来的棋子。 但如果对方是广南派弟子…… 身为伏罗派治下的门派,对于伏罗派的剑秘肯定也很熟悉,一旦猜出来跟脚,那后面的事情就不能够保证了。 也许不会引发什么问题,但顶着如此身份,这种事情被越多的人知道,风险肯定就越大。 这是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问题。 而李澈绝不想做那一个大义凛然的“道友”,他只想做那一个活下来的贫道。 如果这人的身份真的是伏罗派弟子,那他也打算装作不知,毕竟那位告诉他过,如今在宸虚派内的谍子,只有他与曹阮二人,没有第三者。 这种情况下,自己只能说误伤,那位估计也不好怪罪他。 倘使此人是广南派弟子,那么李澈就毫不担心伏罗派的态度,单看前次对付周氏兄弟的毒药,他也已经对伏罗派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考虑到他如今在宸虚派的地位,以及日后有可能以此开展的行动布局,伏罗派想也不会为一个附属势力来责罚自己。 “闻良!请何监副来一叙!”
李澈敲响玉铃。 “监正,何监副今日有事在外,许要午时才能回转,可要我去将他寻唤来?”
闻良的声音响起。 李澈沉吟片刻,道:“不急,他回来了与我通知一声就好。”
…… 是夜。 何朋尚带着两册卷案来到三十一层楼内,递给了李澈,“监正,午后有些事,何某来晚了。”
李澈摆手,示意不打紧,接过后一指茶几,顾自翻看了起来。 “钱正安,魏明……”他坐在书桌前,看着卷册上的两个名字以及履历,口中喃喃有词。 “两次带队的都是他们,”何朋尚自去倒了盏茶,在一旁陪坐着解释。 “身家清白,来历没有问题,”李澈合拢,翻开了另一卷卷册,上面是一众同行的筑基境界的弟子。 片刻之后,他阖上卷册。 何朋尚放下茶盏,问道:“怎么样,监正,可有值得注意的点?”
李澈摇了摇头,“光看看不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自从中午李澈找他谈起此事,何朋尚就越发确信自己的判断,为自己手下有这个一个定时炸弹而着急不已。 倘使出了乱子,那他想坐上监正的位置就变成了痴心妄想,一直以来所做的努力全都要打水漂。 李澈思索片刻,道:“就按中午我们说的来先吧。”
何朋尚目露忧色,“万一……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却是李澈打算用同样的人,换一条线路,运送一批物资,看能否将人再钓出来。 “没事,此事由我主导,怪不到何监副你头上。”
李澈摇头。 被戳穿心思,何朋尚略有些尴尬,但倒也坦荡,没有过多解释,点头答应,再确认了几个关键点,告辞离去。 李澈待门阖拢,自己又拿起了卷案翻看。 如果说这一支队伍里有谁可能在搅鬼,那钱正安与魏明肯定嫌疑最大,一来他俩能够提前得知路线,其次金丹修士的身份也方便他们在与那些劫掠之人打斗时逢场作戏。 但倒也不是说剩下的筑基弟子就能完全排除嫌疑,若果有人有遮蔽身份的宝贝,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言以蔽,仅凭这两份卷案信息太少,完全不能够作为发现问题的凭证。 该要想办法获取更多讯息才是……深知情报重要性的李澈心下默念道。 “闻良,你进来一趟!”
…… 次日清晨。 何朋尚独自站在云端,目不转睛盯着底下广场上正在整队的钱正安与魏明。 既然是一次“钓鱼”行动,那他自然不能在场,得要和之前一样,由钱正安与魏明带领队伍。 不过为了免除那人的戒心,何朋尚特地又安排了一个金丹修士以及数名筑基修士进队伍,否则一模一样的队伍,很难不让人心疑。 钱正安在底下训话,魏明以及另一位金丹修士柴原河站在一旁,辰时一到,近二十人的队伍就坐着两艘法舟整整齐齐出发。 何朋尚拔高遁光,徐徐跟着后头。 一行人不旋踵便来到了刘氏辖地。 刘彦归亲自相迎,安排人手将该要的东西整理好一一交付,有些东西可以直接收入储物法宝,便直接收存到了观星楼制式的宝箱内。 有的东西无法直接收存入内,譬如鲜活的药草、灵兽,或者是一些不宜与其他东西共同存放的物件,像散发着难闻气味,一旦沾染上就不好去除,可以用来炼器的妖兽尸躯,这些全部被单独收存到了一处。 一众弟子进进出出,直至中午,所有东西才都整理完毕,满满堆积了两大船也不够,以致钱正安另又取出来一艘法舟才全部装输完毕。 返程起始,何朋尚打起十万分精神。 然而一路从刘氏回转观星楼,却始终没有半点动静,别说是劫道悍匪了,就连过道的飞鸟也没有几只,这让何朋尚很是无语,一时没了头绪。 安然回转观星楼,何朋尚只得现身,开始调度左右将东西卸装入库,待全数处理完毕,他来到三十一楼,敲响了房门。 “请进。”
李澈轻声唤道。 何朋尚推门而入,还没近到座前,只把门阖上,就苦笑道:“监正……一无所获!”
“是么……”李澈虽然有所预料,但听见这一消息也不觉微微出神,朝座位努了努嘴,“坐下说。”
何朋尚拱手落座,就将今日之行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李澈皱眉沉思片刻,问道:“钱正安和魏明呢?有没有什么特别怪异的举动?”
何朋尚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细细思索过后,才摇头道:“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李澈再问,“筑基修士里呢?有没有做小动作的。”
何朋尚仍旧摇头,随后犹豫了下,猜测道:“监正,你说……会否这吃里爬外的东西不是押送队伍里的人?”
这想法李澈也有考虑过,只是这样一来,要考量的范围可就大了去了,完全是整座观星楼内的弟子都要被列入考察的名单内。 说句难听的,除了李澈知道自己没有做过这件事情外,包括何朋尚在内,他谁都不能够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