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伤痕满身,李澈也没有过多停留,先服用了几粒治疗筋骨伤损的丹药,将手腿与肋部的骨裂断残简单做了处理,随后就服用回气的丹丸打坐回复。 这般耗去大半日功夫,差不多恢复了三成功力,他立马就要动身,回转南瑶洲。 只是李澈才升空丈许,他心头忽然一动,来到了卞八的残躯旁,用日西坠一戳,从中挑出来一只皮质囊袋。 却是那卞八的储物法宝! 李澈拿在手里抛了一抛,面无表情,破空而去。 前回李澈往返南瑶洲与南露洲,极速之下,单程大约需要近二十日功夫,然而如今有伤在身,他走走停停,一路养伤加回复真元,将近两月的功夫才回到观星楼。 依旧是夜里,对巡守弟子线路清楚无比的李澈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回到了楼内,敲响玉铃,唤道:“闻良。”
门外传来一串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惊喜的声音响起,“监正,您出关了?”
何朋尚告诉闻良的是——“监正闭关,出关时间尚不确定,切莫打扰”,是故闻良此刻有些猝不及防。 李澈“嗯”了一声,“替我找何监副来一趟。”
“是!”
闻良应声而去。 不旋踵,房门便被敲响,就为听见的声音响起,“监正?”
“何监副请进!”
李澈尽力平稳声音。 “呵呵!监正,如何……”何朋尚笑着推门而入,看见李澈的状态,凛然色变,急忙把门关上,“监正!这……” 李澈开启房内的禁制,摇头道:“受了一点伤……” “一点……”何朋尚嘴角一抽,“您这伤势……看着可不像一点。”
此时的李澈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脏乱糊涂,后脑、手掌、肋部缠着绑带,衣袍破破烂烂,遍布擦痕,看去好不惨烈。 “好差不多了,之前的确伤得挺重,”李澈看了眼手上,一卷一卷撕下涂满药膏的绑带,露出了拳手捏了捏,微还有些发颤。 待看到他把头部绑带卸除,一滩干涸硬结的血迹与发丝粘连在一起,何朋尚倒抽一口冷气,“监正,这是怎么了?您不是去找寻枯佛荣血参的?”
“没错,就是因为枯佛荣血参,”李澈苦笑一声,晃了晃脑袋,仍然觉得有些不适。 何朋尚好奇事情来去经过,但看李澈不欲多言的模样,便也没有追问,转是取出来一些伤药,问道:“监正,我这里有些外敷内用的好药,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凡俗尚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道门羽士能够炼药成丹,自然不会少了外用的伤药。 只是李澈的伤药这两月以来已经全部用完,虽然还可以吸化天地灵浊,复养伤势,但总归太慢,能继续以丹药疗养肯定还是继续疗养。 “正要与何监副你讨要来着。”
李澈谢了一声,没有客气,挑了几种,收入囊中。 他想了想,接着道:“何监副,我虽然回转了,但楼内事务下来还是要你多多帮忖,有劳你了。”
何朋尚摆手,“不是说了么,我会处理的,监正你尽管休养先。”
李澈点头。 他的确说过,但有些时候该要提的还是提一句,否则只会让何朋尚认为自己觉得理所当然,毫不承情,很难说会否生出些别的想法来。 两人再聊几句,何朋尚告辞离去,阖上门后,叮嘱道:“闻良,监正仍还要闭关些时日,你照旧即可,不要让人来打扰。”
“是!弟子省得!”
