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青戈江。 泼天阳光倾倒在明静清澈的碧绿江面上,伴着微风,泛起粼粼波光,炫人眼目。 一艘雕梁画栋的精美铁木画舸泊浮而行,姿容貌美的女眷们在甲板上嬉笑跑闹,浮香阵阵。 靠近舷首,宽大的花梨木茶案摆放在艳阳下,毫无遮掩,任由阳光洒落在各式各样精致的糕点瓜果上。 朝南主位,一个穿着藏青色祥云纹绸质华服的年轻男子,手捧盏茶,一手捏扇,轻松惬意地坐在成套的梨木直凳上,与身边五人谈笑风生,甚为潇洒。 “总算是回转了,这半年来久未见这道青戈江,清澄透澈的鲜活气息,老道居然一时挪不开眼。”
说话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须发花白不见一缕乌丝,面色红润,印堂锃亮,目光扫向江水中那一条条嬉玩的鱼儿,眼里满是宁静。 “呵呵,莫说袁道长你,便是小僧我也想到这江水里酣畅游淌个半日。”
几人循声望去,这才见到这位开口自称小僧的人,乃是个身披袈裟的光头和尚,肌肉虬结,身形威武,手执巨大的佛珠串,并腿而坐。 “你我都有修为在身,轻易不会妄动心绪,遮莫是因为临近都城,感召到陛下的圣龙之气,这才有所起伏?”
一个面庞丰润莹白的中年男子面露沉思之色,随后恍然开口,佯装似有所悟,殷切地望向主位上那个年轻男子。 这中年人靠坐在北面的座位上,背对着画舸行进方向,明显在此间地位最末。此言一出,那年迈老道便目露不喜,而僧侣则诵了一声佛号,并没有接话。 只有他左手边的一个劲装少年,不知道是真听不懂阿谀奉承,还是说有心叫他难堪,睁着大眼道:“圣龙之气?这是能够确切感受到的么?对修炼有作用么?”
中年人摸了摸鼻子,面露尴尬之色。 主位上的华服青年淡笑一声,权当作没有听见,而是感慨道:“几位,咱们这趟求经之旅历时半载,一路踏遍我齐罗国境内名山大川,走尽各路道观佛院,总算不致空手而归。”
“来,由宏以茶代酒,这里敬大家一杯,等回到都城,我再另行摆宴,犒劳几位,届时这些经书奉送给父皇,想必还有一番嘉赏落下。”
他起身举杯,轻抿了一口。 其余五人不敢托大,亦跟着举杯。 一众落座,先前那中年男子见无人开口,抢先道:“皇子,却不知我们寻求来的这些经书……能否入得了陛下的眼?”
他本想说“讨得欢心”,转念一想,觉得不妥,马上改口。 齐由宏想了想,摇头道:“吾亦不知,但我们脚下所丈量的土地却是一寸不少,实打实,经书本身意义其实已经比不上我们这一行所经历的风雨。”
“韩浦仙师,你是我名下供奉,并非朝臣,故而可能并不清楚。”
“正所谓‘帝臣不蔽,简在帝心’,你我不须去妄自揣摩父皇的心思,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父皇心里自有一杆秤来衡量。”
他话语虽淡,然而却透露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气势。 纵然韩浦有修为在身,此刻却也不得已陪笑着称是。 “那……舱房内的那位呢?”
他待气氛稍缓,复又提问,“此人是我们回转时加入的队伍,回到都城,是否……是否也要分我们一杯羹呢?”
韩浦说罢,又补充道:“当然,我对殿下的判断没有异议,既然殿下觉得此人可用,值得收归,那就是值得一用,值得收归。”
听见他这一问题,在座其余四人神色全都微正,显然也来了兴趣——当然,几人自动忽略了他后半段谄媚的发言。 “此人……”齐由宏面露沉吟之色,最后摇了摇头,“此人颇为神秘,我也是看在他与我们一同出手对付那妖狼兽群,身手不凡,这才出言相邀,没想到他还真答应了……” 此时,场中一直不说话的那人却终于开了口。 “此人不简单,虽然同是筑基中期修为,但我一靠近此人,就能感觉到其身上霜寒冷冽的法力,绝非易与之辈。”
“如今他虽说被收归为供奉,但陛下,对于此人,还是小心些为好,他出现的时机就很蹊跷,您出言相邀,更是毫不考虑就应下,小道也看不透此人。”
众人望去,却见这是个穿着一身青灰长袍的道人,甚为年青,大约二十五六许,挽一柄拂尘,双手藏拢在袍袖之中,神色淡然。 “嗯!冯贤道长所言甚是!”
齐由宏点头,又对众人道:“此人若真有什么歹心,以其那天从旁协助冯道长斩杀狼王的手段来看……” “由宏是看不出什么来的,还要请诸位多多小心,旦有可疑之处,尽可与我说来,至于分一杯羹的事情么……” 他转首望向韩浦,笑笑道:“韩道长,这件事情你可以放心,咱们行走半载,父皇有赏赐下,那也是以你等为主。”
“此人便是要赏,最多也就赐下对等狼妖兽潮一战的功劳,却不会插手进来,舀去了你们那一份汤。”
韩浦拱手,再没有多言,其余几人也是,神色微松,显然对于这一份嘉赏很是在意。 “如今我们临近都城,不若……请此人出来一叙?”
劲装少年心中踏实,开口问道。 “熊儿小友所言不差,先前他说有功课要做,如今将要抵达,马上就要过闸口,怎么也都要出关了,不如趁此机会请他出来,了解了解?”
满头花白的老道抚须提议。 齐由宏眼前一亮,抚掌笑道:“善!”
他挥挥手,唤来了一个仆从,“去,你把那位李姓仙师请来,就说过关在即,大家一道准备准备要下船了。”
“且慢!”
老道伸手作势要拦,对齐由宏道:“殿下,万一此人没有坏心呢?随便让一个仆从去请,难免会让他心里不快,就让老夫去吧。”
齐由宏皱眉,“这如何使得?”
老道却已起身,“天光太耀,老夫身子骨弱,晒得灼疼,正好去里面走一遭,舒坦舒坦!”
说罢,已经往梯道走去。 ……