闻良恭恭敬敬应声。 李澈没有立时疗伤,而是起身舒展了下身子,洗漱沐浴,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后,这才泡了壶热茶,坐到榻上,开始内服外敷,疗养伤势。 …… 之前两月,李澈是一边赶路,一边处理伤势。 不仅手段简陋,而且遁速极慢,有时身上伤势才恢复一些,就因为连番赶路而崩裂了伤口,功亏一篑。 如今安定在观星楼内,他总算可以好好疗养,这次配合伤药,不过十天半月,便一句没有大碍。 回复后,李澈没有急着投入修炼,而是来到书桌前,处理起此次凹凿冻原一行以来堆积的文书卷案。 这其中,有一份卷案吸引了他的眼球。 却还是观星楼与刘氏交接过程中发生的事情。 倒不是说刘氏哪里不配合,有刘真人开口,刘彦归督促,自然没人敢阳奉阴违,只是在中间流程上出了点问题。 起因是要转移一批赃物,这些都是刘氏从偷摸入建阳地界的家野散修处扣押得来,有些则是小妖精怪,打杀后所留的物件,有灵石,有灵药,有法器等等等等,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 家野散修虽然囊中不丰,但却架不住数量众多,这许多年来,堆积的东西早已不是一笔小数目,甚至扣除掉那些已经被刘氏取用去的,何朋尚还要让人分数次来运输。 然后问题就出现了,却是有人半途截道! 李澈怎么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在刘氏与观星楼的眼皮子底下作祟! 而且还是二次,偏偏何朋尚还没能将人抓获。 何其怪哉! 李澈面露古怪之色,暗暗将此事记下,又想到那曹阮,取出来了竹筒,刻录道:【你去做什么了?没有半点回应,我该如何与前辈见面,东西你又取走了没?】 良久,依然有回答,李澈暗骂道:“失踪了么,搅鬼!”
他又取出来那枚琉璃玉片,分属于自己的那一棱蓝光纹丝不动,而代表那一侧的曹阮却始终没有亮起。 他皱着眉头将东西收好,沉吟了片刻,见窗外天还未放亮,便稍歇息了会儿,待天光大亮,起身来到楼下,敲响了何朋尚的房门。 稍待了一会儿。 “监正?”
何朋尚开门,有些意外。 李澈看他穿戴整齐,开门后有一阵檀香袭来,拱手道:“监副在做功课?打扰了,早知该让闻良先来问一声。”
何朋尚摆摆手,将李澈迎了进屋,不以为意道:“只是行功吐纳而已,没有修炼什么紧要术法。”
他端起桌上的热茶,给李澈递了一盏,问道:“监正这么早来找我,可是有事?”
李澈抿了一口,问道:“事情倒是没有,我昨日感觉身体恢复差不许多,便把书桌上的文书案册给收拾了干净。”
何朋尚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 李澈没有变化,接着道:“不过发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情况,就是我们从刘氏转移的那批东西……为何会遭人劫掠?还被人成功了去?”
何朋尚僵住了会儿,长叹口气,把杯盏放到了桌上,道:“我就知道此事会引起监正你的注意!”
李澈一听,心头微动。 何朋尚面露愤恨之色,大叫道:“这一定是有奸细在背后运作!否则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
李澈听见“奸细”二字,嘴角一抽,摆手示请,“监副你说清楚。”
何朋尚突然一窒,摇头道:“哎!其实也是我自己的猜测。”
“我们运输的这批东西第一次是按常规路线运输,亦即此前押送囚犯的那一条线路,谁知道会有人敢来劫掠我宸虚派?”
“那一次我是没有同行的,不过好在押送队伍里有两个金丹境界的队长,准备比较充分,只丢失了十之一二的东西。”
“我一开始以为是哪家剪径毛贼,见利起意,便回头带人去扫荡了一番,想要将人抓获,谁知没有半点收获,人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没办法,我只好另外定了一条线路运输,但……哪里晓得这伙毛贼蹬鼻子上脸,居然又找了过来?同样劫掠走了十之一二的东西。”
“也正是这里,我才怀疑是有私通里外的细作在通风报信,否则怎么知道我安排的线路有了变化?”
李澈皱眉,想起了案册里的内容,问道:“他们是一个金丹修士,五个筑基修士?”
何朋尚尴尬地点点头,“不错,这是我的疏忽,我们的押送队伍有两名金丹修士,按理说出现这种事情,应该加强护送队伍的安防,但……总之是我没上心,没有做出应对。”
李澈满脸难以置信,“一个金丹修士,五个筑基修士,能够从我们两名金丹修士,十余名筑基修士手底下抢走东西?”
何朋尚面露羞愧之色,“监正……你若要责罚便责罚吧,这件事情报上去,必定是我身上的污点,也许将来还会影响到我继任……监正一职。”
说到最后,他已经抬不起头,羞于将“监正”二字说出口。 李澈皱眉,摇头道:“说这个为时尚早,我看被截走的东西不多,损失有限,何监副你不必忧心这个。”
何朋尚没有说这个,转是道:“第二次被劫掠,我觉得有可能是奸细所为,所以在第三次运输的时候,我明里没有变动,暗地里却加大了人手,想要等他们上钩擒获。”
“不过很可惜,这批人没有再出现,包括之后第四、第五次……直至所有东西运输完后,也都没有再碰到过这些人,我只能不了了之。”
李澈对他“奸细”的这一说法不置可否,想了想道:“这件事情容后再说,再调查看看,好在被劫走的东西不多,影响不大。”
倒不是安慰何朋尚,事实的确如此,被劫走的这批货物里,实际占总的数额可能半成也不到。 何朋尚苦笑。 李澈想了想,道:“之前我急着疗养伤势,没来得及与说,却要监副你替我回传两封信件。”
何朋尚一怔,“王升最近要回门内一趟,监正把信笺给我,我让他送去就好。”
李澈点头,“有劳了。”
何朋尚接过,摆摆手。 两人再聊了一阵,李澈告辞。 回到房间,他坐到榻上,若有所思。 倒并非在想何朋尚被劫掠的事情,而是在想他的那两封信笺。 这一封是给颜真人的,一封是给萧博易的。 后者倒没什么紧要的,只是唠嗑些日常琐碎,聊聊近况,毕竟萧博易同他在巅云峰上形影不离,最为要好,比之别人关系要近得多。 再就是让萧博易替自己去看望下古亦绿,看看她恢复的怎么样,顺道问候下古师叔。 说来李澈也是忏愧,他相信古师叔是知道古亦绿追随自己来的,肯定也是对自己放心才会首肯,却没想到他没能照顾好古亦绿,转是受了如此大的伤害。 李澈都有些无地自容,只是自己走脱不开,便只好让萧博易代为探望。 至于给颜真人的那封信,事情就十分严肃了,乃是他整理了卞八储物囊袋后的发现。 卞八的储物囊袋内,法宝灵器一件没有,灵石少数,但灵药非常之多! 只是有一个情况非常蹊跷——这许多的灵药里,金木火土属性的灵药有不少,但唯独少了水属性的灵药,一株也没有! 这情况正与季奂的疑虑相反。 李澈本能就觉得有问题,而事实也验证了他所想的没错。 就在卞八的储物囊袋内,他发现了一枚海浪形状的玉佩,其正面镌刻着一个“皇”字,背面则写着“凭此令为信,可出入灵海”。 这“灵海”一称并非出自人族之口,只会出现在海族的口中,而其所指也不是环灵海,而是特指东三洲与中灵洲中间夹存的一片无边汪洋——其实就是环灵海东部。 这里是海族的地盘,人族不得通过,这也是为何此前李澈前往中灵洲时,在癸山府海船上遇到的那恒柏五子是从东景洲绕路而来,却是无法从东三洲陆西面直接通往中灵洲。 海族……大量的水属性灵药……出入灵海的凭证…… 只是脑子里一转,李澈就猜到了这锹甲一族必然是与海族有所见不得人的交易勾稽。 交予颜真人的信笺中,李澈没有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就把自己与季良元等人潜伏入凹凿冻原的事情给讲述了一遍,毫无隐瞒。 只是事到如今,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楚,这么做究竟是为了博求宸虚派内身份地位而谋事,还是真把自己当成了宸虚派弟子在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